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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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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东兵: 《短暂的春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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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05:52:24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一 以退为进小平辞兼职 朝不保夕国锋让交椅


    几天后,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天黑得像锅底一样。乌云密布紧紧裹住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尽管铜钱大的雨点哗哗地下着,但怀仁堂里仍灯光通明。华国锋、邓小平、李先念、陈云、胡耀邦、赵紫阳以及列席常委会的彭真围拢在一起,正在召开全党全国下一步工作的战略会议。

    由于叶剑英正在广东各地视察,所以没参加会议。但是他对会议的议题早就了解了,并委托赵紫阳转达了他对对外引进议题的意见。

    跟往常一样,华国锋主持着会议。邓小平却首先讲明了自己的意图。他说,根据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神,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提出,由公安部受理并进行对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的侦察预审工作已经结束。按照今年生效的刑法、刑诉法的程序和条文,应该对这两个集团进行公开审判。他曾提出中央应成立一个审判工作指导小组,由彭真、彭冲、江华、黄火青、赵苍壁、王鹤寿和伍修权组成。尽管他提出这个建议后,中央许多人怀疑这样做的效果是否好。但是,他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曾经有一些人,当初对他提出的一系列主张都怀疑过,但他们很快就在事实面前服气了。

    审判林彪、江青两大集团的消息传出后,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测和评论。但从统计和民意测验上看,大多数人是支持他的。

    所以,他讲起话来,总是信心十足。

    “我们同林彪、'四人帮’的斗争,不是路线斗争范围内的事,所以解决的的方法也不同,不能是党内的处理,而只能动用法律。”他说:“依照法律判他们的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不是讲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现在就是体现这一点的时候了。”

    这就意味着,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这些人不会再由他个人来决定该怎么办,也不会由中央政治局来讨论怎么定,而是由法庭全权决定。如果那样,一旦他们真正行使独立审判权,后果将真的是不可预料的。

    邓小平又说:“我们讨论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时,实际上牵扯到林彪、'四人帮’的大量问题都属于法律问题,比如诬陷、迫害国家主席刘少奇、天安门广场镇压人民群众,将那么多的老干部和知识分子迫害致死,那不是都是犯罪吗?只要我们知道一些,都可以给他们定罪判刑,可是至今我们有些同志还不觉悟,还要坚持那套'左’的认识,认为文化大革命还果然有很多优点,有什么积极意义,甚至还想再搞一次那样的运动。你们说有没有那样的人呢?我看是有的!”

    这时,华国锋和邓小平的眼光相撞了,华国锋心头一阵颤抖,知道他的这番话包含着极大的含义。他本想当场再解释几句,但他没敢再冒风险。在汪东兴、吴德、纪登奎、陈锡联被迫辞职以后,他就采取了更加谨慎的态度,他尽量避免与这位被尊为“绵里藏针”的老政治家发生对抗的局面。

    但是,他觉得自己老那么沉默也太窝囊了,就说几句:“凡事都要具体分析。公开审判林彪、江青两案我举双手赞成,但既要审判,就要在人大会议上成立相应的机构,比如特别审判庭,特别检察庭一类的审判组织。因为这毕竟是我们国内的大事嘛。”

    这几句话果然把常委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问题上,李先念、陈云、赵紫阳纷纷发表意见表示赞成,连彭真也认为这个主意很好。于是,胡耀邦也讲话了:“我们提出的设想,应该在全国人大常委会上讨论决定。审判江青和林彪,这是党和人民的一致要求。但是这样的事,在我国还从未有过先例。所以,干这项工作,当然要首先解决立法问题才能使审判工作合法。这点,小平同志早就估计到了。”

    陈云说:“国锋同志和耀邦同志的意见都对,我刚才想了想,就让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办理此事。”

    “不,应成立审判林彪、江青这两个集团的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和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彭真说:“自从小平同志提出要对两案实行公开审判以来,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和许多同志碰头,刚才又受许多同志启发,觉得这两个机构必须成立。”

    “到底是人大法制委员会主任,说出话来就在点子上。好,这个意见可以,上人大常委会上讨论通过。”李先念说:“而且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江华和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黄火青,可以分别就任特别法庭的庭长和特别检察厅的厅长。然后再任命—些审判人员。”

    陈云说:“像伍修权、费孝通这些人可以当副庭长嘛。审判员、检察员多—些,代表的范围广一些,突出审判的人民性。具体的人选可以由耀邦同志全面考虑一下。”

    赵紫阳说:“你们的看法都很好,我都赞成。但是林彪和江青毕竟是两案子,牵扯的人犯的案情都不尽相同,我看要分成两个审判庭来审。”

    “当然是两个审判庭。”彭真说:“第一审判庭负责审判江青、张春侨、姚文元、王洪文和陈伯达;第二审判庭负责审判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这些人,具体的工作和业务让有关专门人员去干,我们给他们提供—些具体原则就是了。”

    这么一讲,与会常委全都同意。

    每当会议开到这种程度时,人们的眼光总是很自然地转向邓小平。他已经成了这些人公认的真正的当家人。

    “大家都已说许多。”邓小平微微笑道:“晚上的会又不能开得太久,太久了老同志受不了。陈云同志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所以这次常委会我不主张决定什么大事,但我还要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放手让年轻干部上的问题。”

    邓小平的目光就像一只探索器,在参会者的脸上来回着,观察着人们对他意见的反映。见没有人表示看法,他又接着说:“为了不使权力过于集中,兼职、副职也不宜过多,逐渐解决党政不分和以党代政的问题,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在五届人大二次会议上,讨论华国锋同志不兼任总理,由赵紫阳同志接替;同时我和李先念、陈云、徐向前、王震也不再兼任副总理,由精力较强的同志担任,你们看怎么样啊?”

    这个主意来得太突然了,一时根本叫人反应不过来。华国锋猛然一听,以为邓小平、陈云等人也要辞职,心里一阵惊喜,马上表态道:“小平同志刚才提出辞去副总理职务,以实际行动培养年轻干部大胆的干,这种精神实在令人敬佩,我个人表示完全同意。我自己不兼总理,也同意。希望老同志们都应该向小平同志学习,把一些重要职务让出来,放手让年轻的同志们干嘛。毛主席说过: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游泳中学习游泳,总是老同志一手包办,年轻人什么时候能放开手脚?”

    邓小平笑而不语了。

    赵紫阳望了胡耀邦一眼,急忙说:“这么多老同志一下子不再兼任副总理,对政府工作是一个最大的削弱。我不同意—下子退这么多,是否慢慢来。”

    胡耀邦事先也没得到邓小平的暗示,更没听他提到过这事,心里也有点着急,就说:“紫阳同志说得对!老同志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责任重大,我觉得我们党的干部正在青黄不接时期,一下子变化这么多,会使党和国家遭损失……”

    陈云胸中有数,他很快就明白了邓小平的真实用意。等大家都在时,才缓慢有力地说:“老同志面临的第一项的任务,是帮助党组织正确地选择接班人。让年轻的同志走上第一线,我们给他们当好参谋,支持他们的工作,这是保持党和政府正确领导的连续性、稳定性所必须的,我完全同意这一战略措施。我在这里表示,我不宜兼任副总理的职务。”

    “我也不宜再兼任副总理的职务。”李先念似乎也悟到了什么,点点头开了腔。在座的多数人都知道,根据经济统计表明,当前国民经济的状况并不很好,随时都有爆发经济危机的可能。去年财政赤字一百七十亿元,今年大约也是一百七十亿元,国家完全靠向银行借货和透支过日子。这两年,银行增发了一百三十亿元的纸币,熟悉经济工作的陈云意识到货币流通量已经接近了要引起危机的临界点。尽管如此,物价还在上涨,而且商品涨价的面相当大,人民的不满情绪已通过各个方面表现出来了。乘着这个时候撤离第一线,无疑是有经验的政治家的聪明之举。对这一点有些人并不都能认识的。

    当大家都发表完意见后,邓小平伸出手臂看了看表,说:“今天时间已不早了。我看我们也不必忙着作结论。还是到政治局会议上作决定吧。如果大家没有什么不同意见的话,我们下周开一个政治局会议,讨论这个问题。”

    华国锋想表示一下他的最新看法,但终于没有勇气公开讲出来。

    徐向前没有睡好。主要原因是在晚上接到了一个让他干一件有生以来头一遭使自己十分违心的事:辞去国务院副总理职务、专心搞军委副主席的工作。

    电话是聂荣臻打来的。这位元帅还说:邓小平、陈云、李先念、王震都提出了不再兼任副总理的职务,王任重因党内有重要职务,也要求辞去副总理,陈永贵也提出了辞职的请求。

    徐向前没好气说:“他们干不干是他们的事,我不干我自己会讲,为什么还要别人替我瞎操心?请您告诉一切关心我的人,我的身体很好,还能干几年,用不着什么人对我表示过份的殷勤!”

    徐向前心里很清楚。在中央,自己和叶剑英、邓小平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从文化大革命后期,他就抱着一种凭党性办事,不结伙、不入派,不和任何人拉拉扯扯,建立什么私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保持着一种独来独往的布尔什维克的纯洁性。他似乎对党内的派别斗争和内讧、内斗已经深恶痛绝了,压根儿就不想沾边。所以,他不被有些人视为知已是理所当然的。

    华国锋是名正言顺的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国家总理,他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行使自己的权力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他显然被人无端的架空了,弄得大权旁落。是的,他承认华国锋水平不高,能力有限,但对他的忠厚老实,他还是比较欣赏的。就是从一个共产党员和国家公务人员的职责出发,自己对他表示尊重也是无可非议的。

    无论是在国务院的会议还是国防部的会议上,徐向前都反复强调这样—个观点:“我们应该支持华主席,他对党和国家立下了莫大的功劳。我们这些老同志都应该有良心,千万莫做忘恩负义的事。要不是华主席一举粉碎'四人帮’,要不是华主席让一大批深受迫害的老干部站出来,重新工作,我们—些老同志能有今天吗?上楼抽梯、过河拆桥,从来都不是无产阶级的作风,也不是无产阶级的传统。”这些话,对有些人来说,也是他们不太爱听的。

    所以徐向前得到让他不再兼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建议时,心里很不平静。对他来说,不兼任副总理也就不能再任国防部长。而这两个职务一失去,所谓的军委副主席只有空头职务而已,这也就意味着,他在党内、军内变成了一个一无职二无权的闲人。对别人,不兼副总理是提格、高升,对他则是贬弃。

    一股闷气冲上来,他愤然抓住红机子,拨通了那个几次想拨而又没有拔的电话号码:“喂,你是哪一位?”

    他听出了那位浓重的山西交城口音说话声。突然一种理智的力量使他的头脑霎时清醒了,他控制住了刚才的情绪,立刻对准话筒说:“华主席吗?你好!我刚才叫人修了一下线路,想在需要和你通话时保证线路通畅,所以试了一下。”

    “没有其他事吗?”

    “没有,我一切很好,谢谢!”

    这回,轮到华国锋思虑重重了。

    很快,他就意识到邓小平不再兼任副总理的建议,实在是一个叫人无法挑剔的计谋。这个计谋太高明了,以致一般人根本无法看出他的真正用心。

    他不知道徐向前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打这个电话。通过他调到中央六年多的时间里,深感党内的关系错综复杂,铁幕重重,扑逆迷离。即使身居中央核心十多年的政治家、军事家或者他们周围的官僚、政客及其圈内的人,讲话极有水平,极有分寸,他们大多不易外露自己的观点,一切勾心斗角的排挤和拆台,都在种种美丽动人的伪装下进行着。不到双方都认为很有把握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轻易露相。当初文化大革命的潮流,曾把党内的千支万派挤到了一起。现在这股潮流退下去了,那些枝枝杈杈便都又恢复了原状。

    秘书悄然走到他身旁,说:“陈永贵同志来了,你见不见?”

    华国锋想了想说:“见见吧。”

    陈永贵的眼睛红红的,奸像刚哭过不久。他头上已摘去了那条熟悉的白毛巾,推了光葫芦头,脸上的皱纹就像蚯蚓似的爬了个满脸。原先精神抖擞,说话风风火火的硬汉子,这一段来就像霜打了的蔫黄瓜,当初的风姿荡然无存。就连那身白布衣服,也看上去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你也写辞职书了?”

    “写了,叫秘书替俺写的。不写怎么行呢?山西到处都在揭发批判我,往日的功臣变成了祸首。我再不辞职,就等着别人往下橹我了。”

    “有人找你谈话了吗?”

    “耀邦同志找了两次了,他要我主动一些,说:只要你辞了职,不再在位上,攻你的人就会少—些。”

    “山西省委的找你了吗?”

    “找了。省委书记王谦对我说;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大寨的经验已经变成了左倾路线的错误典型,全省各地都有人造反,我们再不检查,恐怕省委就要瘫痪了。我说:你们看着办吧,该检查就检查,该批判就批判,你们就往我—个人身上推吧。反正我已经豁出去了,我也保不住你们,你们也不要保我了。”

    “他们提到我了吗?”

    “也提到了。王谦说,从现在看,华主席在全党全国还有很大的威望的。只要他下令,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保险拥护。是不是能让华主席给我们说句话呢?我说快别提了,华主席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出面保你们呢?”

    “你怎么能对他们说这种话呢?”

    “不是让说实话吗?”

    “唉,你呀你,到底是个农民,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用不上!”

    “华主席,我可是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华国锋烦躁地摆了一下手:“别说了!我一切都已经领教过了!”

    华国锋站起来,走了一大圈。大概他也觉得这样对待陈永贵有些太不公正了,为了缓和一下刚才不愉快的气氛。他倒了一杯果汁对了点开水,亲自端到他面前,低声说:“原谅我,永贵同志,这一段我也是心情不好,所以说话也不好听。”

    “这没关系。”陈永贵说:“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是我担心会发生最糟糕的事。过去我把政治看得太简单了。想不到政治的确是很残酷的艺术。我一个农民,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我听从家乡人的劝告,还是急流勇退为好。”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华国锋说:“我和你有同感。但是在这些问题上,我们谁也帮不了谁的忙了。”

    “我看没有必要,咱们还能干什么呢?只有祈告苍天了。”陈永贵苦笑着说。

    “也许会有一个突破。”华国锋想了想,突然大声说“我需要的就是一个突破口。只要有了突破口,整个局势就会大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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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05:52:46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二 邓小平讲话锋芒毕露 赵紫阳登台意气风发


    一九八零年七月三十日,经邓小平、陈云等人提议,胡耀邦报请华国锋批准,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坚持“少宣传个人”的几个问题的指示》的文件。

    文件强调:“从现在起,除非中央有专门决定,一律不得新建关于老一代革命家个人的纪念堂、纪念馆、纪念亭、纪念碑等建筑。”“报纸上要多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多宣传社会主义优越性和工农兵、知识分子为四个现代化奋斗的成就,多宣传党的政策方针决议,少宣传领导人个人的没有重要意义的活动和讲话。”文件特意规定:“毛主席像章要尽量收回利用,以免浪费大量金属材料。”

    这个决定的意义和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正日益显示出来。

    华国锋这几天每天晚上看几个小时的《毛泽东选集》,才上床休息。睡是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好。不到三点钟,他就完全睡醒了。常常坐起来,从卧室透过纱窗向对面房子望着,默默地想心事。

    经过一系列工作后,聂荣臻、刘伯承、张鼎承、蔡畅、周建人也提出了辞去五届人大副委员长职务的请求,徐向前才同意辞去副总理的职务。这一系列真真假假、维妙维肖的政治戏剧弄得局里局外人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切妥当,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决定于八月十八日开始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专门讨论党和国家制度的改革以及进一步发展社会主义民主问题。

    对这个议题,华国锋感到很紧张。

    早晨起来活动了一会儿,便吃早饭。他吃得很少,只喝了一小杯牛奶和几块饼干就不吃了。时间尚早,他只得捧起书来看,但精神不能集中。一直到会议开始前的一分钟,他的心还在忐忑不安地激动着。被迫辞去国务院总理的职务远比上任接受这个位置要难受得多。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赵紫阳踌躇满志,嘴角都兴奋得合不拢了。

    他都记不清自己的开场白是怎么说的,但邓小平的讲话他却听到非常清楚,他讲话的题目就是《关于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按理说,这类讲话本应都是由自己来作,但全让他邓小平越俎代庖了。

    邓小平一开始就提出了国务院领导成员的变动情况,特意说明“以上这些变动,是中共政治局常委反复研究过的。这次作为中央的正式建议,提交人大会议和政协会议讨论、决定。”然后,他便重点论述中央要逐步更新各级党领导机关,实现领导人员年轻化、专业化的问题来。

    他说:“有些同志担心,在提拔中青年干部的时候,也许会把一些帮派分子甚至打砸抢分子选上来。这种担心有一定道理。因为至少还有一些地区、一些部门的领导班子没有整顿好,一些帮派分子可能利用提拔中青年干部的名义,把他们的党羽提拔上来。我在今年一日十六日的讲话中说过,对'四人帮’的组织上、思想上的残余不可低估,我们在这一点上要头脑清醒。跟随林彪、江青一伙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打砸抢分子,绝对不能提上来,—个也不能提上来,已经在领导岗位上的,必须坚持撤下去。如果不提高警惕,让他们占据领导岗位,重新耍两面派,扎根串连,隐蔽下来,即使是少数人,也可能给我们带来无法预料的祸害。”

    聂荣臻马上插话道:“对帮派分子和帮派思想严重的人,也不可轻信。那些家伙阴一套、阳一套,看风使舵,惯于投机。其实他们还不是骑墙分子谁都跟。他们对我们是假应付、真仇恨;明里也可能说几句恭维的话,暗里就很难知道他们要干些什么了。他们之中也可能有真想放下屠刀的,但他们也不能立地成佛。”

    陈永贵孤苦伶仃地坐在那里,静心地听着。前两天,昔阳县的一大批干部和郭凤莲都给他来信,说他们都被戴上了“帮派分子”的罪名遭到清洗。他心里在暗暗的叫苦:好狠毒呀,他们不把文化大革命中成长起的这批新干部斩尽杀绝,他们是决不会甘心的。什么叫复辟?这下老子可算尝到滋味!

    邓小平的这篇报告显然是经过充分准备的,对许多问题的论述不能不说是切中时弊,入木三分。

    “从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干部制度方面来说,主要的弊端就是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家长制现象,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权现象……革命队伍内的家长制作风,除了使个人高度集权以外,还使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组织成为个人的工具。例如,党内讨论重大问题时,不少时候发扬民主、充分酝酿不够,由个人或少数人匆忙做出决定,很少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实行投票表决,这表明民主集中制还没成为严格的制度。”

    “从一九五八年批评反冒进、一九五九年'反右倾’以来,党和国家的民主生活逐渐不正常,一言堂、个人决定重大问题、个人崇拜、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一类家长制现象,不断滋长。林彪鼓吹'顶峰’论,说毛主席的话是最高指示,这种说法在全党全军全国广为流传。粉碎'四人帮’后,还把个人崇拜的一套搬了一段时间。最近,中央发出了关于坚持'少宣传个人’的几个问题的指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文件。还要说到,一九五八年以后,到处给毛泽东同志和其他中央同志盖房子,'四人帮’垮台,还搞中南海地面工程,都造成很坏的影响,很大的浪费。此外,至今还有一些高级干部,所到之处,或则迎送吃喝,或则封锁交通,或则大肆宣扬,很不妥当。以上种种严重脱离群众的事情,从中央到各级不许再做了。”

    华国锋坐在那里,屁股上就像扎下针似的,觉得身上很不舒服。邓小平几次提到粉碎'四人帮’以后干的事,明明就公开批评自己嘛!他皱了一下眉头,脸上露出明显的蔑笑:邓小平呀邓小平,你别马列主义枪口朝外,手电筒照人不照己,对照一下你自己,什么家长制作风,什么干部终身制,什么压制民主,什么无原则“尽忠”,哪个和你不沾边?你口里反对崇拜别人,实际上提倡别人崇拜自己罢了!

    徐向前也是虎着脸,露出满脸的不悦!他感到愤恨的是,邓小平、陈云、李先念和叶剑英尽管口头上让别人往下退,打破干部终身制,他们一个个都快八十岁,甚至早已过了八十了,还要硬赖在那里不退。如此表率,如何能服从?

    “是啊,要打破干部终身制,还是先从政治局常委中带头吧!”

    “干部特殊化问题不要老指责毛主席,还是看看现在的班子吧!毛主席一逝世,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人家花钱都是自己的稿费,连江青也是用主席的稿费,哪个像现在这班人!”

    “这套大道理都是骗人的,他们自己从来没有想到先从自己身上作起!”

    邓小平讲话的过程中,有一些列席会议的人在会议后边小声议论。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并不服,坐在主席台上的这个小老头儿,只是他手中权力太大了,他手下的一批军人已经控制了中央和军队的许多要害部门,所以这些人都很害怕他。

    邓小平提出的改革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要点一共有五条,他一一作了解释和说明:

    “第一,中央将向五届人大三次会议提出修改宪法的建议。要使我们的宪法更加完备、周密、准确、能够切实保证人民真正享有管理国家各级组织和各项企业事业的权力,享有充分的公民权,要使各民族真正实行民族区域自治,要改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等等。”

    “第二,中央已经设立了纪律检查委员会,正在考虑再设立—个顾问委员会,连同中央委员会,都由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并明确规定各自的任务和权限。”

    “第三,真正建立从国务院到地方各级政府从上到下的强有力的工作系统。今后凡属政府职权范围内的工作,都由国务院和地方各级政府讨论、决定和发布文件,不再由党中央和地方各级党委发指示、作决定。”

    “第四,各企业单位普遍成立职工代表大会或职工代表会议。他们有权向上级建议罢免本单位的不称职的行政领导人员,并且逐步实行选举适当范围的领导人。”

    “第五,常委要真正实行集体领导和个人分工负责相结合的制度。重大问题一定要由集体讨论和决定。决定时,要严格实行少数服从多数,一人一票,每个书记只有一票的权利,不能由第一书记说了算。”

    “上述五条,都请同志们进行认真的讨论和研究,充分发表意见,包括发表不同的意见。有些问题,中央在原则上决定以后,还要经过试点,取得经验,集中集体智慧,成熟一个,解决一个,由中央分别作出正式决定,并制定周密的、切实可行的、能在较长时期发挥作用的制度和条例,有步骤地实施。”

    邓小平讲话后,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正像人们经常看到那种政治现象一样:公开的讨论和会后的议论往往惊人地产生差距。会上讨论这些条文时,政治局委员们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到人事安排上,他们关心的是那几位老政治家不兼副总理后,有哪些所谓年富力强的年轻干部取代他们。

    当胡耀邦代表政治局常委提出名单后,舆论大哗,各种反响骤然而起。

    胡耀邦宣布:除了提议赵紫阳为国务院总理外,增补杨静仁、张爱萍、黄华为副总理;同时提议补选彭冲、习仲勋、粟裕、杨尚昆、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为五届人大副委员长。

    “天老爷,这些干部大多都是邓小平的老部下,像杨尚昆,那和他的关系不同寻常啊!”

    “杨尚昆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还让他上?”

    “把老帅拉下来,换些老将上,老将比老帅们更听老邓的话嘛。”

    “清一色老邓的人,这下老邓的势力可是增强了。你看吧,华国锋的日子会更加不好受喽。他也快干不下去喽。”

    这些议论都是在会议上听不到的。当然,见诸于简报和汇报中的话却是一片喝采声:

    “改革是一项艰巨任务,小平同志的报告充分体现了以天下为己任的这一代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他为我们确立了正确的方向,我们坚持拥护。”

    “这是良好的开端……”

    “这是伟大的起点……”

    “小平同志高瞻远瞩,看到了未来,看到了胜利,看到了光明……”

    十多天后,中共中央政治局讨论通过,决定把邓小平的讲话,作为改革干部体制的纲领性文件。

    就在政治局会议将结束的时候,五届人大三次会议也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了。会议完全按照邓小平的讲话进行分组讨论,当然取得了一致性意见。会议通过了关于修改宪法第四十五条的决议、关于修改宪法和成立宪法修改委员会的决议。在人事选举上,会议毫无例外地通过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提议,所有辞职的一律免掉,建议补选和任命的统统当选。从此,华国锋当了四年之久的国务院总理,正式让位给赵紫阳。赵紫阳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三代总理。这是本次人代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大事。

    其次,会议特意爆出一惊人的消息,这就是公布因一九七七年、一九七八年经济建设上的高指标所造成的一百七十点六亿财政赤字的问题。

    这不亚于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代表们纷纷对华国锋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质问、批评,国务院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到会对提出的问题作说明、回答解释。尽管追究责任谁也没有公开点到华国锋的鼻子上,但是他的威信在这次会议上一落千丈!

    会后,他愁眉苦脸地对两个部长说:“这—百多亿赤字问题本来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叫有些人这么—渲染,把它变成了了不起的一流的政治问题,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道出了华国锋的心里话。

    直到许多年后,华国锋才看出,邓小平采取的这一系列措施,没有一点不是深思熟虑后的有效手段,他既达到了目的又赢得了人心;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都能说得过去,既稳妥又有手段,实在是政治家的高明之举。对此华国锋是自叹不如啊!赵紫阳接任总理后的第二天,就接待了新西兰总理马尔登。前往机场迎接的时候,赵紫阳风度潇洒,举动自若,比起华国锋的拘束、别扭来的却显得不同凡响,大有老练的政治家气魄,一点儿也不显得生疏。他主持的欢迎仪式和在会谈中的态度,都比华国锋高一等,他对马尔登说'中国正面临着改革开放的艰巨任务,我们正在从长期以来统治中国的左倾路线下解放出来,刚刚结束的五届人大第三次会议,明确了我国在政治上和经济上进行改革的方向。我们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现代化的、高度民主和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对外政策上,我们以平等互利的原则同其他国家继续发展广泛的合作和交流,这是我们长期的坚定不移的方针。”

    紧接着,他又接待了肯尼亚总统阿拉普·莫伊和意大利总统山麓罗·佩尔蒂尼。特别是同这位第一位访问中国的意大利国家元首交谈时,赵紫阳更显幽默、风趣,给这位外国政治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称他是“管理才能和领导艺术都是第一流的年轻总理。”

    新总理上任,各项工作千头万绪,但他处理得井井有条,很多事务忙而不乱。不管多么紧张,他总要抽出一定的时间来散步、看书、打高尔夫球。

    今天上午,他审阅完了一天的安排,批转完各种请示报告后,秘书通知他:“上午十点,小平同志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中午他将和你一道午餐。”

    “还有其他人吗?”

    “可能也通知了耀邦同志。”

    赵紫阳估计着邓小平找他谈话的目的,以便作好对付的准备。他有一个传统,即无论干什么事,哪怕是出席一次很普通的会他也决不毫无准备。有条不紊,是他工作的特点。他往书记处打电话,坚持要跟胡耀邦本人讲话。

    “耀邦同志,是我。十点钟以后有什么事吗?噢?你也不清楚啊!那好,我们多准备点材料就是了。”

    电话里胡耀邦说:“小平、陈云、先念同志辞去了国务院副总理的工作,可以腾出主要精力抓大事了。他找我们,肯定商量带有全局大事。他思考问题的特点我已掌握了,不抓则已,一抓到底。我估计是抓下一步政治体制的改革的。”

    “那好,我们也多在这方面作点文章。”

    赵紫阳看得出来,胡耀邦多少也有点飘飘然,说话,办事显得自以为是了。他很想抽出一点时间来和他好好谈一谈,指出他性格上和认识上的一些毛病。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这回一个是总书记,一个是总理,俩人必须配合默契,才能把工作搞好,否则要给党和国家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他刚放下电话,陈永贵来了。

    陈永贵是来辞行和办交接手续的。他对新总理的态度非常友好而且很尊重。赵紫阳也觉察到陈永贵心里不是滋味,很想安慰一下这位曾是风云一时的英雄。

    “总理,我要走了。”

    “永贵同志,你可以到外地走一走,当然先别回山西,那里的运动,不,那里的工作刚有了转机,你回去不见得会有好的反应。我希望你到风景区休养一段时间,劳累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赵紫阳的话语很和蔼,一点都没打官腔。

    “好,我听你的。”陈永贵说:“不过你放心,我会很乐观的。这点挫折对我来说,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毛主席在历史上不是多次遭受过王明、陈独秀这些错误路线的打击吗?他老人家还差点被开除党籍。能大能小,都是为人民服务,职务的高低不是主要的。我当农民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过要当副总理。我要骗你就不是人。”其实,不要起誓,赵紫阳也相信他,一个吃苦耐劳,中心耿耿跟着共产党走的庄稼汉!本来,赵紫阳还想再跟他多聊几句,一看手表时间到了。

    而且,陈永贵也没有多谈的表示。

    他们的握手道别,只是两只手轻轻碰了一下,时间非常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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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05:53:11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三 胡耀邦火力侦察 邓小平部署总攻


    邓小平的秘书彬彬有礼地对赵紫阳和胡耀邦说:“请你们先稍候一下,看看这份报告,小平正和陈云、先念商量工作,待会儿就来。”

    他俩被引到邓小平的书屋里坐下来,阅读秘书递给他们的报告。那是中共山西省委关于农业学大寨问题的检查请示,里面揭发了陈永贵许多骇人听闻的错误。报告看完了,邓小平和陈云、李先念也先后出来了。“看到了吧,连他们的大后方都顶不住了嘛。”邓小平说,“人就怕输了理,一旦人们看透了他们,他们马上就会陷入孤立,陈永贵还有他的后台——老华已经丧失了群众基础,可以对他们展开总攻击了。”

    当这一前景展现出来的时候,赵紫阳和胡耀邦兴奋得脸膛都红了,但他们都默不作声。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陈云笑着走到胡耀邦身边,拍拍他的手背说:“这一回还得你们俩打冲锋。”

    “你们才真是我们的接班人。”李先念说:“华国锋靠不住,毛主席说:'你办事,我放心’,我看他办的都是他老人家不放心的事。这个人,将会成为很大的隐患,如果还继续呆在主席的位置上的话,”

    “所以,现在我们要研究请他挪挪位置的事。”邓小平翘起二郎腿,弹了弹手中的烟头,身子往后一仰,说:“我看首先要解决的一步是让他由主席变成副主席,理由很简单,他不熟悉中央工作特别是对军委主席这一重要职务很不胜任。”’

    在坐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让华国锋离开现任的宝座易如反掌;他苦心经营的一套又一套班子相继陷落;他提出的各种方案及会给他带来无限荣光的计划已完全与世隔绝;他们不发一枪一弹已经控制整个中央和中国的政权。问题是,他们研究如何采取一条更稳妥、更能深入人心的措施来迫使华国锋和平让权,并能得到全党全国的拥护。

    赵紫阳说:“只有一个完美的行动方案,那就是先召开一次政治局生活会,先给他提提意见,系统地分析他主持工作以来的错误,启发他有点自知自明,同时也让政治局的同志逐渐认识到他已不能继续留在现任职务上了。”

    “即使我们不主动召开这样的大会的话,那他也会提议召开生活会的。他的错误已是证据确凿,没什么可辩驳的了。我们希望他能抱着负责的心情洗耳恭听,再不要有非份的天真希望。”赵紫阳说完后,胡耀邦又补充了他的看法。

    他们看出这三位政治老人眼巴巴地等待他们的态度时,毫不犹豫地亮出他们手中的牌。

    “你们是不是以为华国锋会自动败阵,甘心让位?”邓小平那双明晃晃的眼睛转向他们,在他们的脸上跳动着:“不会的,如果你们那样认为,同样是天真的。我虽然不是理论家,但我懂得,当我们采取手段争取马克思主义统治的胜利时,无论如何要避免招致愚蠢的冒险而危及前进的步伐。你们首先要考虑,当他不愿放弃他的既得利益时,我们怎么办?”

    陈云伸出一个指头,认真地说:“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这两个职务,就是华国锋的既得利益。”

    “当初解决那四个人的问题时,他之所以愿意和我们配合,是为了保护他的利益。而我们为了实现最初的目标,也给了他一定的许诺”,邓小平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要触动他的既得利益了,他或许也会替他们说话的。”

    “如果这样,我们不排除武力解决的可能。可以事先和他谈判,劝他接受现实。与此同时,可以在政治局常委会上或政治局会议上列数他的罪状。这两个会,我们都有决胜的把握。”

    李先念说:“我们同华国锋的斗争可以说成是党内路线斗争,他有一条路线,那就是'两个凡是’,推行思想僵化、教条主义那一套。其他人,都谈不上路线斗争。应该说,华国锋同志在粉碎'四人帮’的斗争中是立下大功的,这点必须肯定。不然党内大多数同志也不会服的。这一点决定了我们解决问题时应慎之又慎。”

    “请陈云同志再谈谈你刚才的想法。”邓小平把目光转向了陈云。

    陈云严肃地说:“我们不是要很快审判'四人帮’吗?这是打骡子惊马的好办法。记得我第一次向华国锋提出这个意见时,他并没有马上接受。他脸一白,问道:'那样好吗?我们党内还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我说:没有开,我们可以开嘛。'四人帮’是党内有史以来最大最凶恶的反革命集团。我们和他们的矛盾是你死我活的矛盾,所以解决的方法也不同于党内历次斗争,只能用法律的手段解决同他们的矛盾。我这么一讲,他都感到恐惧了。”

    陈云的话说得不错。自从党内许多人提出要审判林彪、江青两集团的意见后,华国锋更感到了一种危机的来临。江青在党内所干的事,不但和毛泽东的活动、意见紧紧相连,而且也和自己的活动,特别是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和天安门事件中自己的活动紧密相连。如果要公开审理江青一案,她开口说话必然要把自己端出来,而且事实求是地讲,许多文件、书信上的签字,都是自己的笔迹,那将是非常难堪的。

    公开审判江青,会对自己带来不信任的后果,华国锋想到。如果他输掉这一轮的话,那种不信任表决随后就要来。现在党内一场分歧或斗争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两年来,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清楚地感觉到,他现在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而挣扎,包括一定的让步和后退。如果他败下阵来,那将会和吴德、汪东兴、陈永贵一样,别墅和特权都保不住了。如果自己要采取极端措施,那失败的后果将更加可怕,像江青、林彪那样的毁灭就会在自己身上重演。他已大汗淋漓了。

    “华主席,你好!”

    胡耀邦从邓小平处出来后,奉命要和华国锋进行一次火力试探,这将决定他们究竟要采取什么方案来使眼前这位党的主席就范。

    尽管华国锋非常讨厌胡耀邦,但在他面前还是表现得非常客气。而胡耀邦也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对他尊敬关心。政治上的这种反差有时往往会弄得令人啼笑皆非。胡耀邦这时理解了江青为什么要在林彪即将垮台之前对他突然大献殷勤,又是给他拍照,又是接受他的西瓜。这不正是为了灭亡他之前而稳住他、麻痹他、使他产生错觉的一种手段吗?

    “唉,陈永贵同志想不到在山西还干了那么多的错误,真令人痛心。”胡耀邦说:“当然我还是倾向于对他采取保护态度的。他毕竟还是有功的,有成绩的嘛。”

    “是的,我们不能对同志采取一棒子打死的态度。”华国锋若有所思地说:“对有些材料还要进行大量的核查工作。前几天我见了永贵同志一面,他对我说,山西的揭发有许多是不真实的。我们要在一定的场合允许他作一些解释工作。”

    “那好啊!”胡耀邦马上说:“我们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召开一次生活会,在政治局委员之间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促进党内的新的基础上的团结嘛。”

    华国锋说:“文化大革命以来,在山西省内推广大寨经验的错误以及由此造成的严重后果,主要责任在中央,应由中央来负。应当肯定全国各地学大寨的农业先进典型,绝大多数在生产、建设上都是有成绩、有贡献的。同样,大寨和昔阳县,在农业战线上也作出过贡献。现在,有人想全盘否定大寨,这也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我认为教训在于,对于先进典型,我们要努力从政治上、思想上给以正确的指导,尽可能使其避免失去先进性以至垮台,但是当他们的主观和客观条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以致不再继续成为先进典型的时候,就不应当人为地去'保’。”

    “那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去垮掉。”

    “教训就在这里。”胡耀邦说:“任何先进经验和典型,都有一定的条件和历史作用,当条件发生变化时,滥用职权,动用国家财力、物力和人力去支撑所谓'先进典型’的门面,甚至弄虚作假,欺骗上级,欺骗舆论,把大寨的作法模式化、绝对化、永恒化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有害的。大寨和陈永贵同志之所以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不能说同这种指导思想没有关系。”

    华国锋被这种铁嘴钢舌的反辩震住了。他不愿意纠缠下去,就说:“好,你说的也在理,就按你的理去办吧。”

    “你看中央政治局的生活会什么时候举行才好?”

    “过了国庆节再说吧。”

    “书记处草拟了一个关于在人大常委会下成立特别审判庭和检察厅的提案,是不是你批一下。”

    “这倒不必,由彭真同志批准就行。他是中央审判指导小组的组长嘛。这件事既然要搞,就一定要搞好。”华国锋说:“审判庭的同志要有党性,要保证这次审判不致于使党和毛泽东同志的形象受到损害。你看呢?”

    胡耀邦说:“审判工作由那些专家们去讨论吧。我们也高质量提意见,但那要在法律的范畴中进行。”

    “要先审定哪些事可以审,哪些事不能审,我们要先定个框框。其次,要保证被告人不能在法庭上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胡耀邦哈哈大笑道:“嘴巴长在他们的脑袋上,你能管得了?”

    “我就担心江青。”

    “担心也没有用,你不能把她的嘴巴封起来啊!只要是严重犯罪的事,我们都要追究。”

    “那也要看谁嘛,总不能一刀切。”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啊,华主席!”

    胡耀邦暗暗佩服陈云的判断,审判江青一案,确实能起到打骡子惊马的作用。

    以凉爽、清新宜人而闻名全国的北戴河、是历来的避暑胜地。它位于秦皇岛西南,南临渤海,北靠联峰山,海滩漫长曲折,沙软潮平,海水清澈;冬无严寒,春无风沙,夏无酷暑,秋无干湿。每当傍晚,万缕霞光像金色的凤凰展开五彩的羽翼,载着和谐悦耳的歌声、笑声、水声组成的交响曲在温馨的晚风中飞腾。

    这里的楼房区弯弯曲曲,星罗棋布,周转穿梭而过的小轿车的码牌表明汽车的主人都是享有特权的。

    叶剑英来到这里休息已好几天了。

    每天的活动安排得并不多,除了看些文件、有趣的诗书、报告外,就是和党、政、军的要员预约谈话。谈话的人都是经邓小平提出来的,内容大致是帮助他们转变立场,或劝他们早点退下去,也有耐心听取他们意见,才采取对他们的方案的,不过很少。这个不愿在前头指手划脚的老人,静悄悄的以另一种特殊的手法帮助邓小平完成着意义重大的历史转变。

    当秘书把发表在《伦敦邮报》上的邓小平同意大利女记者奥里亚娜·法拉奇的谈话拿在他书案上时,他几乎是以一口气的速度看完的。他早听过介绍,奥里亚娜·法拉奇是位足迹踏遍全世界、访问过多名政坛首脑的著名作家兼记者。她善于抓住关键时机采访风云人物。她以提问尖锐,言辞泼辣而著称。因此她的人物访问记别具一格。十几年来,她先后采访了各国政府和政党的著名人物四十多人,其中有美国原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巴勒斯坦解放运动主席亚西尔·阿拉法特、约旦国王侯赛因等人。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她又采访了邓小平。

    法拉奇习惯于用录音机录下访问中的全部回答,然后一字不漏地以原对话形式全文加以发表,但加上一个占一定篇幅的前言。她说这样才能做到真实,避免断章取义。一个有经验的记者为了表明自己的“客观公正”,常常要努力在他报道的内容中倾注自己的观点,而在形式上隐蔽自己的观点。法拉奇在这方面的智力有她自己的特色。她以问答全文的形式来表明她的客观公正,其实,这并没有妨碍她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相反,尽管她没有修改或删节被访者的谈话,哪怕是一个字,但她却通过她的提问,尤其通过每一篇的前言,尽量地表达她的观点。

    叶剑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邓小平的几个精彩段落:

    奥:据说,毛主席经常抱怨你不太听他的话,不喜欢你,这是否是真的?

    邓:毛主席说我不听他的话是对的。但也不是只指我一个人,对其他领导人也有这样的情况。这也反映毛主席后期有些不健康的思想,就是说,有家长制,这是封建主义性质的东西。他不容易听进不同的意见。毛主席批评的事不能说都是不对的。但有不少正确的意见,不仅是我的,其他同志的在内,他大都听不进了。民主集中制破坏了,集体领导破坏了。否则,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会爆发文化大革命。

    奥:在中国有这么一个人,他在任的时候都没有碰倒过,这就是周恩来总理。为什么周总理一直在台上,一直在掌权,虽然有的时候他也处在很困难的地位,他又不能纠正当时那些错误?

    邓:周总理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的人。他一天的工作时间总超过十一小时,有时在十六小时以上,一生如此。我们认识很早,在法国勤工俭学时就住在一起。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兄长,我们差不多同时期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他是同志们和人民很尊敬的人。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所处的地位十分困难,也说了好多违心的话,做了好多违心的事。但人民原谅他。因为他不做这些事,不说这些话,他自己也保不住,也不能在其中起中和作用,起减少损失的作用。他保护了相当一批人。

    奥:很显然,只有在毛主席逝世以后才能逮捕'四人帮’,到底是谁组织的,是谁提出把'四人帮’抓起来的?

    邓:这是集体的力量。我认为首先有四五运动的群众基础。'四人帮’这个词是毛主席在逝世前一两年提出来的。一九七四年、一九七五年,我们同'四人帮’进行了两年的斗争。'四人帮’的面貌,人们已看得很清楚。尽管毛主席指定了接班人,但'四人帮’是不服的,毛主席去世以后,'四人帮’利用这个时机,拼命抢权,形势逼人。'四人帮’那时很厉害,要打倒新的领导,在这样的情况下,政治局大多数同志一致的意见是要对付'四人帮’,要干这件事,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奥:你说'四人帮’是少数,全国很多人反对他们。他们这些人怎么可以控制中国,甚至整老一辈的革命家?是否他们当中有一个毛主席的夫人,他们的关系太好,你们不敢动她?

    邓:有这个因素。我说过,毛主席是犯了错误的,其中包括启用他们。但应该说,他们也是有一帮的,特别是利用一些年轻人,拉帮结派,有相当的基础。江青打着毛主席的旗帜搞,毛主席干预不力,这点毛主席是有责任的。江青坏透了、怎么给'四人帮’定罪都不过份。'四人帮’伤害了成千上万的人。

    奥:对江青你觉得应该怎么评价,给她打多少分?

    邓:零分以下。

    奥:你对自己怎么评价?

    邓:我自己能够对半开就不错了。但有一点可以讲,我一生问心无愧。你一定要记下来我的话,我是犯下不少错误,包括毛泽东同志犯的有些错误,不能都算成是毛主席一个人的。所以我们对毛主席的评价要非常客观,第一他是有功的,第二才是过。毛主席的许多的思想,我们要继承,他的错误也要讲清楚。

    叶剑英看完这份资料,微笑地往后一推。

    他佩服邓小平的思维,灵敏而又机智,胆大而且心细,极善于对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作出反应。就从这篇谈话中,他的这个特点再一次得到证实。

    相比这下,自己无法同他的这种政治手段相比拟,所以他们已经提出自己退下来,但邓小平坚决不同意。

    “现在还不到你退的时候。”

    “我实在是力不从心。”

    “退也可以,得等到华国锋下台。”

    叶剑英笑着点点他的脑袋:“你呀,真是鬼精灵。”

    邓小平也笑了:“我早就说过,这一次你无论如何得和我同进共退,我就是失败也得拉上你作垫背。不能再像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那样,老是我孤军深入。”

    现在,邓小平他们采取一系列行动,已经把总攻击的时候搞得更成熟了。

    叶剑英刚合上文件夹,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是邓小平,请让叶帅和我谈话。”

    “真巧!刚看完你和法拉奇的谈话材料,就又听到了你的声音。”

    “世界上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嘛。”

    叶剑英哈哈大笑:“你又冒出什么鬼主意来了?”

    “不是鬼主意,而是神主意。”邓小平幽默地说,“我和在京的几位常委碰了头,他们也都希望在国庆节前夕人大常委会召开十六次会议,通过对特别法律和特别检察厅的组成人员的任命。这个会议还是由你来主持好啊!”

    “这是大事,义不容辞。”

    “我看只有利用这次审判的东风,才能促动那个人自觉一点革命啊!你看他还在公开场合下演戏,好像他有多大功劳似的,让江青这人在审判中狠狠咬他几口吧!”

    “预审中的材料都看了?”

    “我听了公安部同志的几次汇报。那个老太婆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又是讲理论,又是讲功劳,把她当作是代表全党意见的英雄。”邓小平的话语里充满蔑视:“不过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她把华国锋紧紧咬住了。说他才是许多事件的重要策划者,口口声声要和他、汪东兴对证。”

    “她听到汪东兴已经下台,不知有何感想?”

    “据看管人员汇报,江青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甚至说她早就料定他们会有那样的下场。老太婆就是没有想到她自己的下场。”

    这时,俩人同时放声大笑。

    邓小平接着说:“我打算在审判林彪、江青的同时召开政治局生活会,系统解决华国锋的错误,给他施加点压力。”

    “为何操之过急呢?”

    “现在正是政治上最好的时机。一来他在经济上的失误已引起了人们普遍不满;二来许多刚站出来的老干部对他的怨气正在火头上;第三少奇同志刚平反,审判江青的士气非常高涨,形势对我们正处有利之机。我就怕热情冷下来,一冷下来,特别当新上任的这些同志弱点、缺点开始曝露的时候,我们再动他就不那么容易了。”

    “好,我同意你的看法,一定要和大多数同志取得一致意见,否则,容易出麻烦。”

    “那么,人大会议就靠你妥善安排了。”

    “明天,”叶剑英犹豫了—下,果断地说:“你让彭真同志找我一次,汇报一下组成审判庭和检察厅的事,具体时间,我们定吧,你看呢?我的首长!”

    “好,就由叶帅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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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05:53:33 | 只看该作者
五十四 人大会通过决议案 聂荣臻病中吐心声


    九月二十六日,五届人大常委会第十六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当全国人大秘书长杨尚昆指示工作人员把厚厚一叠提案材料分给每个与会常委时,人们立刻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感。尽管一切都是事先早已决定好的,常委们也许只是例行公事,但他们还是感到了一种压力,这种压力是重大的压力。

    当年那几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显赫人物,似乎已经坐到了对面的审判椅子上,被迫倾听由他们以前的同事对自己的审判,从而成为一些身败名裂的人;过去这样处理中共中央高级领导人的事件从来没有发生过。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这样的事都是第一次。但是,如果开了先例,那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因为总会有人步这种结果的后尘的。有些有远见的专职常委们已经考虑到这种后果了。

    秋高气爽。虽是上午,但叶剑英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衣裳,一路上他看到轿车外的路旁萧瑟的秋风正在卷走着发黄的落叶,就要标志着另一个季节的来临,心里浮现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

    在休息室,他见到了早已到达的彭真,问:“成员名单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事先征求了宋庆龄副委员长的意见了吗?”

    彭真笑了:“她还是老说法,尊重大多数人通过的决议。”

    “那好吧,大多数委员一定会通过我们的决议的。”当叶剑英由彭真、彭冲、习仲勋、粟裕、杨尚昆、班禅额尔得尼·确吉坚赞等副委员长们陪同坐在了主席台前,扫视着全部到会的委员们时,发现会场里出奇的安静。他们各在各的位置上坐下来,打开了各人面前的那些提案材料。

    “大家都看到了吧?”叶剑英由于对江青、林彪两案的成员怀着一种刻骨的憎恨而显得形容憔悴:“我们这个会只是审议和任命审判'四人帮’两案的特别法庭和特别检察厅,共由三十五人组成,其中有八名是各民主党派的代表,是很有名的法学家和社会学家费孝通这些人。这是一件很有历史意义的大事。我们要看到我们党有史以来最精彩的一幕戏,题目叫:审女皇。”

    与有些人闷闷不乐的样子相反,彭真始终显得兴高采烈,他眯缝着眼睛说:“这里,对江青的审判的确会引起全国、全世界的关注。已经有人纷纷打听我们究竟会怎样处理'四人帮’,我看我们还是独立审判,不受法律之外的任何人的影响,当然,今天主要讨论两个特别审判机构的组织人员问题,其余的问题将交给他们去考虑。”

    大概是激动的缘故吧,他的讲话显得有点罗嗦,他一遍一遍地介绍这两个机构组织人员的姓名和简历,强调特别法庭分为第一审判庭和第二审判庭,第一审判庭审判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和陈伯达五人。第二审判庭负责审判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和江腾蛟五名原军人主犯。还再三说明,此次审判只审理林彪、江青等人的刑事罪行,不涉及党内的路线是非问题,否则就会把党内的路线是非同他们的反革命刑事罪行混淆了。

    当讨论开始后,许多委员们对组织这些机构的人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关心,而对江青这些人现状十分关心,兴趣极大。

    史良问彭真:“如果让江青认罪,那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难哪。看来她是一个要抱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人。我问过监狱和审理她的案的人,她从被捕到现在,没写过一个字的检查,也没有承认过一个罪行。她还是当年的派头啊。一开口就讲她的功劳和文化大革命的意义。看来她要重新上了台,我们这些人统统都杀头。一个也剩不下。”

    人们哄地笑起来。

    史良又问:“她吃得怎么样?”

    江华说:“她吃得还是不错的,起码比普通犯人强多了。前一段我还到关押江青等人的秦城监狱看了他们一次,当然江女皇是不知道我这个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在观察她的情况,是通过观望镜看她的,她坐在她的床铺上,用手不住地摩平自己裤子的褶纹,不时地站起来,作作深呼吸,像条老狼似的嗅嗅牢房的什么气味。看来她的嗅觉很灵敏,发觉我们正隔着一堵墙观察她。”

    “那么张春桥呢?”

    彭真说:“这个人的态度也是极其顽固、极其恶劣。他从被捕那天起,就不再说话,拒绝办案人员对他的任何询问。他好象还是特别清高,公然蔑视法庭、蔑视党的和国家的领导人,也是从不交代任何问题。他们那一伙人,就数他胖,养得肥头大耳的。”

    “不过,他是讲了不少问题的。”江华说:“他坚持他认错不认罪的防线,一直说他犯了错误,但不认为他的问题是触犯了刑律。这里面,态度最好的是王洪文。看来他的精神是完全垮了,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问他什么他就讲什么,用他们自己的话讲,就是没骨气。这就是他们那伙人的基本情况。”

    彭真又说:“这些在押犯的生活待遇一直比较好,伙食上从来没有亏待他们。如果拿他们迫害我们时的情况相比,简直是把他们捧到了天上。当然,到审判他们的时候,还会将他们的伙食标准再提高一些,让他们吃得好好的,穿得暖暖的,以保证其充足的营养和健康,好有足够的精力来出庭受审。”

    会议整整讨论了三天,到了九月二十九日下午,在叶剑英主持下,人大常委会第十六次会议通过了如下决定:

    1.成立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进行起诉、任命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黄火青兼特别检察厅厅长。

    2.成立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特别法庭设两个审判厅任命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江华兼特别法庭庭长。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曾汉周兼第一审判厅审判长。

    3.特别法院公开进行审判。

    4. 特别法院的判决是终审判决,对已死的各犯不再起诉。

    表决以后,叶剑英徐徐吐下一口气,对彭真说:“全国人大的历史上,从此又翻开了一个新篇章。”

    在朝西通过向玉泉山的路上,轿车呜呜地开了很长时间,但公路是笔直的柏油马路。从北京城方向开来的这三辆轿车飞驰着,只用一个半小时,就到达了军队核心首脑人物的办公地。一路上,胡耀邦仔细地视察了广袤无垠的庄稼地。秋光分外凉爽艳丽,如海的高梁和远处的枫叶连成一片。地里的豆类作物喷着芬芳,给锦秀壮丽的大地铺陈得更加有滋有味……

    政治家只在这种心情下,才有心思遐想连篇。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两个人等三辆轿车停稳后,亲自迎了上来,同最先跳下车的胡耀邦和赵紫阳紧紧握手。

    “聂帅怎么样?”

    “身体不太好,可能参加不成会议了。”

    胡耀邦和赵紫阳跟着他们,走进了聂荣臻的卧室,看见他正躺在床上,由身旁的护士给他输液。但是,他的气色很好,神智也很清楚。看到总书记和总理进来,他好象很激动,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护士按住了。

    “真遗憾,这么重要的会议,我不能参加了。”

    “这是意外的事,”胡耀邦说。“政治局委员中除了你和刘伯承同志请了病假,赛福鼎和陈永贵我们不计划通知他们到会外,其余同志我们都通知了。此外,中央书记处的书记们也将列席会议。为了能开这次会议,中宣部和纪委都将在此期间开会,特别法庭也将在政治局生活会期间开庭。里外配合、上下配合,争取会议开得有声有色。”

    聂荣臻嘴角露出笑意:“怪不得小平同志一直推荐你,看得出你确有组织才能。”

    赵紫阳说:“这一段来耀邦同志里里外外,跑前跑后,作了大量的工作。”

    “这都是大家在努力嘛。特别是小平同志,基本上天天都在找一些同志谈话,争取为这次政治局生活会奠定基础。”胡耀邦说:“我们这次来,也就是为了进一步征求一下你的看法和意见。”

    聂荣臻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有怀疑,那就是刚刚粉碎'四人帮’时华国锋自己大肆宣扬的所谓毛主席给他写的条子:'你办事,我放心’。到底有没有这件事,我心中无数。你们见过吗?”

    胡耀邦摇摇头:“我是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赵紫阳说。

    聂荣臻接着说:“我曾经问过叶帅,他也是说他没见过。这么一来就奇怪了,为什么这么一件事吹得神乎其神的证据,竟不交给中央保存,也不在历次的政治局中央全会上公布,这难道不发人深省吗?”

    “过去说此人怎么怎么怎么老实。”胡耀邦说:“我看大大的不见得。这个人其实是很狡猾的,通过这么一段来的历史可以看出,他极心眼里作事。那个条子很可能是伪造的,是他自己或指使他的人伪作。”

    赵紫阳说:“人所周知,当时毛主席病得已经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可能给他写什么字,而且主席又没有签字,没有写明日期,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聂荣臻示意护士给他枕头垫高了些,然后继续地说:“我们刚刚粉碎'四人帮’后,华国锋名义上强调'大治’,实际上是'不治’,他本身的许多事情就和'四人帮’有牵连,叫他清查和'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又怎么能查得下去呢?所以,许多'四人帮’的帮派体系不但没被摧毁,而且还受到了保护。这场斗争的软化,与华国锋的错误有很大的关系。现在,为什么各地会有那么多治安问题,反革命分子猖狂活动问题,以及一些干部的政治不能与中央完全保持一致,不能不说祸根在此。”

    胡耀邦连忙点头:“讲得好!讲得好!聂帅的这几句话完全说到要害处了。我们同华国锋的矛盾根本在此。从本来的意义上讲,华国锋和'四人帮’及其帮派体系的思想基础是一致的,毛泽东同志的错误观点在他们的脑袋中都占有上风。”

    “这也是我们这次生活会要重点解决的问题。”赵紫阳说。

    聂荣臻完全同意地说:“对了,这下你们算找到要害了,对华国锋的错误,要一条一条地揭,一条一条地批,要让他听了吓一跳,这才能触动他的思想。如果能让他知道,还按老皇历走,就一天也混不下去了,这样就达到了我们的目的。”

    “不,这一次也计划从组织上采取措施,动员他辞职。”胡耀邦小声地说:“这也是小平的意思。”

    “那就更好!”聂荣臻双手使劲地一拍床铺,几乎要坐起来,慌得护士和众人赶紧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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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05:54:09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五 政治局开生活会 华国锋成众矢的


    华国锋一进会场,就感到了异样,心里立刻忐忑不安了。

    以往政治局开会,作为中央主席的他,总要坐在主席台上或者会议桌的中央,显示出独特的身份。但是今天完全变了样,就像国际上召开圆桌会议似的,整个会议室的沙发被围成个大圈,象征着所有的人一律平等。他和叶剑英一块走进去时,先来的人纷纷和叶剑英招呼,而把他硬梆梆地凉到一边。

    华国锋一下子收起了他那长形脸膛上曾讨人喜欢的露齿笑容,这种音容笑貌曾使政治局委员们把他选为中共党内至高无上的人物。

    如果从他左边数,紧挨着他的是与他私人关系最为密切的叶剑英,他这样认为。叶剑英是他在政治局内的知己,再过去是韦国清、乌兰夫、方毅,后者长得瘦小,白皙,轮廓分明,有些知识分子厌恶他,却从未有人低估过他。

    许世友和彭真凑在一起是不可思议的,何况一年前许世友还在华国锋面前大骂过他,说:“和彭真这号叛徒坐在一起吃饭都感到恶心。”华国锋同样很赏识他。许世友极为忠诚可靠,且无任何超越自己幻想之外的任何政治野心。他和耿飚、徐向前一样,对厌恶的那几个人持同样态度。现在,不知为什么,他们竟搞到一起去了。

    坐在对面的是邓小平。赵紫阳、胡耀邦分坐在他的两边。和赵紫阳相挨的彭冲、陈慕华和李先念、李德生。排在胡耀邦那边的余秋里、张廷发、王震、邓颖超。书记处的万里、王任重、谷牧、宋任穷、杨得志、胡乔木、姚依林也坐在另一边,他们是被通知列席会议的。

    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里各摆着一张小桌子。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两位速记员,他们是特地负责这次会议记录的。

    政治局的委员们核对了人数后,胡耀邦报告:“刘伯承、聂荣臻同志因病未能参加会议,陈永贵和赛福鼎未通知到会外,实到政治局委员二十一人,政治局候补委员一人。中央书记处书记七人列席了会议。”

    这时,华国锋按照政治局常委会上的定的调子宣布会议开始,他说:“根据十一届五中全会上通过的《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的规定,共产党员要忠诚坦白,对党组织不隐瞒自己的错误和自己的思想、观点。对人对事要开诚布公,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批评,摆在桌面上,不要会上不说,会下乱说,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要口是心非,阳奉阴违。今天,我们按照这个精神来开个政治局生活会,重点谈一下党的十一大以来的思想,同志们交换一下意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以便在新基础上达到更加巩固的团结。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这次开会要解决一两个实际问题。”邓小平强调说:“不要吞吞吐吐,不要钝刀子割肉。揭问题就要有脱裤子的决心,来个一针见血。如果再顾及情面,我们这个党就不会有希望了。”

    这下,会议室的空气立刻变得沉闷起来,人们都屏息静观着谁先开炮,谁都没有率先发言的意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几分钟没有人讲话。

    “我看,还是我这个总书记带个头吧!”忽然,胡耀邦开了口,他大声说:“现在我们党再一次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这就是:我们是继续按照党的十一届三中、四中、五中全会指引的方向走,还是在此基础上原地踏步,甚至开倒车,往后退的问题。”

    一下子人们目瞪口呆,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胡耀邦呼地站起来,激动地说:“在全国人民意气风发,决心大干四化的时候,作为中共中央主席的华国锋同志,还是因循守旧,坚持'两个凡是’的教条主义路线和左倾错误,迟迟不能从错误的泥坑中解脱出来,严重影响了大多数同志的情绪。”

    “在这个问题上,我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愿意检讨。”面色苍白的华国锋,骨碌转动不停的眼珠子扫了与会者一圈,解释道:“从粉碎'四人帮’起,许多老同志建议要我赶快解放小平同志,当然如果马上解放小平同志,会使党的工作减少损失。但是我考虑到我们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刚刚去世,毛主席的威望正在高涨时刻,我们党中央的弯子一下子转得太快了,会使党和人民马上接受不了,就会出现大的问题。当时,国内外都有人称我们是右派政变了,这个情况希望同志们予以理解。”

    “我看华国锋同志还是不忙解释吧。”陈云扳着面孔说:“耀邦刚刚开口说话嘛。像你这么解释,天底下就没有错误这一说了。因为任何错误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你的理由头头是道,还要别人提意见干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怎么又开口呢?看来你是根本不想让别人开口,这就是你对待大家批评的态度?简直是岂有此理!”

    “华国锋同志一贯作风霸道,根本听不进去群众、干部的意见!”

    “他还有个完没有呢?让耀邦同志讲!”

    这一下华国锋感到众怒难犯了,连连招手:“好,还,我认错!现在请耀邦同志继续讲,继续讲!”

    “华国锋同志在各种讲话和谈话中,都口口声声地说粉碎'四人帮’是他的功劳。他完全夸大了他的作用,利用这一事件把自己摆在了非常不恰当的地位上。当然,华国锋同志在粉碎'四人帮’这一事件中是有功劳的。”胡耀邦伸出一个指头,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这一点应当肯定,但是,对这一事件应作历史分析,不应把功劳只归于个人。”

    韦国清说:“粉碎'四人帮’时,叶帅、先念同志,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军、老帅都是立下了大功的嘛。就是你华国锋不粉碎'四人帮’,别人也要粉碎,你要阻碍,说不定连你也一块粉碎了。”

    “话虽说得难听,但反映了当时的历史事实。”李先念说:“邓小平同志同'四人帮’斗争了整整两年多,积累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为什么周总理逝世后,反'四人帮’的怒潮会火山爆发那样冲天而起?为什么天安门四五事件能够赢得人民群众的坚决支持?就是由于邓小平同志深入人心!他们为我们粉碎'四人帮’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实事求是地讲,你华国锋同志在毛主席没有逝世之前,是同'四人帮’遥相呼应的,是和他们搞在一起的。要不是江青、张春桥反过来企图收拾你,也可能会和'四人帮’站在一起的。”

    “完全可能!”赵紫阳说:“你还记得吗?华国锋同志一九七五年十一月份,你召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打招呼会议时,我就对你说:'国锋同志,慎重一些,小平同志的一些作法是政治局会议上研究过的,小心别伤害了大多数的感情。’你马上就训我:'你这种提法根本就是右倾翻案风,邓小平在政治局内造谣言、放暗箭,攻击江青、春桥同志,是彻头彻尾的反对毛主席!’你华国锋不仅当着我的面这么批我,而且把我的话报告了江青。”

    “紫阳同志,不是我报告的!”

    “不是你是谁?当时再没有人知道!”

    “也可能是工作人员干的!”

    赵紫阳来气了:“像你这样推责任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在你批我后的第二天,江青擅自召集几个省的负责人开会,在会上大批各省的右倾翻案风,其中点了我给华国锋同志讲的话作例子。江青见我还是无动于衷,就冲着我喊:'赵紫阳,你知道这是批谁吗?就是批你!直到中央要召开批邓的打招呼会议之前,你还敢给中央负责人提意见,让别人慎重,我看你一点都不慎重!请问华国锋,这不是你打的小报告,又是谁干的?”

    “太明显不过了,华国锋同志不老实!”

    “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何况是大事呢!”

    “这点他根本推不过去!”

    王震指着华国锋的鼻子吼起来:“这事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帐都得往你头上记。天安门事件发生以后,镇压群众的一系列行动都是你亲自指挥的。中纪委已经查了档案,镇压的电话是你打的,命令是你签发,人是你下令抓的!所有这些,你能事事赖掉吗?”

    华国锋红着脸说:“我并不想推卸责任,我只是想说,当时有当时的历史条件。政治局会议一致通过以后,才由我去执行。”

    “这不能说你没有责任!”王震似乎是咆哮了:“这种诡辩和'四人帮’没有什么两样!张春桥、姚文元,包括江青都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执行了中央决定的,事实会那样吗?你抓哪一个人也都政治局批准了?华国锋呀华国锋,我过去对你的面貌还有点不清楚,现在才发现你极不老实!”

    “许多同志都要求你为天安门事件平反时,你为什么迟迟不平反?这也是政治局会议决定的吗?”彭真也沉下脸来,词语非常严厉:“我看你的态度直到粉碎'四人帮’的两年之久后,你都迟迟没有转变观点!”

    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提问的时候,华国锋作了解释。他说他之所以那样做,一是政治局会议委托他全面指挥;二是江青、张春桥,特别是王洪文亲自监视着他,他不那么做就根本保不了自己;第三,毛泽东已经定性天安门事件是反革命事件;灾难已经造成,谁也扭转不了历史现状。但那并非是他情愿干的,他并不想为自己找些不站住脚的借口。房间中的沉寂像是腥风血雨一般。

    陈云发言了,尖刻的言辞叫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大多数政治局委员都能避免犯错误,比如剑英、先念、李德生、倪志福等同志,他们都是党的九届、十届中央委员,有的也是政治局委员,而你不会像他们那样呢?”

    “我分管安全工作嘛。”

    “我看不是,而是胸有向上爬的野心,所以要踩着别的人肩膀往上走。很明显,那个时候不坏良心是上不去的。”

    “不,我没有野心。”“陈云同志,如果你硬要这么讲,我完全可以辞职。我不在乎当主席不当主席。我可以当个普通公民。”

    陈云冷笑道:“早在八月十八日到二十三举行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以后,有少数同志已向中央领导同志提出,你华国锋不适宜继续担任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在讨论《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上问题的决议(讨论稿)》的过程中,无论中央直属机关、中央国家机关或军队系统,都有多数同志提出要对建国以来历史的第四阶段进行认真的总结,指出你华国锋同志在粉碎'四人帮’至一九八零年这四年特别是这四年的前两年工作中的一些重要错误。很多同志要求对华国锋同志所担负的职务进行调整。刚才他也提出要求辞职,我认为改变他的现在职务是完全必要的。”

    华国锋的脸一下子成土色。他几乎带出了哭腔:“我再三再四地作自我批评,一再对大家的意见采纳接受,你们就是不谅解我嘛,你们一再表示不相信我,我不辞职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些人低垂下了头,再不敢和他那双潮润的、含着某种渴盼目光的眼睛相碰。

    华国锋又把目光转向了叶剑英:“叶帅完全可以作证,我在粉碎'四人帮’后哪一点不是采取了集体领导?我所干的每一件事都是和叶帅研究过的!让小平同志站出来,粉碎'四人帮’不到一年就让他站出来了嘛。这并不是算太慢嘛。”

    叶剑英有些不耐烦地说:“国锋同志,今天政治局会议是给你提意见,是对你批评帮助帮助并不是给你评功摆好嘛。等哪一天在给你评功摆好时,我看大家也能讲一大筐子嘛。如果国锋同志不愿承担责任,那我来担好了。我早就提出要辞职,今天在这个会议上我再提一遍,我请求中央让我退休,起码把我的名字排到小平后边去,这是我主动的意见。”这么一来,弄得华国锋在政治局会议上更加孤立。他就像上帝将倒霉的手指指向了他一样,不管他怎样辩解,也没有多少人听他的;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支持他。当初还有汪东兴、吴德、纪登奎、陈锡联、陈永贵等人敢于替他说话,如今则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一副举目无亲的境界了。

    他想放声大哭,但是哭不出来。

    华国锋只得以守为攻:“同志们,既然大家对我还有这么多意见,那么索性大家把心里话就都倒出来吧。这个会,今天开不完,明天继续开,明天开不完,接着后天开,一直到把意见都说完,凡是属于我错了,我坚决改正,凡是属于中央的,我承担第一位责任。因为我是中央主席嘛。”

    “你说了这么多。”乌兰夫开口说话了,他叹了口气,很不满意地说:“都是解释、说明,我就没听见主动检查过一句属于你的错误。'两个凡是’,大家说了这么长时期了,是你的发明吧?这已被实践检验是反马列主义的观点,你长期坚持这个口号,而且是在实践中推行这个路线。”

    “这点我承认,我是多次讲过'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同志们,刚刚粉碎'四人帮’,'左’的思想倾向占统治地位,我们不提这个口号就争取不了群众啊!”

    “你看看,你看看,他又在辩护是不是?”

    “这是事实呀!”

    “他根本听不进去群众的意见嘛。”

    “国锋同志,你承认不承认'两个凡是’是反马列主义的?”

    “是不恰当的言词。”

    彭真火了,将沙发扶手一拍大声说:“什么不恰当言词,完全是违反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你提出'两个凡是’,实际上是要把毛泽东同志晚年'左’的一套继续照搬下去。在三中全会以后,你的思想有所改变,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还是没有根本的改变。”

    “但是我在组织上保留了自己的意见,服从了党的纪律,在行动上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我尽了一个党员应尽的义务。”

    陈慕华开口说道:“你是党的主席,你不能仅仅是以一个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呀!如果只是一个党员,怎么能率领全党、全国人民建设祖国的奋斗呢?或许你是一个好党员,但却不是成熟的、合格的党主席!你可以是个好公民,但却不是一个好总理!”

    华国锋感到一阵昏眩,眼前立刻一片漆黑,他不由得用双手捂住了脑袋。就连陈慕华这样的并不多谈政治人事的女领导人都指责自己了,我还能再在中央呆下去吗?这种局面太惨了!他被解放出来。安排到政治局内,最后落到了这般境地!朦胧中,他忽然觉得自己驾车在道路上顺着悬崖爬向了一个深不可达的谷底。在谷底又是一连串的山丘,中间有一条深深的狭缝,道路从中间通过。道路两旁一片葱茏茂密。在平坦的谷底,点缀着成千上万农家小屋,屋周围有禽舍、牛栏和玉米田、庄稼地。有些小屋建在坡上,屋顶中央的烟囱冒出袅袅的炊烟,甚至在如此高远的地方,也可以看到满山的羊群,还有妇女和儿童弓着在田间劳动。这多么像自己的家乡山西交城县的山水。记得有一次,华国锋和汪东兴一块到大寨视察,路过这片土地时他开玩笑在说:“假如我老了,就回这片土地上种耕田园,这里的一山一石多么亲切啊!”

    “难道你不想把这里彻底改变一下?”

    “怎么个改变?”

    “变成大都市啊!”汪东兴放声笑道:“我的老伴也是山西人,是山西垣曲县人,那里也是山区,我总想着有朝一日把那开发出来好为民谋福。”

    华国锋的情绪受到感染,也大声说:“我们这一生也让家乡父老放心了,我们毕竟给山西人民增了光彩。这一辈子过得不冤枉,要不是毛主席,哪里会有我们的今天!”

    “可是,如果资本主义复辟了,我们这里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也许人们会把我们当作千古罪人来谴责!”

    华国锋一下子清醒了!他的头上、身上沁出了一层冷汗。这时他才发觉,批评他的会议没有结束。发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比刚才更积极、更勇跃了。一直坐在那里观察局势发展的邓小平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准备讲话了。会议室里立刻出奇地安静,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这时,华国锋才猛然醒悟道,他,他才是稳操、主宰目前中国命运的当家人。他真弄不清楚,为什么在场的这些中央核心成员竟如此敬畏他,他那锋利的目光转到那里,那里都会出现不安的躁动。这个留着斑白头发的小个子,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今天的会议开得很好,大家畅所欲言,在党的会议上充分发表了各种意见。”他说:“这是完全必要的。我所要强调的一点是:我们必须得重申党的纪律。这次会议是政治局极其保密的会议,会议的内容一个字都不能泄漏出去。谁泄了密,就要严厉制裁他。这是其一。第二,不管对华国锋同志还是其他人,有什么只准在这里讲,不能拿到会外去。《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中有这么一条要规定:在党内组织秘密集团是分裂党和颠覆党的犯罪行为。共产党员绝对不允许参加反对党的秘密组织和秘密活动。各级党的组织和每个共产党员都要从林彪、'四人帮’煽动派性,组织秘密集团,阴谋篡权的反革命事件中吸取教训,提高警惕,坚决防止这类事件的重演。你们听清楚了吗?”

    邓小平笑了笑,那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华国锋,又念下另一段:“一位党员如果背着党有组织地进行与党的路线、决议相背离的活动,就是派性活动。进行派性活动,必然会阻碍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贯彻执行,破坏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如果不加以坚决制止而任其发展,就会导致党的分裂。”

    “大家都听见了吧?这可是他自己亲口讲的!”邓小平笑着说:“那么我们就所其言,观其行。希望华国锋同志不要自己食言。因为任何搞两面派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个会,我建议明天继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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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23:04:38 | 只看该作者
五十六 群情激愤深揭猛批 英明领袖名誉扫地


江青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从容不迫地走出监房,跟着身穿警服的女看守来到接见室,同前来担任辩护的两名律师见面。

    她坐到对面的椅子里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发制人地提问,而是端坐不语,尽量把自己的神志搞得自然些。

    “你接到起诉书有什么看法?你要不要聘请我们给你当律师?”

    “首先我要控诉公安部!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法西斯绑架!”江青脸一沉,厉声说道:“至于起诉书,那更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林彪和我怎么搞到—起来呢?林彪是要杀我的,对我恨之入骨。现在,特别检察厅把杀人者同我这个被杀者混淆在一起,这哪里还有什么公理可讲?不过,我是想请个律师替我说话。”

    “你要决定聘请我们给你当律师,我们可以就这些案情来商讨问题。如果你不决定下来,我们无法就案情进一步谈话。”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律师说。

    江青的眼神在他俩身上转了又转,反问道:“你们敢给我辩护吗?我这个案子可是太复杂了,牵扯到我们党内的许多大事。许多事情,不是我决定的,是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决定的,我不过是坚决地、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党中央和毛主席为代表的基本路线罢了。所以,要想给我辩护,你们得学习一九六六年的五一六通知,学习十六条,也就是那个《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不学习这些,理解不了我的许多活动。当然,我现在被他们开除党籍了,那是他们决定的,我不承认!”

    那两个律师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年纪大一写的人说:“我们作为律师,要学什么文件,我们自己知道,不用你来指点。我们只想弄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请我们当律师?”

    江青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你不要大声说话好不好?我害过病,受不了刺激,你们这样大声说活只能使我身体受不了。”

    “你不是说你耳朵聋,要我们大声说话吗?”

    “你们离得这么近,我能听见。”江青慢慢地放下两手,骨碌着眼珠子又问:“我是想请律师替我说话的。按照刑诉法的规定,我请人大常委会委员史良和我的女儿李纳给我当辩护人,这完全合法呀!为什么特别法庭不允许,不答应呢?”

    年轻一些的律师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特别法庭的回答,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管不了那么许多。不过,据我们所知,史良自己年事已高,而且她多年来又不再继续当律师,所以特别法庭不允许也是可能的。”

    江青冷笑道:“请你们给我当辩护人,你们自己能取了证吗?比如—九六六年七月八日,毛主席给我有一封信就在我的保密柜,你们能取出来吗?还有,有些证人,比如华国锋,他是重要的当事人。毛主席给我的许多指示,他是知道的。关于在文化大革命中对刘少奇的定性和取证,他也完全清楚。有些事就是他干的嘛。起诉书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天安门事件吗?我也可以告诉你们,那也是华国锋干的。材料是他报的,政治局会议是他主持的,会议决定的事是他执行的,现在把事情一古脑儿都推到我们身上,这合理吗?”

    “你是反革命集团的首犯嘛,现在我们只说你的事,而不管其他人。”

    “所以你们就很难弄清楚真相。”江青说:“起诉书完全对我实行的是诬陷!我一点也不在乎。把什么事情推在我身上,我不怕,我感到很光荣。问题是像华国锋、汪东兴这样的小人,他们自己干的事不敢承认。这太无耻、太卑鄙了!”

    接见室里只听见江青—个人的声音,未免是对聘请律师的一种讽刺,看来,这件事情只能就此作罢了。

    新加坡总理李光耀从前天开始,就对中国进行访问。他对这个美丽而幅员辽阔的大国,始终充满了神秘感。他在钓鱼台国宾馆说:“我相信,作为一个献身于世界和平而坚持不懈进行探索的中国,将始终不渝地忠实于自己的传统,并牢记它对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所再三重申的义务……”

    在和赵紫阳会谈时,他几次看到这位新总理经常走神,表现出心不在焉的那种神态。两国的陪同人员都在场,会谈是令人愉快的,但又是拘谨的。当赵紫阳夸夸其谈的介绍结束时,李光耀站起身来,慎重其事地对他的发言表示了感谢,他已代表新加坡极为小心弈弈而又全神贯注地听取了他的言论。

    “我愿意告诉赵总理,全世界都关注着贵国审判江青、张春桥及其他政治犯的事件。”

    “我们始终认为,这是我国自己的内部事务,外国的任何机构和组织都不应对我们的活动进行干涉。”

    “我们从来不想干涉贵国的事务。”李光耀说:“我只是想提醒阁下,许多国际组织呼吁要援救江青,国际上曾有惯例,即对妇女一般不采取死刑。我们希望贵国政府在审判活动中考虑到这一点。”

    赵紫阳笑了笑,很平静地说:“我们国家的审判是独立审判。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对罪大恶极的江青反革命集团,我们将严格按照中国的法律来进行。”

    对此,李光耀也是报之于淡淡的一笑。

    华国锋的精神防线此刻也完全垮了,两眼由于熬夜,出现了红丝,脸部的肌肉松驰下来,走起路来没精打彩,闷闷不乐,再没有当初那副毛泽东转世的神气了。

    会议室的桌子重新作了布置,整个会场排列成一个长方形的大会议桌的形式,这样与会者可以将文件包放在桌上,尽情地记录和准备发言稿。

    华国锋斜视着那位身材短、瘦骨嶙峋的胡耀邦,并感到他的手掌中握着什么了不起的材料,也正和邓小平交换着意见。这样看来,今天的会议上还有好戏看了。

    当参加会议的二十九个人都在那张宽阔无比的会议桌旁就座后,胡耀邦又开始讲话:“今天我们继续讨论和批评华国锋同志的错误。我们之所以开这个会,目的还是治病牧人,是为了帮助华国锋同志,而不是为了整人。这一点,我相信与会者能够很好地感觉到。”

    陈云点点头。他那凝视的目光不断游移到华国锋和那几个始终没有发言的人身上。别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望着他;其中几个人仔细察看邓小平的每一个表情。

    “我来讲几句!”满头白发,看上去骨瘦如柴其实身体非常强硬的王震伸出一双手来,不停地比划着说:“华国锋同志的思想越来越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我们想一想华国锋在‘十—大’前后提出的一系列口号,什么‘抓纲治国’啦,什么‘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啦,什么‘以阶级斗争为纲’,‘高举大庆、大寨两面红旗’啦等等,基本上还是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口号。当然,这并不说没有一定的历史背景,但你有着不可推诿的责任。”

    彭真说:“口号不能乱提,所有的口号都是代表中央在一个时期的前进方向的。口号提错了,一切皆错。华国锋同志至今还认为文化大革命有点好处,还想四六开或者对半开,是不是?我愿说句老实话,文化大革命对全国人民来说,没有—点点的好处。除了给党和人民造成一场大灾难外,再没有任何进步意义。直到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过程中,他还讲了许多‘左’的意见,继续守着毛泽东错误不放。”

    “如果说毛主席都错了,那我也就承认错误罢,这样评价历史,我没意见。”华国锋忍不住说。

    “这样的态度是极不严肃的!”邓小平关键时刻开了口:“你不能认为毛泽东同志的错误你就可以犯。毛泽东同志即使犯点错误,全党全国可以原谅,你华国锋就不能原谅。毛泽东对中国革命立下了不朽的丰功伟绩,你华国锋有多大的功?你动不动就想和毛泽东同志攀比,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可以看看,华国锋自己的像和毛泽东同志的像并挂,对他种种出格的歌颂,我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越听越觉得不顺耳,我都替他感到脸烧,但他却觉得心安理得。这种情况,甚至在今年不久以前还在继续。这说明华国锋同志多么没有自知之明,多么荒唐!他完全把个人同党和人民的关系摆错了位置,是严重的思想问题和党性问题。”

    “我同意小平的意见,”赵紫阳紧接着说:“毛泽东同志在党内历史上有着不可比拟的功劳。他缔造了党、军队的国家,正像平时经常讲的,如果没有毛主席,也许我们至今还在黑暗中徘徊。就这,毛泽东同志的错误我们还是要批的。你华国锋可好了,你刚上台,就享起毛泽东革命半世纪才享有的待遇。报纸上你的报道,和毛主席的报道、版面安排一模一样。甚至住房、生活条件等等,你都要和毛主席比,你华国锋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连老百姓都有口头谚语:‘口出狂言不知羞,黄豆也想比地球!’指的就是你啊“!”

    胡耀邦“噌”地站起来,指着华国锋的鼻子说:“听了吹捧你的那些话,我都肉麻!什么‘英明领袖华主席’,你也不想想,你英明在何处?何方?就是在抗战时期领导几个人的游击队打打游击,也算最高统帅?哈哈,不是我吹,你打的那些仗,比不上我的百分之一。当然,你也就更不能和我们的许多老将军、老元帅相比了!看来,你是很热心于制造和接受新的个人迷信的。你是个题词迷,到处要留下你的墨迹,对什么事情你都要写几个字。你题了大量的、而不是小部分的,你写许多不应该写的,而不是必要的题词题字。你那些玩艺儿四年的总和,超过了毛主席四十年的总和还要多。你看你英明不英明!”

    会场一阵哄堂大笑,把华国锋臊得坐在那里张口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屁股下好象垫上了针毯。

    “耀邦同志,许多过誉之词也不是我让他们说的。我承认自己不行,最好我把自己的职务让位给你!”华国锋红着脸说:“我的职务也不是自己伸手要或者夺来的,也是大家选来的嘛。”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别人的批评?”

    “谁说你的职务是夺来的了?你是向谁发火?这么不虚心!”

    “耀邦同志讲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难道不是这个样子吗?山西到处都唱‘交城山’把那个曲子和‘东方红’一样播放,你知道不知道?到处提‘英明领袖华主席’你知道不?说话呀?”

    “这我当然知道呀!”

    “知道为什么不制止?”

    “我,我怕扫了大家的兴!何况有些话是中央最高层的同志的提倡。”

    邓小平点着他说:“这说明你不识抬举!别人奉承你两句,是启发你自学,或者给你提个新高度。你却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只问人民要这要那,从不想着对人民奉献点什么,所以你必然要引起人民对你的反感,必然要走到邪路上去!”

    “国锋同志,大家这是给你敲警钟哪!”陈云说:“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哪个都比你大,哪个都比你资格老,我们谁也没有接受过那么高的荣誉,你的确太过分了!”

    许世友站了起来:“我们已经讲了许多了,听听华主席讲怎么样?”

    “对,让华主席表示一下态度也可以嘛。反正我们提意见是为了帮助一个同志,而不是为了整人。总要让人充分发表意见,也允许被批评的人辩嘛。”空军司令张廷发说。

    “应该听听华主席的表态。”彭冲说:“认识多少讲多少,一时认识不上去也没关系,大家还可再等候嘛。”

    耿飚也说:“总还应该看到,华主席在过去的四年中还是作了大量的好的工作嘛。粉碎‘四人帮’,没有华主席亲自坐阵能行吗?我看还是不行吗?我看还是不行的!这些方面,叶帅过去讲得很多,我也不想一一举例。我们都想听听华主席对大家提的这些意见的态度。”

    泪珠已经在华国锋眼眶里滚动了。

    华国锋站起来,声音有些哽咽:“同志们,首先我很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批评,这对于我下一步搞好工作,无疑是有好处的。我非常赞成党发扬民主、允许党员发表不同的意见。我同样主张要严格实行不抓辫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的‘三不主义’。不任意夸大一个人的错误,罗织成为罪状……”

    “国锋同志,谁给你罗织罪状了?”胡耀邦马上说:“你刚才讲的是什么意思?”

    赵紫阳也说:“华国锋同志不是自我批评,而是变着法儿给批评他的人扣帽子!”

    “你说说,我们批评你的哪一条不是事实?哪一点冤枉你了?”陈云也反问道。

    耿飚颇为不满地说:“你们还让不让华主席讲话?怎么人家开口就打断人家话?”

    许世友也说:“党内民主嘛。充分体现人人平等嘛。”

    彭冲很不高兴地说:“我想听听华主席讲!”

    邓小平也火了:“看来这个政治局会议由你们主持是不是?为什么要擅自修改会议方向?政治局会议开会帮助华国锋同志,是常委会决定的,难道你们要推翻常委会的决定是不是?真不像话!”

    许世友脸白了:“小平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还是会议原议题走!”邓小平爱搭不理地说:“我们会给华国锋同志留下充分讲话的时间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是让大家把华国锋同志的问题充分揭够、揭透、揭彻底。不然,还怎么谈总结历史经验?还谈什么教训?”

    几句话,使会场的气氛再依次紧张起来。

    这时,叶剑英用红蓝铅笔轻轻地弹桌子,宽阔的肩膀耸了耸,慈祥的面孔上出现一道道饱经风霜的皱纹,放声大笑起来:“好!好!我们这个政治局会议开的确很热烈,很够味,大家把憋在心里的许多话都讲出来了。这样才能有利于团结,有利于解决问题,有利于进一步总结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正像大家一再提出的,华国锋同志犯的错误,我也是有责任的,当初刚刚粉碎‘四人帮’,我的头脑里也有愚忠愚义的思想,有时明知华国锋同志的意见不对,但都给他提出来后,他—拒绝,我也没有坚持,就这样酿成了这样的局面。所以,这种情况我也有份。今天,我们是继续讨论华国锋同志在粉碎‘四人帮’以来的错误,这也是起草党的若干问题决议的—个重要组织部分。不仅对华国锋同志,而且对我,对我们每一个在座的同志,都是有重要意义的。我看还是按原定的程序开会吧。”

    “刚才叶副主席讲的话很好。”华国锋说,“对同志的批评,我希望真正作到知无不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不再作什么解释了,只要大家愿意讲,我什么时候都表示欢迎。”

    当他表态的时候,出现了一会儿的静默。但只是短暂的时间,彭真从桌上的皮包里取出—叠材料。摆在自己面前,呷了一口茶水,开始了他事先准备好的讲话:“同志们都知道,文化大革命造成了数以万计的冤、假、错案。粉碎‘四人帮’以后,全党和全国人民—致要求平反这些案子,给受迫害的同志恢复名誉。对待这件事采取什么态度,就成了衡量一个人究竟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维护‘左’倾、‘四人帮’路线的假马克思主义者的分水岭、试金石。你华国锋究竟是采取的哪—种态度呢?”

    说到这里,彭真的眼圈都红了,平静的脸一下子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你对我们这些受迫害近十年之久的老家伙没有一点阶级感情。除了仅仅与‘四人帮’有关的一些问题以外,你从来没有主动地提出过纠正文化大革命错误的倡议。你对解放党内大批老干部、平反历史上大批冤假错案的态度,是消极的、观望的、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不在背后猛击—掌,你就不肯向前走一步!在座的同志们都还记得,你对邓小平是什么态度,你对天安门事件的平反是什么态度?你的那鄙视、恶劣的、至今没有完全转变立场的态度,伤了大家的心,明显地违反了党内大多数同志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你不作深刻的、像样的检查能行吗?”

    “这样的检查还不能仅仅是口头的。”邓颖超这时也开口了,她那总是忧虑的脸上泛上红晕,很明显地出于激动之情:“而必须是从实际行动上认识自己的错误。这就要有—个长时间的供同志观察和考验的过程。大家将从华国锋的实际行动中看他是否改正了错误。这将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会议的气氛又热烈了。原来那些不准备发言的人这时也纷纷开口,有严词批评华国锋的,有对他提出殷切希望的,也有劝他尽快作出检查的,还有认为他已经不胜任现在职务,再次提出让辞职的……

    华国锋一直以某种不安的心情关注着会议的进程。说老实话,他对检查、认错,以至于作什么样的结论是不在乎的,唯一关心的是他的职务。他不忍已到手的这个金光灿烂的宝座突然间易人,也不甘心就在这样一个会议上白丢权。他相信中央全会上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通过他的解释和努力,自己还有争取到多数的可能。现在,最要紧的是沉着,是镇定,是赢得必要的时间……

    “华国锋同志”,邓小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那双略微深陷下去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一把能探出你秘密的搜索器,—下子钩住你最关心的要害问题,然后再轻轻地拨了出来:“你看当前该怎么办?”

    “我听从党的安排,由会议决定吧。”华国锋尽量使自己的神态自若点。

    邓小平笑了:“你—再要求辞去现任职务,一些同志提出了相同的要求。但是我看这个问题不简单,需要反复考虑,反复研究,不能草率从事。我主张,你还继续担任你自己的职务,继续主持讨论你的错误的政治局会议,这对你也是一个很好的考验。”

    “我服从你的安排。”

    “那么大家还有什么要讲吗?”

    与会者没有人发言。于是,邓小平再次说:”今天的会,我们暂时到此。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我们继续开会。由于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除旧更新的历史转折和重大改革时期,党内党外都会存在着错综复杂的思想矛盾和问题,我们首先要通过政治局会议,来把全党最高层的思想和认识统一起来。这样才能率领全党干四化。不然,一切都是假的。我想,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

    应该说,邓小平的话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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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23:05:15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七 众元老考虑接班人 胡耀邦准备再亮相


张春桥就象关在铁笼里的老虎,闭着眼睛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他把仇恨、愤怒、屈辱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一点儿也没流露出来。当初的咤叱岁月,已经过去。今后的命运前途,实难预料。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沉默……

    自从离开最初关着的地下室,到了这深山峻岭般的秦城监狱后,他就一个人被关进这间小小的房屋里。没有人和他聊天,也没有过问他的一切。直到预审、提审开始后,他才想起,到底那些人还没有忘记他。

    能忘记了吗?

    他感到一种心理满足。从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被捕,整整四年多、广播和报纸天天都要提到,没有一天不提到他。当他们不敢直斥那位伟大得不便提名的巨人时,他们就用‘四人帮’来取代他。一般人的心理简直无法承受那种巨大的压力,但他却出奇般地承受住了。

    今年已经六十三岁的张春桥,头发、胡须都已成了灰白色,变成一个瘦干巴巴的小老头儿。他的身体面孔像风干了的匣子,神情木然,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爱搭不理。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任何人似的。

    那天,当法警和特别检察厅的人给他传达起诉书的时候,他还是老样子;翻动了几下眼皮,不理,不睬,不答腔。

    “请你在起诉书送达回执上签字。”张春桥抬起头,仿佛压根儿根本没有听见。

    这段精彩的录相,华国锋连续看了四、五遍,他真不敢想象,他要陷入张春桥那样的境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到张春桥那副阴森森的面孔,他想起了五年前张春桥和自己的一段对话。那时,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刚刚开始不久,张春桥正在洋洋得意之际。

    “国锋同志,现在相信了吧?还是我们会胜利吧?我早就讲过,邓小平那一套是不得人心的,毛主席和党中央,还有广大无产阶级革命派是决不会容忍他长期干下去的”

    “春桥同志,还是你有远见。”

    “希望你今后多靠江青同志,事实证明,江青同志理解毛主席的思想很准、很具体、很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我以后要多请示你。”

    “不要请示我,还是有事和大家商量嘛。”

    华国锋不敢得罪张春桥,他小心翼翼地问:“现在中央有相当一部分对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想不通,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对走资派,一般地批是不能解决问题了。”张春桥说:“我正在从理论上考虑如何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问题,不杀一批、关一批、管一 批,是很难解决问题的。只要有—次反复就不好办了。”

    “什么反复?”

    “邓小平上台嘛。”

    想到这里,华国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惊出了一身冷汗。屏幕的张春桥,那双深藏着的眼睛似乎在窥视他,向他发出一阵狞笑,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轿车越出中南海,进入天安门广场,此时暮色已淹没了街道。

    彭真很喜欢这个时分的北京。六点半钟后,长安街和两旁大楼的窗口、商店的灯火已经亮了,行驶在路上的汽车也开了小灯。进入八十年代后的北京正要改变面貌,由绚烂的白昼进入神秘的黑夜。以初秋的季节来说,今天的天黑似乎嫌早了些,也许是积压在天空的乌云所造成的错觉吧?

    看完有关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材料后已经开始出现乌云,不过那一大片乌云变成雪雨,可能还要有一段时间。

    彭真和万里都被一种激情所驱使,坐在同一辆车里兜起风来。彭真吩咐司机:“就在城里转吧,我们散散步,一种特殊的散步。”

    开会开得很久,容易把人的大脑压得沉沉的,许多好意见反而发挥不出来了。也许在城里转—转,会使自己突然来点灵感。他们俩都在北京市委工作过,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没有北京也就没有故乡。不错,这里的一幢一幢楼厦,毕竟给人一种故乡的情怀。

    “政治局会议开了这么几次了,我看华国锋下台已成定局。”万里说:“我在想,他下台后谁担任中共中央主席合适呢?”

    彭真说:“小平担任最合适。”

    “他会干吗?”

    “他干是众望所归啊!”彭真说:“叶帅老矣。陈云同志身体不适,让他出出主意,讲讲话还可,真要让他挂帅不行。”

    “我担心小平同志不会出任这个职务。从三中全会以来,中央一直致力于让比较年青力强而能坚持正确政治方向的同志担负领导工作,我看这个挂帅的人,还得在胡罐邦和赵紫阳之间选择。”

    “唉,接班人难选!”

    “毛主席从六十年代就提出培养和造就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可是培养了十多年,他也没解决好这个问题。”

    彭真说:“教训很多嘛,这个问题也不是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时势造英雄。只有历史选择领袖,而领袖想要改变历史,难啊!”

    “你这话的意思……”

    “我们的工作还是放在健全社会主义的法制和民主上较好。选择接班人的提法,我觉得还是为时太早。”

    万里琢磨着他的话,陷入思考之中。

    彭真说:“领袖是在实践中、斗争中自然形成的。人为地培养和树立很难站得住脚。从无产阶级革命、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来看,凡是人为树立的领袖全垮了。马克思是什么人培养的吗?不是!列宁是什么人培养的吗?也不是,斯大林就不是列宁培养和树立的。恰恰相反,列宁临近逝世之前,是想把斯大林换掉的。但斯大林逝世不久,赫鲁晓夫就把马林科夫搞掉了。”

    万里听得仔细,显然已被他的观点吸引住了,思想也随着他的议论而活动。

    彭真说:“大凡领袖人物,都是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锻炼出来,具有一定的应变能力和斗争的手段才能站得住脚。凡是靠人封予的接班人,都是很难持久的。”

    万里有同感:“刘少奇曾被毛主席作为接班人培养过,结果是毛主席亲手打倒了他。还有林彪,为了早点接班,他甚至动用各种阴谋手段来对付毛主席,结果是折戟沉沙,死在了外蒙古。”

    彭真感慨地说:“一直到晚年,我真不知道毛主席怎么会看中这个华国锋,要文没文,要武没武。他能掌了权,笑话!”

    “也许毛主席的本意是让‘四人帮’批倒他的,没想到他认为的老实的人干掉了他的老婆和亲信。”万里毫不掩饰的他的观点:“结果早晚还是没以他的意志发展,最后让小平同志给他翻了个底朝天。”

    “华国锋那个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他坐不长!我还没有站出来时,就知他不行!”

    “他下台是肯定了,他下台后……”

    “还得小平干!”彭真坚定地说:“他不干没人能干的了。这里不存在着什么谦虚不谦虚的问题,而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这是天意。”

    “剑英也是这个意见。”万里说:“那天我和叶帅谈了十几分钟,他说:‘毛主席最初成立书记处的时候,是把小平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我们这批老家伙中,只有小平能胜任。’”

    “我考虑他另有想法。”彭真想了想说:“这里有个舆论问题。不过,我认为无所谓,舆论可以变,它毕竟由人决定的。”

    这话真让彭真说准了。

    邓小平考虑华国锋下台后由谁接任中共中央主席,已经许久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主意,但始终不便说出来和人交换意见。

    “还要征求我的意见?不用啦,你说出来不得了吗?

    “我是想听听你的高见。”

    “我看,非你莫属。”

    “我?”邓小平哈哈大笑:“叶帅老了,我也老了嘛,也快八十岁的人了,合适吗?”

    “毛主席不是到死还在位吗?”

    “所以老人家干了—件又一件糊涂事嘛。”

    “我们破除干部的终身制,看来真要从我们这里带头了。”

    “不过,还有一个传帮带的问题,我们还不能大撒手,大撒手会出问题。”

    “你还是把你的想法亮出来吧。”

    邓小平挺认真地说:“我主张交班分步来走,首先中共中央主席这个位置选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干。军委主席嘛,得有个能镇得住的担任。在没有合适的情况下,我看还是我兼任一段时候吧。”

    陈云想了想,眼睛眯在一条线:“我说还是你有办法嘛。这个主意果然高人一筹,这不就把许多人难以解决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吗?就这样干!”

    邓小平说:“我们商量的这些,只是一个初步设想。还得进一步征求剑英和先念的意见才能最后决定。”

    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不谋而合的。陈云给叶剑英打电话征询意见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喜得眉开眼笑。

    “我没意见哟。这下我就再也不怕别人掘我的祖坟,鞭尸问罪了。小平是中央的高参,就按他的心意办吧。”

    陈云会心地望了邓小平一眼,说:“这可是我的主意,我的点子哟。”

    “你们瞒不了我,我一听就能猜到,除了小平,谁也出不了这种高招儿。他能够破天荒出奇绩,不愧是我们改革工作的总设计师啊!!”

    陈云和邓小平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目标,把胡耀邦和赵紫阳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使他们建立起亲密的友谊。

    “华国锋下台后,你估计谁会接替他的位置?”赵紫阳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时,胡耀邦的心早“噔噔”跳起来了。

    “我看小平担任党中央主席、军委主席最合适。”胡耀邦小心异异地说。

    赵紫阳轻轻耳语:“我估计小平会推荐你干!”

    “我?”胡耀邦也料到这点,但是故意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还有比我更合适的。”

    “不!”赵紫阳果断地悦:“谁也没有比你更合适了。作为党中央主席,既得有实践经验,还得有理论水平,更重要的是还应该在军队里干过—段时间,熟悉军队的管理事务。所有这些你都具备。看来,这个帅位非你执掌不可。”

    胡耀邦狠狠捶了赵紫阳一拳:“如果是这样,总理啊,党把整个中国交给了我们,我们非得好好下气力建设好不可。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要为人民作出几件漂亮的事!”

    “我保证和你搭好班干,决不会使你失望的。”

    “那就甭说了!我们非下决心来点彻底改革的措施不可!”胡耀邦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好象他果真就要走马上任了。

    他认为,赵紫阳这番话不是凭空而说,而是根据中央的现状作出的正确判断。其实,他也早有同感。

    正在召开的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各省、市、自治区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已经开幕了。他决定在这个会议作个亮相,发表—篇引人注目的讲话,就像当初发表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和开展讨论一样。他想了很久,决定这篇讲话的题目就叫《做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他很满意这个题目,一看就旗帜鲜明,又有战斗力。他考虑了几段话,决定写出来,加进去:

    “五届人大三次会议以后,中央各地方提出了四条,就是:中央没想到的,地方想;中央决错了的,地方可以争论。一个叫想,—个叫干,一个叫变,一个叫争……”

    “多年来,特别是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搞个人崇拜,把个人封成神,认为谁说的都是百分百正确,不可能有错误。什么明察秋毫呀,洞悉一切呀,大救星呀,那是封建愚昧的表现。粉碎‘四人帮’以后,我们还搞了一段个人崇拜,危害之烈,莫此为甚。这样搞,第一,根本不可能实行党的民主集中制;第二,根本不可做到实事求是;第三,根本不可能解放思想;第四,根本不可能避免导致一言堂、家长制等封建专制主义,并被某些坏人利用搞法西斯主义。我们共产党人,只有能力大小强弱之分,没有绝对行同绝对不行之分。不能说这个人的能力绝对行,那个人的能力绝对不行……”

    “关于宣传个人的历史的作用问题,多少年来,我们在思想、理论上相当混乱,即使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澄清。什么大救星啦,什么首长到我们这里来是莫大鼓舞、莫大鞭策、莫大教育、莫大幸福啦,诸如此类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

    胡耀邦想,他的这几段话,一定能使座谈会受到很大的震动。现在是需要点大震,才能把“两个凡是”派架起的那些空架子、草房子统统震垮、震塌!

    正在这时,胡启立有事来找他商量,他兴高采烈地把这篇讲演稿拿给他看,指着这几段问:

    “你看怎么样?”

    “当然好了。不过……”

    “有话直说嘛。”

    “这是针对着华国锋的错误,我们可以严肃批判。但是如果有人要搞小平的个人崇拜怎么办?也这么说吗?”

    胡耀邦一怔,他可没想到胡启立会提这样的问题。半晌他才说:“我想,小平同志是不会搞自己的个人崇拜的。”

    “小平不搞不等于别人不搞。如果别人要搞你也反对吗?”

    “反对!”胡耀邦毫不犹豫地说,“今后不管谁搞这些反马克思主义的东西,我们都得反对。不然,后患无穷哪。我们今天拥护小平同志,是因为他手中有真理,假如他明天……”

    “好了,不要说了!”

    胡耀邦想了想,也点点头说:“对了,不能再说了。我这个人,有时说话随便,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个毛病,希望你们都帮助我克服。”

    这是这位总书记发自内心的话。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一九七六月年四月二、三日左右,即安门事件爆发前,邓小平已经靠边站了,但还没有被撤职。那天晚上,胡耀邦被人陪着从北京饭店到邓小平的客厅。这位领导人正在那里等他。胡耀邦将几份文件和材料放到老头子的面前。

    他看了一遍,把材料放下。“参与者并不多。”他说。

    “是的,但广大群众肯定会卷进来的。第一,总理在人民群众中有崇高的威望,群众都知道那几个人是反总理的,而你正是总理最信任的。第二,发起悼念总理的计划极其保密。连我的悼诗也是孩子们送去的。我认为明智的办法是把参与者压缩到最小的数目。在需要了解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目的。第三,反过来,由于时间特别紧迫,必须尽量少兜圈子。过去采取重大措施时总是习惯于用几个月,现在必须缩短到几天、几小时之内。”

    邓小平慢慢点着头:“那么,你认为这样做能起什么效果吗?”

    “整个行动的关键,是向中央显示一下人民的力量。让毛主席知道,人民并不是赞成他的这一套计划的。他老了,糊涂了,以为他的任何决定人民都会俯首贴耳地喊拥护。不见得!总理一死,问题全暴露了。”

    邓小平笑笑:“他说翻案不得人心。”

    “你看,正是人心所向。”

    “你说话要注意呢。”邓小平说:“你的缺点就是说活总让人抓住把柄,搞得太过火不行。就是来这里也要注意。最后一点,我不想让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使人看到我和天安门广场的事有什么关系。我已嘱咐我的孩们谁也不能到广场去。因为,谁也不知道谁会被人监视。或者……”

    他并没有说出来的另一个担心。

    “就这些。”说完,他把面前那几份文件和材料拿在手里,划着一根火柴,把它们点燃了。火苗子呼呼地在他脸前往上窜,把他的面孔映得通红,就像刚出炉的铁人。最后,他抬起头来:“说话—定要注意不能像维吾尔族姑娘似的,满头小辫子。那几个笔杆子,最喜欢抓人的小辫子,而我,也是小辫子最多的一个人。”

    但是,—个人的弱点、缺点和错误,总会要导致他的挫折。即使此时此刻不会体现,也将在以后的行动中暴露,否则就失去了它的功能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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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23:06:10 | 只看该作者
五十八 会议继批华国锋 法庭审判四人帮


华国锋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政治局开会批评他的所谓严重错误已是第七次会议了。虽然会议的调子越来越高,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多,他似乎已经不那么恐怕,神态也显得自然了些。

    “同志们,明天下午三时,特别法庭将第一次开庭,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等十名主犯将被传到法庭上,接受人民对他们的审判。”胡罐邦以格外庄重的口吻说:“我们政治局的会议从明天起,将暂时休几天会,专门观看审判‘四人帮’的实况电视,同时研究有关审判中的问题。所以,今天的会议我们将主要讨论华国锋同志经济上的有关错误。”

    说到这里,胡耀邦特意停下来,用征询意见的眼光问道:“华主席,你看这个安排怎么样?行吗?”

    华国锋感到哭笑不得,他摆了一下子:“就这样吧!”

    这回,开头炮的是赵紫阳。

    “大家都看清了,刚粉碎‘四人帮’后的头两年实际教训,证明了华国锋确实没有管理国家的宏观考虑及解决危机的水平。长期以来,他在经济建设中‘左’的错误一直没有得到纠正。工业生产上追求高指标,基本建设摊子铺得很大,挤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消费。”他抬起头来,对华国锋说:“当时小平同志向你提出警告,让你注意国民经济各个方面的比例失调问题,只是你并没有引起重视。”

    华国锋眨巴着眼说:“没有呀!我没听到小平讲过这个问题呀!”

    “你没有重用陈云同志嘛。”李先念说:“像我们党内第一流的经济专家就在你身旁,你就是不请贤,反而使用什么纪登奎—类的人,他懂个屁!现在你明白了吗?那些口口声声叫嚷像保卫毛主席那样保卫你的人,其实溜起来他们溜得快!”

    “这我承认!这我承认!”华国锋说:“粉碎‘四人帮’以后的头两年,我们没有足够估量文化大革命十年破坏所造成的后果,也没有清理经济指导工作上‘左’的错误,还是急于求成,提出了一些过高的不切实际的口号,把已经超过国力的基本建设规模又搞大了。在利用外资,引进技术上,进口成套的规模也搞大了,超过了实际的需要和可能。”

    “这还是头脑发热嘛!”彭真说。

    王震也插话:“犯‘左’倾路线错误的同志是凭着想当然,一点都不考虑群众的死活,所以加重了财政经济的困难。要不是小平同志采取果断措施,召开了三中全会,说不定我们现在早喝西北风去了。这也充分说明,华国锋作为一党之主,其能力是不能胜任的,让他退下来,另行安排工作,这也是对他的帮助嘛。某种程度上讲,这正是对他的最好的爱护。”

    “王震同志的意见是正确的。”邓小平说:“我刚刚站出来重新工作时,是诚心诚意地帮助华国锋同志的。但那时他高傲,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还有那几大金刚为他助威,动不动就是毛主席如何。有些同志大概还记得吧,那时开政治局会议简直就像准备吵架,卫道士们随时准备给你扣帽干,打板子。你一句话说的不当,他们就会喊:‘拉出去呀,重打四十大板!’你看厉害不厉害!”

    邓小平学了个川剧里的念白口吻,使每个与会者笑得前俯后仰,连华国锋也咧着嘴巴笑起来。

    “所以,洋冒进、高指标弄得我毫无办法。我感到不行了,这样下去实在不行,才决心打扫庙宇,请进真神。各就各位,小兵回营。我们还是各自恢复自己的面貌吧,于是把陈云同志请回来,彭真同志请回来,一大批经验丰富,对党有浓厚感情的老同志请回来。于是出现了今天这样的大形势。”邓小平把手中的烟蒂拧熄在烟缸里,大声说:“我们现在的路线、方针、政策不是我、也不是某一个领导人头脑里想出来的,更不是照本找出来。而是付了沉重的代价,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我看这一点,你华国锋同志不—定能想通。”

    “我能想通。”华国锋答道。

    “是真心想通的?”

    “我从来不搞两面派。”

    “如果真的想通了,那我就赞成你辞职。你辞去现在的职务,标志着建国以来的第四个时期的错误路线已经得到了纠正。”邓小平坚定地说:“我看这不是我和你过不去,也不是政治局的大多数同志和你过不去,而是历史需要这样,依靠你自己来纠正自己的错误总是办不到嘛。”

    华国锋说:“我希望同志们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离开主席这个位置,就是改正错误的好机会。共产党的干部应该能上能下,能大能小,因为他是为人民服务的,不计较个人的名誉和地位。”邓小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像我,在党内上上下下,反复了多次。还有我们毛泽东同志,也是遭到了多次的打击,排斥出领导岗位。直到—九三五年一月的遵义会议,才重新确立了毛主席的领导地位嘛。所以,你退下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能是—次重新学习的好机会,而不会受到歧视。”

    华国锋低下头来,脑海里激烈动荡着,思考着。

    李先念瞟了邓小平一眼,接着说:“一九七七年和一九七八年两年中,华国锋同志在经济问题上提出一些‘左’的口号,这主要是一个经验不足的问题,我看责任也不能由他一个人来负,我们都有责任嘛。”

    这么一说,政治局的一些人连连点头:“是的,我们也有责任。”

    “华主席每提一个口号,都是在政治局会议上研究过的。现在把责任全推给他,也不公平嘛。”

    “我们多承担一些责任,也给华主席减少点压力,这也符合实际。”

    “华主席的责任,其实也是代纪登奎、吴德、陈永贵、陈锡联他们的罪过。因为他们在国务院指导工作期间,干的一些事,很多没有报告华主席。这些华主席不能负责。”

    “就是嘛,要批应该多批他们。”

    这时,华国锋又充起了好汉,他说:“同志们,那两年的工作中的失误,主要是由我造成的,我应该负主要的、第—位的责任。大家知道,我长期以来一直在地方上工作,调到中央以后没有主持过全面工作。所以,当我们伟大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一下子把全党全军和全国的担子压到我身上后,我的确感到了压力。再加上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相继打倒和靠边站,我的确没有能力扭转被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造成的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我头脑发热,在指导工作中犯下左倾路线的错误。但是,我是愿意改正的,我有这个决心改正自己的错误。所以我不把责任推给下面的同志,有什么问题我全部承担。”

    他在讲这番话的时候,有人悄声叹息:“唉,他真是一个扶不起来的天子,我们讲了那么多,他全不理解。”

    “看来,我们的确是在陪太子读书,这种人,保他也没用。”

    “可惜毛主席奋斗了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成果,就毁在他手里了。”

    “地地道道的第二个马林科夫!”

    在会场里有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邓小平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断地扫视着会场,他从每—个与会者的脸上看到了他们的思想深处。他悄声和陈云、胡耀邦耳语了几句,然后以会议主持人的口吻说:“刚才,大家着重对华国锋同志在经济工作中的错误发表的自己的看法。肯定,他是犯了错误的,这种错误是什么性质的错误呢?该叫什么名称呢?”

    韦国清大声说:“我主张,华国锋同志犯的是‘左’倾冒险主义的路线错误!”

    “对,是方向、路线的错误!”王震附和道:“而且是我们党内时间比较长的路线错误。”

    邓小平微笑着问列席会议的万里、王任重,胡乔木等人:“你们看法呢?”

    “我们也认为叫‘左’倾路线错误为宜。”王任重说。

    邓小平摇摇头:“我看,华国锋同志是犯了‘左’的错误和其他错误,但不要说成是路线错误。路线、路线错误、路线斗争等提法没有明确的科学含义,使用这些提法过去在党内造成很不好的后果,以后要尽量少用。此外,我们批评了华国锋的错误,但不能再株连其他人。过去各级组织中的一些同志,比如山西呀,湖南呀,河北啦等等,这些人都受过华国锋同志的一些错误影响,这是难免的,希望各级组织—概不要‘上挂下联’,追究什么责任。底下的问题,改了就算了。”

    邓小平的这个提议,受到与会者的一致称赞。尽管一再强调,政治局会议上不要鼓掌,但还是出现了由衷的掌声……

    十一月二十日下午,审判江青、林彪两案的序幕正式拉开。

    特别审判庭的后台,安装了绝密的闭路电视,供中央政治局的成员们在那里收看审判实况,整个灵魂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邓小平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青,似乎江青也看到了他。双方怒目凝视,只是一个是胜利者,一个成了阶下囚,历史开了多大的玩笑啊!

    江青哪里象是囚犯,她依然我行我素,根本没把法庭的所有人放在眼里。由于特别法庭早就考虑到江青会进行闹庭,所以故意没有按照十名主犯原来的名次顺序押进法庭,将王洪文排在第—个最先传出。当特别法庭庭长江华最后—声唤道:“传被告人江青到庭”时,整个审判庭一片寂静,几百双眼齐刷刷地盯住了后面的门口和过道。

    就连华国锋和彭真也瞪大眼睛,张开口,紧紧地盯着屏幕,江青终于亮相了。

    到底是江青。她依然是当年接见红卫兵时的风貌,面带微笑,穿戴整齐,头发梳得溜光,两手时而放在背后,时而摆来摆去,那近视镜片后的眼睛在人群众中搜索着,转动着,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倒是审判台上的法官们,一直以某种紧张的心情注视着她。当看到她在被审席里一声不吭地听完了长篇起诉书后,他们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所有的观众,包括政治局委员们,都把兴趣和注意力集中到了看审江青这出大戏上,至于其他人,只是了解而已。

    江青对起诉书的指控,鼻子一哼,嘲笑置之。对法庭的提问,她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记得”;当廖沫沙出来对她迫害文化界名人的指控作证,江青站起来大骂“叛徒!”她指着法庭怒喝:“你们让这些叛徒、特务站出来作证,对我诬陷,我感到无限光荣!”她多次宣称:“对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法庭,我是无条件服从的。对于你们这些不执行革命路线的法庭,我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你们审判我,就是丑化毛泽东主席,就是丑化亿万红卫兵小将,就是丑化中国人民!”她还念了一首顺口溜,斥责中共中央领导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修正马列,大露原形;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三项指示为纲,以目乱纲……”

    江青的举动,使人又回到了文化大革命那种非凡的岁月之中;她的言论和声调,都是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口号和提法的活脱脱再现。

    邓小平在实况转播时对众人说:“你们看到了吧,这个坏女人就是世界上最坏、最无耻的家伙,杀—千遍都不解恨。她不甘心失败啊,她还想复辟。不过,她的表演倒从反面提醒了我们,一定要把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领导班子整顿好,不能让这样的坏人再钻进来。”

    “江青要判死刑,一定得杀掉!”

    “国人皆曰可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江青不杀,世界上就再没有可杀的人了。”

    “江青的这套表演,会在全国引起共鸣的。”

    “没关系,我们专政的手腕不会成了豆腐。对敌人,再不能心慈手软了。”

    政治局委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们显然被江青的傲慢和反抗激怒了。

    屏幕上,江青声色俱厉地又在强辩、攻击,公诉人怒目警告:“被告人江青藐视法庭,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建议法庭在量刑时予以考虑。”谁知江青根本不吃这一套,把被告席前的栏杆一拍,大声喝道:“你们干脆让我多长—个脑袋,割掉不就得了”“胡宗南进攻延安的时候,当时留在前方的,只有我一个女同志,那时候你们都到那里去了?”

    法庭上出现一片笑声。

    华国锋在大厅里站起来,气得面色苍白,手指都颤抖了:“你们看,江青到现在尚且如此,可想当初是何等嚣张一时,如果不是四年前,我们一举粉碎了她,恐怕现在不是我们审判她,而是她审判我们喽!”

    邓小平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一笑:“即使一九七六年你不粉碎‘四人帮’,一九七七年也会有人粉碎他们的。江青倒行逆施,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反对,她灭亡是肯定的。”

    “但是,她的力量也是最大的。”

    “大?”邓小平又笑了:“大和小都是可以变化的,现在她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江青这个人的最大特点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不管谁帮助了她,也甭想在她跟前能落下好。”

    “这个女人最大的特点是逆潮流而行,专门与大多数人为敌,这是她垮台的必然原因。”

    “看来我们不得不杀她了。”

    “这个问题还是由特别法庭根据法律决定吧。”邓小平斜视了华国锋一眼,“江青是个很好的反面教员,又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华国锋显然有他自己的一套打算,他特意坐到了邓小平旁边,悄声说:“据各地的报告,现在有些地方已经发现,一小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正在用‘文化大革命’中的办法进行煽动和实行闹事,有些人甚至叫嚷什么要进行第二次文化大革命。个别地方少数支边青年闹事。极少数坏头头操纵的非法组织、非法刊物积极串连,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公开发表,反动传单到处散发,政治谣言传播,‘四人帮’的残余势力全在活动。此外,杀人放火、制造爆炸、抢劫偷窃、强奸轮奸、拐卖妇女、组织卖淫、走私漏税、投机倒把、行贿受贿、贪赃枉法、贩毒吸毒等刑事犯罪活动也泛滥得很厉害,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都应保持最高层的稳定,是不是?”

    华国锋点点头:“地方都在看着中央,底下都在看着我们。”

    邓小平也点点头:“你说的我都同意。通过这次审判江青反革命集团,人们再一次看到文化大革命的确没有一点点进步意义。它实实在在是一场浩劫,是一场灾难,应当全面、彻底否定的。你同意吗?”

    华国锋轻声说了句:“我不反对。”

    邓小平转过身来,对转播大厅的政治局委员们说:“全国绝大多数干部、绝大多数党员、绝大多数人民群众,对那文化大革命期间的苦难,都是记忆犹新的。我们怎么能够容忍那些一直紧跟林彪、‘四人帮’的造反派以及继承他们那一套的少数的坏头头,再来搞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呢?不用说全国,就是—个地方、一个部门、—个单位,也不能允许他们得逞。可是在个别单位、个别地方,他们已经在猖狂的捣乱了,那里的群众已经对这种状况很愤怒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不坚决地起来保卫人民的利益吗?”

    这几句话,把所有人的怒火又点燃了。在场的人纷纷表态:

    “凡是文化大革命造反起家的人,必须统统打下去,而且不准他们再爬上来。”

    “在整顿班子中,凡是过去跟着林彪、江青干坏事的人,都要清理出去,不能留隐患,要有铁石心肠!”

    “这是教训,听见江青的吼叫了吧?”

    “哼,再对他们仁慈手软,将来就保不住我们的脑壳了。”王震站起来,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举起拐杖说:“乘着大好形势,我们应该办的事,坚决办下去。”

    胡耀邦、赵紫阳这些人,非常明白王震这番话的根本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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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23:06:36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九 华国锋被迫辞宝座 胡耀邦升任党主席


一九八零年十二月五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微微的北风送来了一股又一股西伯利亚的寒流,把北京这座古老的都城吹得贼冷。

    当喧嚷了一天的气氛稍加安静时,月光像清水似的洒在大地上,使地面上的建筑发出亮晶晶的光芒,神秘的中南海也像渡了一层银。夜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眨巴着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人间……

    怀仁堂里,政治局的会议已经是第九次了。

    无论是邓小平、陈云、李先念,还是华国锋及其一两个少的可怜的支持者们开始变得不耐烦了。要说的都已说得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也没有多大的特殊意义,因为问题的焦点已经十分明确:华国锋不宣布辞职,他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

    这一点,精力充沛的胡耀邦似乎讲得太露骨了:“同志们,从上个月(十—月)十日开始,我们的会已经断断续续开了近一个月。与此同时,中纪委、中宣部和其他机关也相应召开了重要会议。尽管大家的发言有点泛泛而谈,但有一条是共同的,就是华国锋同志继续担任现职是不适当的。”

    “我们都听到华国锋的解释和所谓的自我批评,他要求中央给他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在我个人看来,要求我们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格外高的。全国全党的利益不允许我们再作儿戏或搞无意义的实验。”

    “最后,我们还听到了江青及其他的追随者在审判他们时的叫嚣,毫无疑问,在决定中国命运的关键时刻是不允许我们再犹豫了。所以,我们再也不能对由华国锋同志继续领导我们的党表示信任。他要求……”

    正在令人惊恐的时刻,华国锋站起来,伸手制止住胡耀邦的发言:“请等等,我说最后两句话,也许是耀邦同志和诸位最感兴趣的。”

    会场上鸦雀无声,连胡耀邦也安静了,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我考虑了很久,认为耀邦同志和大家的分析是正确的。我再次提出辞去现在职务的请求。”华同锋的表情似乎很诚恳,已经消失了以前提到这个问题时的那种悲伤:“我不再主持中央政治局、中央常委和中央军委的工作。请求政治局会议能够予以同意。”

    许世友感到很惊讶,没想到华国锋会这么快地轻而易举地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就像亲眼看到一位巨人从中南海的权力顶峰跌落下来,仅就他是毛泽东指定的接班人这点来说,传出去以后的消息也够人们议论—阵子了。

    胡耀邦脸上露出明显的满足。

    其实,许多政治局委员根本不知道,昨天政治局的七名常委已经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已经形成华国锋下台的定局了。邓小平说:“为了全党的稳定和大局,你华国锋应该立即停止工作,集中精力考虑你自己的问题。”

    华国锋脸红得像块布:“难道就等不到十一届六中全全的批准了吗?就是撤我也得中央全会同意呀!”

    陈云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中央政治局有权采取临时性的的果断措施。当然,如果你愿意与常委配合的话,那对你,对党都是会有好处的。”

    邓小平板着面孔,严肃地说:“如果你主动地、积极地离开现任职务,我可以建议政治局、中央六中全会将继续选举你为中央政治局常委、选举你做中央副主席。这将是给你很体面地下台。任何政党、任何国家在权力转移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能够经得各种复杂环境的考验。”

    这次常委会上,胡耀邦、赵紫阳虽然没有多说话,但他们那虎视耽耽的眼神,早已使华国锋胆战心惊了。华国锋毫不怀疑,如果他要采取硬性抵抗的话,那他可能也走上江青、张春桥的老路。因为,给他罗列的那几条错误中,只要抽出任何一条,也可以给他定成罪状而把他推到被告席上去。

    想到这里,他不能不害怕。他也是人,也有妻子老小,他不能不考虑后果,何况现在,他手中无兵权,身旁无助手,早已成为一个空架子的光杆司令了。邓小平给胡耀邦使了一个眼色,胡耀邦便端坐在主席台中央,咳嗽一下,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那么,我们现在就对华国锋同志的请求进行表决,同意这一提议的……”

    邓小平首先高高举起手。叶剑英也跟着举了手。陈云、李先念、胡耀邦、赵紫阳、彭真、王震也照样做了。会场上出现了几秒钟的停顿,那种群体意识的压力同样影响着这次政治局会议的表决,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华国锋,都高低不同地举了手。华国锋下台,就这样形成了定局。

    胡耀邦故意冷漠地说:“那好,关于华国锋同志辞职的决议,就这么通过了,而且是一致通过。下面,我们紧接着要讨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谁来接替华国锋辞职后留下的空缺,担任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

    昨天讨论这个议题时,邓小平建议常委会不作决定,改在政治局全体会议上研究。所以,会议室又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人们面面相觑,或者东张西望,用眼神交换着意见。片刻,出现了轻轻耳语声。忽然,王震站起来,大声说:“我来提,小平同志早该担任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了。”

    “对,小平同志最合适。”

    “小平挂帅,理所当然。”

    此刻的华国锋,脸颊火烫的,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重。他不愿把自己痛苦表现出来,故意轻松自若地看了众人一眼,看到其他与会者纷纷主张邓小平上台时,只有叶剑英、陈云、李先念几个元老沉默含笑,—言不发。他也突然冒了一句:“我提议叶帅出任这两个重要职务。”

    一下子,也有几个人提出了叶剑英的名字。

    就在节骨眼上,邓小平站起来:“同志们,刚才大家讲的都是 。我看,我要再不站出来表态,会议就要一致通过了。那时我再开口,是不是晚了?”

    人们跟着他笑出了声,然后,他又说:“由我担任中央主席这个职务很不适宜。这些年,我一直批评华国锋同志的错误,包括他那著名的‘两个凡是’的提法。而且,我也积极地主张他下台,他辞去现在这些职务。但是,如果大家认为我让他下台,就是为了我上台的话,那就大错而特错了。我邓小平第一没野心,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年纪这么大,就是当了主席,我还能干几年哪?我主张,我们选一个年轻一些的,最好年龄在六十岁左右的……”

    这下,会场里出现了喃喃低语,咕咕讥讥的声音。几十只眼睛互相瞅着,像寻找新大陆似的寻找邓小平说的那样的合适人选。

    胡耀邦感到了自己的心“咚咚”地在跳,而且跳得格外强烈,他简直受不了了。人在极度愤怒,极度惊吓时,心脏都会承受不住那种突如其来的刺激。而胡耀邦,此刻正经受着这种喜悦到来的强刺激。

    “小平讲得非常好,代表了我们几位老同志的心愿。”叶剑英微微一笑,指着陈云说:“我和陈老同意小平的意见。”

    李先念轻声慢语地说:“小平早已深谋远虑,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

    邓小平一阵大笑后,庄重地说:“我看胡耀邦同志担任中共中央主席比较适当。”坐在那里的胡耀邦极度兴奋,紧张地呻吟起来,他赶紧低下头。

    “你们看怎么样哪?”邓小平那双眼睛在每个与会者脸上扫射着。

    对一些人来说,这也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从政治局会议开始,他们就看到这种苗头来了。对赵紫阳等来说,这种看法形成得更早。

    “耀邦当然合适,小平点将很准啊!”

    “不,这不是点将,而是点帅!”

    “胡耀邦当主席,我们坚决拥护。”

    “耀邦党政都干过,而且干得很出色!”

    “从耀邦发动真理标准讨论时我就看他是一个非凡的人才,将才,帅才!”

    “你又把林立果那一套搬出来了。”

    “性质不一样嘛!耀邦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嘛,怎么能和林立果比呢?”

    在人们的捧腹大笑中,邓小平又接着说:“我刚才只说了半句话,还有半句哪。耀邦同志当中央主席,完全可以,至于军委主席嘛,他还不太熟悉军委的工作。我看在暂时没有其他适当的人选时,我可以担任一段时间,以便培养新的比较年轻的同志将来接替。”

    一下子,人们都楞怔住了。

    好半天,人们才醒悟过来,原来邓小平把中共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分开了。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创造。

    当会议一致通过邓小平的意见后,他又笑眯咪地问华国锋:“你对此还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什么想法,完全同意会议的决定。”

    邓小平非常平静地说:“正像你原先讲过的那样,政治局的决定只是临时性措施,还要经过中央全会的批准。在六中全会作出有关的决定以前,你仍是中央的主席,仍要以中央主席的身份接待外宾。你同意吗?”

    华国锋感到有点意外:“这……”

    “这是党的大局,应该如此!”邓小平强调了一句。

    叶剑英点头说:“小平同志考虑很周到。这两个职务都是中央全会上决定和选举的。政治局会议擅自决定改变是有点不合适。我们可以让耀邦、小平分别主持中央和军委的工作,由国锋同志挂名,维持到中央全会召开之时。”

    华国锋差点嚎啕大哭,他强忍住这种他认为是带有侮辱他的意味的提议带来的刺激,说:“既然是非常时期的决定,就这样公布好嘛。一九七六年四月,毛主席不也是政治局会议上决定党和国家的大事吗?”

    “你还是口口声声毛主席,我看那都不足为例。”邓小平说:“我们将严格按照党的章程和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办。”

    “对,小平考虑周到,还是照小平的办吧。”

    “华国锋同志,你要要尊重大多数同志的意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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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4 23:08:05 | 只看该作者
六十 华国锋称病足不出户 邓小平探访亮出王牌


一九八一年的元旦,一早就刮起了东北风,使人觉得冷飕飕地直打哆嗦。但是,火红的霞云吹开了夜幕,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天安门的城楼上还是披上了金色的光环。

    邓小平很看重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指示要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召开新年茶话会,在人民大会堂里隆重庆祝一番,首都各界代表和知名人士将与他们欢聚一堂,以图新年大吉。

    本来已经安排好了,茶活会将由华国锋主持,赵紫阳致辞。赵紫阳主要讲经济问题。因为根据统计:国家原煤产量六点二亿吨,比上年下降百分之二点四,原油产量十点五九五亿吨,比上年下降百分之零点二。粮食产量三万吨,比上年下降百分之三点五。形势是严峻的,不容人们过分乐观。

    直到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李先念、彭真、邓颖超都来到人民大会堂贵宾休息室,等候与各界人士见面时,华国锋的夫人打来电话,说“国锋同志身体不适,新年茶话会他不参加了。”

    邓小平一怔,瞅了一下众人,十分不悦地说:“是否真病到连露面都不能行走了吗?我看他是害了政治病,是想扫我们的兴!”

    “早不病,晚不病,荼话会就要开始了他才捣乱,岂有此理!”李先念生气的说。彭真也哼了一声:“这种人,不让干就捣乱,他不会很好地和我们配合的。”

    胡耀邦马上叫拿来了风衣,说:“好,他不来,我亲自去请,看看他的架子有多大。”

    赵紫阳讥笑地说:“人家名义上还是主席嘛,不拿你们一下能行吗?”

    胡耀邦匆匆走出大会堂,上了轿车,吩咐司机直驶中南诲。

    进了华国锋豪华、宽畅的大院,胡耀邦问工作人员:“华国锋同志呢?”那名长得十分英俊的警卫参谋用手指了指后头,给胡耀邦挤了挤眼。他明白了直走到后院。看见华国锋正和老伴说什么,他穿着一件灰色棉衣,在内廊里散步。他显然没有估计到胡耀邦会亲自来请他。

    “是不是闹情绪啊?”胡耀邦半开玩笑地过来要握华国锋手:“大家都想见见你嘛,好长时间不露面了。”

    华国锋冰冷冷地坐下来,把双手放在肚子上:“笑话,闹什么情绪!病就是病了嘛,难道连请假也不允许吗?”

    胡耀邦讨了个没趣,马上换—副亲切的语气:“病了赶快检查身体嘛。怎么样?要紧吗?”

    “大概死不了。”华国锋不冷不热地说:“茶话会我是去不成了,你们自己举办吧。”

    “华国锋同志,为了显示党的团结,小平同志,我,还有大家,还是希望你能出席,这样也是为了大局嘛。”胡耀邦的声音有点恳求的味道了:“你不能坚持到底,露露面也可以再回来嘛。我看你还是给大家一点面子吧!”

    “给面子?给面子也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呀!”华国锋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激动地站起来,通红的脸膛—下子变得苍白,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说:“我不和你罗嗦了。你还是赶快走吧,以免误你们的事!这个茶话会,我是坚决不去的!”

    “那你执意不去我就有办法啦!”胡耀邦抬了一下手,朝他点点头:“那好,再见!”说完,扭头便走。

    倒是华国锋的夫人赶紧出来,亲自把胡耀邦送上轿车,说:“你不要计较老华,他这几天心情不好,身体也的确有病,话说错了的地方,你无论如何担待点,担待点。”

    胡耀邦深感华国锋的内当家倒还通情达理,不像其他人的老伴那样刁滑,便对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们该怎样还怎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同志的感情。”

    回到人民大会堂后,胡耀邦把刚才的情形给大家讲了一遍说:“看来,茶话会这台戏就由我们唱了。”

    邓小平笑道:“人家不捧场,我们有什么办法?既然请不动,就由我们自己来吧”

    人民大会堂宴会厅欢声笑语,满堂金辉,各种彩灯晶莹耀眼,呈现出一片节日的喜庆气氛。当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李先念等人出来同大家见面的时候,聪明的政治家们立刻发现少了一位重要人物。各种猜测骤然而起,中央政治局会议的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去在国内外再一次引起了轰动……

    元旦过后的第四天,邓小平收到了由十二名部队军以上干部联名签署的建议信。信中强烈要求他不要走得太远,劝他收回逼迫华国锋下台的成命。

    “就连小孩也知道,像华国锋这样深得民心的人民领袖,没有你施加压力,采取一系列恶劣手段刁难、恐吓他,他是绝不会自己辞职的。你们一面把华国锋赶下台,一面把胡耀邦这样的野心家扶上去,是在拿人民给你的权力开玩笑。我们实在看不出胡耀邦比华国锋究竟高明多少……”

    “中国有句老话:知恩不报非君子,过河拆桥真禽兽。想当初,你被毛主席打倒请示华主席把你解放出来时,你可怜巴巴,表现得是那样的谦虚。但仅仅一年多时间你自以为羽毛丰满,便翻脸不认人,直到要夺华主席的权。我们衷心地希望你以民族大业为重,不要小肚鸡肠,容不得人。乘早收回你们打算在六中全会上要干的那些不得人心的事,团结起来,共同对敌。”

    邓小平将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暗暗佩服敢于写信的这些人。看来真有不要命的人,他想。他稍微向后挺了挺脖子,有点蔑视的样子,签名的那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对他们,不需要看眼色行事,只要拿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足以能治服他们。

    “韦国清同志吗?”

    “是我,小平同志。”

    “中央政治局通报发出后,部队军以上干部有什么反映吗?”

    “大家都拥护中央的决定,认为政治局及时、果断地采取了措施,可以使党和国家减少很大的损失……

    “真是这样吗?”

    “我们搜集回来的报告是这样的。”

    “那好,请代我查询一下这十二名军队干部的情况,了解一下他们对中央会议的态度,然后你再把总政的态度报我。”

    “是的,我马上去办。”

    邓小平皱起眉头,照着来信那十二个签名的顺序,念了-—遍。他觉得信里面的有些话很熟,记不清是什么人曾在他面前进过这类的话。他到院里转了一下,吩咐司机准备出车。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不是担心那些军官们怎样对付他的表情,而是下一步怎样收拾他们的那复付面孔。一旦重权在握的时候,他是决不会心慈手软的。

    事情很快查清。那十二名军官不仅在信中这样讲,而且在听了传达政治局通报的讨论会上也是这么说的。其中有—个多年从事政治工作的政委拿出《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说:“我们在会上提意见,希望上级不要实行打击报复。真正实行三不主义。”

    邓小平对韦国清、徐向前、耿飚等人说:“这里还有一个能不能与党中央保持一致性的问题。我看他们都不适宜在部队工作。我看还是该离休的离休,该调走的调走,决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部队干坏事。”

    韦国清说:“我同意小平同志的看法,这不是小问题。”

    “要注意,无论是‘四人帮’的残余势力,还是现在搞自由化的所有敌视我们的人,都要汇合在一起,共同抬出华国锋来,打着他的旗号来破坏。当然,这不是以华国锋同志的意志为转移的事。”

    徐向前问:“华国锋同志的态度是怎么样?”

    “他躲在家里杜门谢客。据说是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看,抽时间大家去看看他。”邓小平说:“人家劝我们,我们也劝劝他嘛。不要让他想入非非了。多数同志是不了解情况,一旦大家了解情况,我看没多少人真正支持他。”

    徐向前凝视了邓小平一会儿,只是听着,始终不发一声。

    他很熟悉邓小平的性格和为人。他知道他很实际,永远面对现实。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重温自己无法挽回的往事上面,懂得什么事该办而什么事不该办,决不做经过努力而做不到的事。对他来说政治生活的成功,是靠耐心、韧劲、力量和坚决来完成的。但是,他还十分富有人情味,善于在不利的时候委曲求会、讨好对手,在向对手献媚的时候夹住他的脖子,这便是这位政治家的特征。

    邓小平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登门去看华国锋。

    华国锋似乎估计到他会来,这几天—直卧床不起,脸上也出现了浮肿,果然是副生病的样子。

    “唉呀,我这点小病,还值得惊动你的大驾,实在过意不去啊!”

    “你是党中央的一把手,举世瞩目,我早就该来了。”

    一阵客套和寒暄后,彼此的谈话转入正轨。

    邓小平说:“你也该出来活动下,老是躺着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国内外敌对势力都有不少说法,大多是谣言。露露面,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嘛。”

    “可能你也会以为我是装病,其实我的确病了。头一天到晚昏沉沉的,医生嘱咐静养,我看还是静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是不是对政治局会的决议有什么看法?有看法还可以提嘛。”

    华国锋想了想,鼓起勇气说:“话,我不想拿到会议上去了。在你面前说几句知心话,即使错了,也就是我们几个人嘛,也不会起多大作用。”

    “你说吧!”

    “我认为在决定中国命运的二十八天里,特别是粉碎‘四人帮’的那几天,我是起决定性的作用的。当时只有我和东兴同志作了周密研究和部署,临行动时通知叶帅参加。”华国锋说:“现在,你们都想争功,都把我在粉碎‘四人帮’中的第一功淡化了,加上许多人不了解情况,所以我的能力和威信都受到了影响。想一想,我在粉碎‘四人帮’时冒了多大风险,所以我即使有什么错,大家也应该谅解了。”

    邓小平静静地听着,不时的点头:“我不否认你的丰功伟绩。我没有夸奖人的习惯。但是,你的功劳很出色,我没有理由不夸奖你。多数同志主张你辞职,不仅仅是你犯了一定的‘左’的错误,主要还是能力问题。前两年的工作确实做得不好嘛。”

    “如果说我没能力当主席,难道就有能力当副主席吗?干脆他们把我全撤了去下得了,省得—些人不放心。”

    邓小平哈哈笑了:“华国锋同志,我今天很高兴,原因就是你很爽快,向我说了心里话。我也给你话句里话,我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比你大十七岁,是不是?你无限光明的前途还在后嘛。如果你从这一事件中吸取教训,完全可以重返中央主席的岗位。”

    “我没这么想。”

    “我替你想到了!”邓小平就像一个诲人不倦的长辈,慢条斯理地对他说:“周恩来同志多次讲,逆境是个很好的教员。我们这些人,往往都是从失败中学到的东西比从胜利中学到的还多,我的最大希望是一生中胜利的次数比失败的次数多一些。相比之下,你比我要幸运得多。基本上你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生在幸运神的保佑下度过。所以,我劝你还是应经受考验。”

    华国锋沉默不语了。

    邓小平又说,“你知道别人说你什么了吗?”

    “我不清楚是指哪一方面。”

    “有人说你伪造了毛主席那条‘你办事,我放心’的指示,说你才是中国最大的政治骗子。”

    连毛主席身边的人都否定写过那段话。

    “这、这、这怎么可能吗?”

    “但人们都这么说。”

    “那是谣言嘛。”

    “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呢。”邓小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他:“你看看这些吧,这关系到你的人格、名誉啊!”

    华国锋一看那些,脸色大变,额头上的汗珠沁出一层又一层。他不住用手帕擦着。他真佩服政治家们的手段,连自己最隐蔽的隐私都找出来了。这还有什么威信可保!他的手不住的颤抖,连声说:“小平同志,你不要相信这些,千万不要相信这些!”

    邓小平“嘘”了口气,说:“我实际上一直在保你,在说你的好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谁有心思搜集,但总有人往外捅嘛。我们决不相信这些东西。但也请你不要相信别人的挑拨和谣言。这次起草《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是我主张充分写足你的功劳的。但也要实事求是写错误。这些错误不是他们散播的流言蜚语,而是你主张‘两个凡是’,压制真理标准的讨论等等。很明显,这些不会对你的人格有任何的损害。”

    华国锋点点头,没有吱声。

    邓小平又说:“我希望你能以实际行动促进开好十一届六中全会。这个会,早开比较好,越早越主动,越赢得人心,说明你是真正和大家站在一起的,和党中央是保持一致的,人民还是忘不了你的。”

    华国锋想了又想,终于抬起头来红着脸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好想一想。”

    “那好吧,我们等着你的回答。”邓小平终于完成了这次探望的使命。

    中央政治局和特别法庭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激烈的争执和讨论,终于拿出了最后的判决书。

    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五日上午,特别法庭审判大厅里灯光通明,座无虚席。法庭外,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哨兵隔断了外界的通行,一切都显得格外森严、肃穆。

    六十七岁的江青被押上来后,显示出一副永别的姿态。她看了看身旁的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几眼,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至于陈伯达、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江腾蛟,她则看也不看,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气,好象她耻于与他们为伍。

    十名被告坐在他们的席位里,静听对他们的判决。

    判决书由江华宣读:

    “……本庭经过四十四次法庭调查和辩论,有四十九名证人和被害人出庭作证,对各种证据八百七十三件进行了审查。大量的物证、书证、鉴定结论、证人的证言以及被害人的陈述,充分证明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犯所犯的上述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江青冷笑着,把耳机戴在头上,歪着脑袋,闭着眼睛,静听对她的结论:

    “被告人江青,以推翻人民政权为目的,为首组织、领导反革命集团,是反革命集团的主犯。江青诬陷迫害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一日,江青伙同康生密谋诬陷中共第八届中央委员会委员和候补委员八十八人是‘叛徒’、‘特务’、‘里通外国分子’……被告人江青犯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九十八条组织、领导反革命集团罪、第九十二条阴谋颠覆政府罪、第一百零二条反革命宣传煽动罪,第一百三十八条诬告陷害罪,对国家和人民危害特别严重、情节特别恶劣。……本庭根据江青等十名被告人犯罪的事实、性质、情节和对于社会的危害程度,判处被告人江青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江青没等念到“缓期二年执行”等段落,她就振臂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毛主席革命路线万岁……”

    两名法警扭住江青,强行给她戴上了手铐,这时,她还要挣扎,大声抗议。审判长立即下令:“把死刑犯江青押下去!”

    早已等候在江青身旁的两名女法警,冲过去将她的肩膀一架,连推带掇,一阵风般地将她押了下去。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和人们的议论声。

    其他被告:张春桥也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姚文元判有期徒刑;王洪文被判无期徒刑;邱会作被判十六年;那名企图杀害毛泽东等人的江腾蚊被判十八年。

    于是,历时两个月零七天的公开审判如此结束了。

    华国锋是在自己的家里从电视看到这一幕的。当江青披头散发高呼口号,被法警押出去时,华国锋忍不住站起来说:“唉,如果毛主席有知,亲眼看到这个场面,会怎样呢?”

    他的老伴马上接话:“老华,咱可不学江青。大家让你干你就干,不让干咱就算。不争不吵不闹,千万不能落这个结局。”

    华国锋心事重重地走了几步,说:“政治这碗饭,不好吃啊!江青本来走不到这一步,可是她非逼着我……”

    “我告诉你,还是少说这类话,事到如今,就现在的话吧,她早该死了!”

    “可她毕竟是毛主席的妻子呀!”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嘛。”

    华国锋不再说什么了。好在他的老伴从不多问政。这番话,也只是两口子间的悄悄话,为的是不让他在外面再招惹祸灾而已。这天晚上,华国锋用毛笔写下了“不为福先,不为祸始”八个字,用以警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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