川普支持者为什么开始反击川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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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






“好的社会制度是这样的制度：它知道如何才能够最好地使人改变他的天性，如何才能够剥夺他的绝对的存在，而给他以相对的存在，并且把‘我’转移到共同体中去，以便使各个人不再把自己看做一个独立的人，而只看做共同体的一部分。”

——卢梭《爱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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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卢梭这句话，是为了说明：人远未完成，社会制度的建构也远未完成。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特殊的历史问题和使命。新冠病毒将人类再次拉进命运共同体中。而当下政治仍然在传统的老一套中运行，它对共同体进行人为的、不恰当的区隔。旧秩序尚未打破，新的问题却在不断涌现。

TRUMP，于是成了我们时代的共同符号和表征。川普的出现，将众多的世界性难题凸显了出来。川粉也成了一种全球性的现象。川普和川粉试图破局，然而，其方法和武器却是落后而陈旧的。例如，以一种保守主义、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精英主义、威权主义，反对另一种同类或近似的主义。他们企图以更激烈的区隔，来摧毁现有的区隔。在很大程度上，这也是川普本人的局限性所致。

川普现在的节节败退——承认败选，承认自己在国会骚乱中负有责任，宣布用军事措施维持总统交接秩序，等等，都是正确的也是不得已的姿态——否则就是犯罪。然而，川粉现在却不干了。川普的“认怂”令他们万分失望。美国的川粉们声言将在交接日“进军”华盛顿。那么，一定规模的冲突很可能不可避免。川粉的执着源自他们自身的信条，他们说自己支持的其实并不是川普，而是他们的、也是川普最早主张的那一套价值观。

那么，川粉的价值观究竟是什么呢？无非是反精英、反政治正确、反主流媒体、反左派，包括反全球化、反基督教之外的宗教，等等。实际上并不好概括。很可能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一点是无疑的，即对现状的强烈不满。这种不满既是社会性的，也有个人性的，既是政治的，也是经济的、文化的。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现代人普遍的焦虑感。非常遗憾的是，川普不仅没办法消除，反而加重了这些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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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是如何制造川粉的？主要原因是，全球化、网络化改变了人类的心灵，加剧了人们的不满情绪，并找到了出口。消费社会，符号化，原子化，虚拟化，使得个人价值的主观性失落，而受制于商业媒体和广告宣传。1990年，未来学家托夫勒就预言了川普这样的明星人物会借助大众传播，而成为总统候选人。所以川普反主流媒体，只是一个幌子，他正是借助于媒体宣传、真人秀而上位的。

曾经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媒介即讯息”“地球村”等著名论断的麦克卢汉，对媒介技术强大的社会影响力深表忧虑，想将人们“从对媒介影响的麻木状态中唤醒”。他认为：“新的媒介技术重构了社会生活，以致我们生活栖息在一个相互交叠的社会，没有文化等级也没有领域分工。地球在水平地、垂直地、瞬间地‘内爆’，这个‘内爆’通过模糊公共和私人领域的界限终结了公共领域。”川普是一头闯入国家政治领域的野牛，他点爆了一切，却拿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或者说，他现有的方案，大多数都是破坏性的，而不是建设性的。

川普和川粉的出现，乃源于此一事实：普世价值在推行中并没有达到普世，政治正确在推行中也并没有实现正确。很多人并没有因为全球化而得到比较满意的实惠，自由民主更多的是一种精英话语。加上，互联网和高科技的大发展，暴露出了现有的政治制度的种种弊端。各种机缘巧合叠加在一起，使得民粹主义的声音，终于找到了出口。

川普就是借助民粹主义而当选的。不过，民粹主义并非完全的坏东西。它是物极必反的表现。老子说“绝圣弃智，大盗乃止”。川普作为“大盗”能够上位，是因为“人民”被排斥在“圣、智”之外，“人民”的声音被忽视、漠视了。因为是一场话语争夺战，所以，民粹主义者正是以未来精英的姿态，来反现在的精英的。也因此，在美国的川粉除了“铁锈区”那些由于跟不上全球化而利益受损的人群外，也遍及各个社会阶层。而在中国大陆，川粉更多的是知识分子、民间读书人，以及认为自己的上升通道被遏制住了的人群。

民粹主义的声音借助网络被无限放大。网络言论的特征是可以肆无忌惮，不负责任，语言暴力基本上横行无阻。人们容易在网络的虚拟世界中，将生活中的不满、消极、颓废情绪变成极端的神经错乱，从而无视现实的真实性，造成生活中的暴力和血案。另一方面，网络创造了一大批财富新贵。他们可以跨国家地渗透进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收取佣金。本质上是科技借助网络，而不是主流媒体，正在造成巨大的信息差距、经济差距和社会差距。

冷冰冰的科技，加上官僚制的政治体系，这一韦伯所说的“理性的铁笼”正是当今世界文明的危机所在。技术理性“成为控制人、社会、自然的主要手段，社会文明愈是发展，科学技术愈是进步，就愈扩大对人性的奴役和摧残”。而只有精英集团（强大政府、主流媒体、科技巨头、知识分子）才能顺手而熟练地掌握这些工具。

大众一方面在网络上狂欢，另一方面为此付费，并且日趋麻木，感觉对眼前的世界再也无能为力，只能遭受受人宰制的命运。所以，在很大意义上，许许多多川粉是具备良知的。他们与头脑简单的暴力色彩的川粉，大相径庭。但整体来说，川粉的大规模出现，是技术理性高涨、而人性萎靡的产物。正如马尔库塞指出的那样，大众传媒消灭了思想的丰富性和人的多样性，同质性的大众文化制造了单向度的人，进而形构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体单向维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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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川普和川粉的出现，正是人类当下文明困局的写真。政治、媒体、技术之所以形成了各自的特权，是因为人类的生活越来越不关注各自的具体处境。“人民”碎片化成了一个个没有面孔特征的数字。因此，重建人类的心灵秩序，是重建国家政治、国际秩序的根本。

人民要享有自由和富足，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付出。民主事业仍然是可期的。但每一个公民都应该自觉地培养与之相应的心灵。正如哈耶克在《通往奴役之路》中所写的这样：

如果我们不逐渐采用并最后建立民主制度，不向全体公民灌输那些使他们首先懂得自由和随后享用自由的思想和感情，那么，不论是有产者还是贵族，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谁都不能独立自主，而暴政将统治所有的人。我还可以预见，如果我们不及时建立绝大多数人的和平统治，我们迟早要陷于独夫的无限淫威之下。

经常有人罗列川普四年的很多丰功伟绩，但对待政治人物是不能这样宽容的。他必须对他的错误和极端言论负责。川粉们不必失望。只要人们仍然信任法治，那么，人类的未来之路仍然是宽广的。在这个媒体、信息铺天盖地的时代，任何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言论负责，接受一切反制力量。

按照托伊布纳的理论，网络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它应该建立起自己的宪制体系。这是迟早会到来的事情。托伊布纳还主张政治权力应该进一步社会化，从而在各个社会子系统内部，在全球范围内实施宪制和宪治。也就是人们应该回到真实的生活之中，驯服政治，化解政治的暴力性。

但历史是有惯性的。然而，我们不值得为了一个权力符号而疯狂。每个人能否找回自己，最终不是在政治权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