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科幻小說《新西遊記》

海外逸士

一個週六午後﹐芝娜跟盛靳云﹐張明生一起去赴聚會。閒話一會﹐人都到齊﹐不過十來個。主席宮本尚宣佈本次聚會安排。乍聽主席姓名﹐似乎是個日本人﹐大有國際間諜之嫌疑。其實『宮』姓乃百家姓上所有﹐只是他姓下用了個『本』字﹐有些混淆視聽。再有人開玩笑叫他『宮本先生』﹐似乎坐實了他是日本人。閒話休敘。主席說﹕『今天我們來討論《紅樓夢》﹐請大家各抒已見。』芝娜悄悄地對盛靳云說﹕『這倒像是讀書會了。』盛靳云說﹕『管他呢﹐待會兒還有跳舞。』這時﹐只聽一個成員在發言﹕『為什麼《紅樓夢》能如此家喻戶曉﹐而《鏡花緣》卻沒有這般流行﹖如說是反對重男輕女吧﹐《紅樓夢》雖有「女的似水做」之說﹐但《鏡花緣》有考女狀元﹐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如說是暴露封建制度下的罪惡吧﹐《鏡花緣》也不讓《紅樓夢》。如說文筆吧﹐《鏡花緣》也不比《紅樓夢》差﹐只是《紅樓夢》總體敘述比較口語化﹐通俗易懂﹐而兩位作者的學問也難分軒輊。但《鏡花緣》中那一百條「雙聲疊韻」恐怕是空前絕后的了﹐而且「酒色財氣」四陣的描述也不下於「太虛幻境」﹐更有海外奇島﹐場面壯大﹐其現實諷喻之旨也不下於《紅樓夢》。真不知為什麼「紅」學如此熱鬧﹐而「鏡」學卻默默無聞﹖』芝娜道﹕『不論三國水滸﹐鏡花紅樓﹐各有千秋﹐難分優劣。我想是大概因為《紅樓夢》被搬上戲臺﹐拍成電影﹐所以老少咸知﹐並非有高下之分。而《鏡花緣》因為有些場面太大﹐難以搬上戲臺﹐所以就相對冷落了。』主席宮本尚道﹕『雖說《紅樓夢》有許多方面可談﹐但細想起來卻又沒有什麼可談。重復別人談過的﹐又覺老生常談﹐毫無趣味。要想談些獨特見解﹐自己又沒時間去研究《紅樓夢》﹐也獨特不出來。還是聆聽各位高見吧。』盛靳云說﹕『《紅樓夢》裡好些詞語已被大家當作口頭禪在用。例如﹕吃不完兜著走呀﹐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呀。不過據我觀察﹐還有東風壓不倒西風﹐西風也壓不倒東風的情況﹐勢均力敵。這時成為龍旋風﹐夾在中間的人夾扁頭﹐最吃苦。最好東面不要有風﹐西面也不要有風。要有也是和風薰風﹐不是強風颱風。這是《紅樓夢》題外研究所得。』張明生笑道﹕『你好厚的鐵臉皮。這也叫研究﹖我倒也要研究一下那塊通靈寶玉的玉質如何﹐是否是和闐玉。這也可算是研究《紅樓夢》吧。』有一個成員笑著插嘴道﹕『那我去研究一下賈府裡燒菜用的雞﹐究竟是蘆花雞呢﹐還是烏骨雞﹐還是三黃雞。』宮主席笑道﹕『你們三位的研究都很好。《紅樓夢》裡許多方面都有人研究過了﹐並有專著發表。你們也只好去研究這些小地方了。希望也能寫出論文﹐先在本會月刊上發表。』芝娜也笑道﹕『好吧。我研究一下王熙鳳的三角眼﹐是等腰三角形呢﹐還是不等邊三角形。下次會上再談。』盛靳云一本正經說﹕『我對東風西風的研究已告結束。我再研究一下什麼東西可以吃不完兜著走的。酒是不行﹐除非連壺兜上。湯也不行。紅燒蹄膀如何﹖大家幫著研究研究。』他一面說﹐大家一面笑。說笑一陣就開始跳舞﹐盡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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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生、盛靳云及芝娜三人離開聚會處時﹐天已近晚。張明生說﹕『今天我們就在外面速食店裡吃點晚飯吧。你倆意見如何﹖』盛靳云首先說﹕『好。我來請客。』張明生說﹕『我先提議的。當然由我請。』兩人爭執不下。芝娜道﹕『既然你們二人要爭﹐你們誰都別請。我來請。』張明生說﹕『沒有讓女生請的道理。』芝娜嗔道﹕『怎麼你也滿腦子的封建思想。現在不是講男女平等嘛﹖為什麼女生不能請男生﹖』三人還是爭執不下。芝娜道﹕『聽我說﹐我用三個紙團﹐上面只有一個有「請」字﹐誰摸到誰請。否則我一人先回去﹐你們兩人去爭吧。爭到明天天亮也不關我的事。』張盛兩人都只好同意。芝娜從手提包裡拿出三張紙片﹐拿筆在其中一張上好像寫了字﹐再把三張紙分別用手團起來﹐放在雙手中上下晃動﹐就說﹕『你們兩人先拿吧。』張盛二人各揀一紙團﹐打開來看。芝娜卻不看自己的﹐只等著。兩人紙團上都是空白的。芝娜道﹕『那我的紙上一定有字。我請了。』盛靳云忽然想到什麼﹐就說﹕『請把你的紙團也打開來看看。』芝娜道﹕『那有什麼好看。既然你們紙上沒字﹐當然字在我的紙上。』張明生似也恍然大悟﹐也說﹕『你總得也給我們看看是不是。』芝娜沒法﹐打開紙團來一看﹐也是空白的。原來芝娜只是裝裝樣子﹐什麼都沒寫。這也算是一種空城計吧。後來芝娜只能在一張紙上寫上『請』字。結果張明生摸到有字的紙﹐大家無話可說。張明生問﹕『我們是到西式速食店去吃匹薩或漢堡包呢﹐還是去中式速食店﹖』芝娜道﹕『匹薩或漢堡包多吃就吃膩了。我還是喜歡吃些熱熱的中式麵點。我來此讀大學前﹐經常去蘇州的松鶴樓吃熱的湯麵﹐現在好久沒吃了。』盛靳云自無不可。

    於是三人遍走遍找中式速食店。走著走著﹐只見邊上有一街頭公園﹐就是面積很小﹐有些花草樹木﹐小型噴泉假山﹐幾彎曲徑﹐數把長椅﹐是個綠化地帶。當地市民都叫作街頭公園﹐常有人到此歇腳﹐偶有男女鴛侶並肩而坐的。三人反正不急﹐順便進去散步﹐轉過一道曲徑﹐在那花木掩映處的長椅上﹐坐著兩個男子。這本是尋常事﹐然而不尋常的是他們擁抱在一起﹐似在親嘴。三人視作不見﹐一圈兜出公園後﹐張明生說﹕『這兩人似是同性戀者。據說男同性戀者中有一人作女的。女同性戀者中有一人作男的。』芝娜問道﹕『你這「據說」是什麼意思﹖』張明生道﹕『因本人無此經歷﹐是從別處聽來的。』芝娜道﹕『那就未必如此了。』張明生道﹕『空穴來風﹐豈是無因。』盛靳云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同性戀者古已有之。《東周列國志》上就有描寫。』張明生說道﹕『據說這是性心理變態的表現。』芝娜又問﹕『性心理是怎麼變態的﹖是不是基因出了毛病﹖』張明生笑道﹕『你問我﹐我去問誰。我又不是醫生。』說著走著﹐盛靳云忽指對馬路說﹕『馬路對面有家中式速食店。我們過去吧。』三人就從人行天橋上走了過去。進店後﹐他們先到櫃前看菜牌點東西。芝娜要碗排骨菜湯麵。盛靳云要碗牛肉餛飩麵﹐一客小籠包。張明生要盆肉筍炒年糕﹐一客春卷。張明生付了錢﹐隨後先找空位坐下。盛靳云說﹕『你們坐在這裡看好位子。我去拿東西。這叫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說畢離去﹐一會兒手捧托盤﹐裝著所要的東西回來了。三人吃罷﹐離店搭車回校。下車進入校區後﹐芝娜與二人分手。張盛二人自回宿舍。不提。芝娜向女宿舍走去﹐經過一片小橋流水之景﹐是校內景物最佳處。這時天色已暗﹐只見橋邊石上坐著一男一女。雖是早春天氣﹐因是一個暖冬﹐這時已無寒意。由北方寒凍之地來的學生已穿上了衫裙。芝娜見這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男生伸著手在女生裙內大腿上撫摸。她不覺自身也有一種衝動﹐最好也有異性的手來撫摸一番。忽然她想起一本雜誌裡有篇談皮膚性飢渴感的文章﹐說要異性的手撫摸﹐自覺臉紅了一下﹐趕忙快步走過﹐逕回宿舍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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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一年一度學校為學生安排的身體檢查時期已到﹐分班分批進行﹐同時也讓學生參觀一下現代醫院的先進設備及醫療過程。有一天﹐輪到悟空八戒這個班。早餐後﹐學生們乘校車去一個大醫院。由一位護士帶領他們先去各門診部參觀。他們先走進內科門診室﹐見有幾個病人已在候診。第一個病人坐到醫生桌旁﹐把手臂伸放在桌上。醫生拿起一片薄膜按放在病人手脈上﹐轉頭去看嵌在旁邊牆上的一個螢光屏﹐屏上出現病人心跳多少﹐血壓高低及體溫如何等數據。病人述說有頭痛鼻塞等情。醫生診斷為G型流行性感冒﹐乃G型變種病毒所引起的。好在已有了殺滅各種病毒的特效藥。醫生開了方子﹐叫病人自己去醫院內藥房領藥。第二個病人經常胃痛。醫生給病人吞下一塊小晶片﹐隨後按動電鈕﹐螢光屏上出現一胃狀圖像﹐上面有些黑影。醫生說這是胃潰瘍﹐極易治療﹐說著起身走到牆旁櫥前﹐打開櫥門﹐從一隻紙盒中取出一粒藥來﹐回過身來坐定﹐叫病人把此丸吞下去﹐只見屏上胃裡多出一黑點﹐不一會只見黑點在原有黑影處裂開﹐看上去像在擴大滲透﹐漸見黑影消失﹐像塗上一層東西一樣。醫生說這是修補潰瘍的膠質液膜﹐保護潰瘍處不再受外物刺激﹐並使內裡新肉長成﹐潰瘍自癒﹐薄膜脫落﹐排出體外﹐說罷叫病人離去。第三個病人說腹部右下角痛。醫生叫他躺在靠牆那邊床上﹐有一個護士走過來﹐從牆上掛鉤上取下一隻像針筒似的東西﹐前端尖細。護士把病人衣袖捲上去﹐把尖頭插入靜脈內﹐抽取一點血樣﹐牆上嵌著的螢光屏上列現出病人的驗血數據。醫生一看白血球數很高﹐再根據其他症狀﹐斷定為急性盲腸炎。護士就拿來一塊小晶片﹐是遙控微型探測器﹐叫病人吞下﹐隨後按動電鈕﹐使晶片順胃、十二指腸、小腸而下﹐到大腸部的盲腸處停住。這一切在屏上都能看到。護士去拿來一個針筒﹐裡面有液劑。她把針尖插入盲腸部位﹐因為屏上能看到﹐所以不會插錯地方﹐就注射了一針快速高效消炎劑。護士拔出針筒丟掉﹐叫病人躺一會﹐如覺不痛了﹐就可回去。下一個病人說是腰部疼痛﹐小便帶血。醫生叫他躺到另一張病床上﹐讓護士把一個超微型探測器放入病人的泌尿系統﹐結果在螢光屏上見到他腎臟裡有一塊大結石﹐幾粒小結石。醫生要護士取出探測器﹐放入一個微型碎石器。在屏上﹐只見一個芝麻大小的碎石器游近結石﹐像螞蟻啃骨頭一般﹐把結石漸漸蝕掉﹐變成細沙。病人已不再覺痛。護士取出碎石器離去。醫生叫病人回家多喝水多小便﹐把細沙排出體外。這時﹐領隊護士對學生們說﹕『時間不多﹐我們再去別處看看。』帶了他們走向外科門診室。一到那裡﹐只見一個病人用右手捧著左手﹐按著左手中指﹐剛坐上醫生桌旁。醫生一看原來左手中指一小截斷了﹐皮還連在上面。病人把斷的指根緊按在原部位上﹐忙來就醫。醫生叫病人坐到一架大型顯微鏡旁﹐把斷指伸在鏡頭下。醫生湊在目鏡上﹐調節放大數倍﹐看了一會﹐就說﹕『幸好沒有細菌和髒物在上面。』忙叫護士拿來一瓶膠合劑﹐塗在斷面上﹐隨後在鏡頭下看好﹐骨頭對骨頭﹐血管對血管﹐神經對神經﹐把兩個斷面合在一起﹐緊按一會﹐對病人說﹕『現在已經接上了﹐一小時內不能碰動﹐一星期後長復如初﹐就不要緊了。』病人道了謝就離去。第二個病人正要上前﹐忽然外面奔進一人﹐右前臂上失去一塊皮﹐鮮血淋淋。醫生忙叫他先坐過來看﹐一面叫護士取過一塊人造皮來。醫生用消毒藥棉把血拭淨﹐再把極薄的人造皮向臂上覆去﹐人造皮內層塗有膠劑﹐遇體溫即化﹐就此黏上。隨後醫生用極鋒利的小刀把多餘的人造皮慢慢割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印痕。接著護士再領病人去旁邊一個小間裡﹐經過照光作用﹐人造皮顏色就和周圍皮膚的顏色一樣了。這個病人也回家不提。再看另一位醫生正在治療一個骨折病人。這病人左前臂骨折﹐且錯位。醫生叫病人坐在一架接骨機邊上﹐把左臂擱在一個架上﹐肘彎及腕部均用環扣好。護士拿來一個連電線的薄片貼在骨折處﹐牆上螢光屏裡就出現手臂圖像﹐骨已錯位。護士啟動機械﹐腕部鐵環就向後拉去﹐手臂肌肉跟著延伸﹐帶動斷骨移至原位﹐機械停住不動。護士拿來一根針筒﹐把針尖插入肌肉﹐伸入臂骨的斷面之間﹐注入一種膠質液﹐就拔出針筒丟掉。五分鐘後﹐護士把薄片扣環都去掉﹐拿一塊較硬的塑料片包在臂外斷處扣好﹐對病人說﹕『骨折處現已黏住﹐但不十分牢固﹐一星期後自會長癒﹐可把這硬片去掉。』病人道謝後離去。帶隊護士領了學生們走出外科室﹐去了口腔科室﹐只見一個醫生拿了一支像筆的東西﹐尖端口上噴出一種液汁﹐噴在病人牙齒表面﹐連牙縫中都噴到。帶隊護士解說道﹕『這種液汁是種保護液﹐噴在牙齒表面上後﹐即形成一層很薄的保護膜﹐黏附在牙齒上﹐永不脫落﹐也不會磨損。這樣﹐牙齒就不會蛀了。現在時間不多﹐我們去看手術室吧。』說著﹐轉身領大家走去。手術室分裡外兩間﹐中隔一塊的玻璃。學生們站在外間看。裡面一隔為二﹐各有一張手術台﹐同時在進行手術﹐即將完成。帶隊護士又作解釋。她說﹕『左邊病人移植人造腎﹐其功能與真腎一般無二。右邊病人移植人造心臟。人造心因本身不需營養﹐所以沒有微血管之類的構造﹐心壁上貯有微型長效電源﹐可用五十年﹐供心臟博動所需之能源﹐如用完時﹐可再次手術更換新的。人造心的功能只是帶動血液循環﹐平時博動每分鐘七十二次﹐但會自動隨血液的流速而調節速率。再看開刀時所用的血漿也都是人造的。再看那邊一個玻璃箱。那是冷凍開刀箱。』這時完成手術的兩個病人已被推走﹐又推進來兩個新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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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隊護士說﹕『左邊病人胃部有一腫塊﹐需切除。右邊病人是個小孩﹐患先天性心臟兩尖瓣狹窄症﹐需把狹窄處打寬些。以前是胸腔開刀﹐醫生用靈巧的手指把兩尖瓣撥寬。現在你們看這些手術是怎麼做的。』大家只見左邊手術桌旁一個護士把一塊小晶片放入病人嘴裡﹐叫他吞下去。這時牆上螢光屏上就現出胃的圖像﹐果見胃壁上有一突出的黑影。桌旁護士拿起一支針筒﹐插入胃部﹐在黑影根部注射一針。帶隊護士說﹕『因為不知道這腫塊是否是癌﹐如果是癌的話﹐這針劑可阻斷癌細胞的轉移。』一個學生問﹕『為什麼不先切片檢查﹐以斷定是否是癌﹖』帶隊護士說﹕『這樣反而複雜。現在簡單多了。病人吞進去的是把微型遙控激光手術刀。』大家見醫生面向螢光屏在操作遙控儀﹐再看屏上﹐一點亮光在圍著黑影根部轉﹐直轉到根部中心﹐黑影脫離了胃壁。帶隊護士說﹕『這種激光手術刀有兩個作用﹐一是切除東西﹐二是同時止血。有的癌症不能從內部切除﹐就進行冷凍手術。在一定冷溫下﹐癌細胞停止活動﹐就不會轉移了。通過基因工程的研究﹐我們還可以把癌細胞變成正常細胞。癌病也就消失了。』再看屏上﹐這亮點插在落下的黑影上﹐在遙控操作下﹐推動黑影從胃經過小腸而大腸﹐通過肛門而排出體外。護士用鑷鉗夾住去處理掉。病人自己起身離去。再看右邊病人﹐只見螢光屏上有一心臟圖像﹐一個小亮點﹐由血管中向心臟游移過去。帶隊護士說﹕『這是一個超微型心臟手術器﹐由病人臂上靜脈內放入﹐沿血管移向心臟﹐手術結束後﹐再由原處取出。』只見小亮點已接近心臟兩尖瓣﹐在醫生遙控操作下﹐把狹窄的兩尖瓣推寬﹐再從原血管回出體外﹐手術完畢。帶隊護士說﹕『現在再去看下人工育嬰室。』在人工育嬰室裡﹐只見沿牆架上放著一隻隻透明軟塑料瓶﹐內中裝著不同生長期的胎嬰﹐上有編號。帶隊護士告訴大家﹐現在有許多母親覺得懷著嬰兒很累﹐常採用人工體外授精﹐將卵子和精子取出﹐在容器中人工授精﹐更容易控制XY染色體的選擇﹐授精卵不再植回子宮﹐而是放在這種瓶裡﹐內有營養液﹐恆溫﹐一切條件與母體子宮相同﹐還不需胞衣﹐也不受細菌藥物的影響。胎嬰成熟後就可從瓶中取出﹐比從母體中出生方便多了﹐更無危險。說著﹐她領大家繞室走看了一圈﹐最後她說﹕『現在你們該去體檢了。』帶領大家走向體檢室。到了門口﹐她說﹕『你們自己進去吧。』說畢自去。

    體檢室裡另有兩個護士﹐一個中年﹐一個青年。室那端有一隻圓筒狀的東西﹐看樣子像透明塑料做的﹐一頭有扇小門﹐開著﹐從裡面拉出一張滑輪床來。八戒好奇心大﹐走在最前面。中年護士對八戒說﹕『你先來躺下吧。』八戒不懂﹐問道﹕『做什麼﹖』中年護士說﹕『把你放到這裡面去。』一面用手拍拍圓筒。八戒一聽慌起來﹐怕裝進去後一時三刻化為膿血。他轉身就逃。中年護士見八戒逃走﹐心裡想﹕這學生一定有病﹐否則為什麼不肯查身體﹐於是叫青年護士去把他追回來。八戒一見有人追來﹐更加著慌﹐開始奔了﹐撞倒了牆邊一個放著瓶子等物的手推車﹐上面東西碎散了一地。他也不管﹐繼續奔跑。這時迎面一個小孩﹐駕著輪椅過來。八戒一時收身不住﹐急中生智﹐從小孩頭上跳了過去﹐卻在走道轉角上撞倒一個護士。八戒想還是先找個地方躲一下好。他慌不擇路﹐見到一扇門﹐推開就奔了進去﹐不知這是女廁所。裡面一位女士剛從分隔室的小門裡出來﹐見了一個胖男人﹐大叫起來。八戒一嚇﹐馬上轉身逃出去﹐一看那青年護士已追近﹐忙又向前奔去﹐奔過電梯門口﹐見門恰巧開著﹐忙奔了進去﹐把關門鈕一按﹐門即刻閉上。青年護士剛趕到﹐吃了閉門羹﹐只好望門興嘆。八戒來到人世間這麼多日子裡﹐總算學會了開電梯。他把電梯停在兩層樓之間﹐誰也進不去。

    再說悟空見八戒逃去﹐一時也不知如何才好﹐後來細一思量﹐覺得先別忙去追回八戒﹐他又跑不掉的﹐還是先看看這架機器會不會把送進去的人化為膿血。此時﹐只見張明生走上去對護士說﹕『先查我吧。』隨即躺在床上。護士把一些薄片貼在他腕上﹐胸口和腹部﹐把一個針筒狀物插進他臂上﹐隨後按一電鈕﹐床就縮進筒內。她關上小門﹐按動另一些電鈕﹐過一會﹐筒旁一架小機器裡出來了幾張紙片。護士拿起一看﹐又按了一下鈕﹐小門打開﹐滑床自動出來。護士把張明生身上的薄片去掉﹐放他起來﹐對他說﹕『一切正常。』    原來這是架全身檢查機﹐一切數據都印在紙上。悟空見張明生出來毫無異狀﹐就走過去問他感覺如何。張明生說很好。悟空想﹕『讓俺老孫這金剛不壞之身先進去試試。』於是走上前去﹐躺在床上。護士如法泡製。悟空也沒感到什麼不好。出來後﹐護士對他說﹕『你的血似乎有些問題。我們研究一下再通知你。』悟空沒說什麼﹐心想現在可把八戒找來了。他走出體檢室﹐在過道上不見八戒影子。悟空想﹕『這麼大的樓怎去找他﹖』不覺睜開火眼金睛一看﹐見八戒在電梯裡﹐（悟空在天上千多年的修煉中﹐火眼金睛已煉得能隔山看物了。）忙借金遁進入電梯。悟空在八戒身上擰了一把﹐原來八戒在電梯裡睡熟了。八戒睜開眼﹐一看是師哥到來﹐忙問這架機器之事。悟空告訴八戒不妨事﹐說他自己已進去過了。於是八戒安下心來﹐跟悟空回體檢室去。此時﹐其他同學都已查畢﹐就在等他。八戒就躺到床上去。護士如法檢查。等結果出來後﹐護士對八戒說﹕『你的血也有些問題。等我們研究一下再告訴你。』八戒也不在乎。學生們都離開醫院﹐乘車返校。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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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悟空和八戒的血有什麼問題呢﹖聽在上道來。護士把他倆的驗血報告送到院長室﹐再轉到血型專家手裡。他們研究下來﹐結論是﹕一個叫孫空的﹐其血型類似猿猴﹔一個叫朱能的﹐其血型簡直跟豬差不多。有的專家說他們莫非是人獸交合出來的。有的專家說如是人獸交合出來的話﹐其外形總會有點像獸。也有的專家說或許有次他們生急病需輸血﹐一時找不到血漿﹐就輸了點獸血進去。總之﹐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成了懸題。

    卻說一個週一晚上﹐悟空八戒都在張明生房裡。閑聊移時﹐白漢民忽然說﹕『昨天晚上。一家鄰居的女孩突然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已送醫院去急救了。真是可憐。』盛靳云問﹕『為什麼要自殺﹖現在不大有人自殺的。』白漢民道﹕『聽我媽說大概為情字吧。』於是他把聽來的轉述給大家聽。原來這鄰居女孩叫朱亞萍﹐在一個廠裡工作﹐今年二十五歲﹐生得面貌姣好﹐端淑沉靜。她有一個男友叫郭化成﹐今年二十九歲﹐在一個貿易公司工作﹐生得清秀白皙﹐拘謹老成。二人相交逾年﹐已到談論婚事的階段。雙方家長均感滿意﹐特別是朱亞萍之母﹐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但是所謂好事多磨﹐無事不成書。朱亞萍在大學裡有個同學﹐叫葛沫若﹐生得也算英俊高大﹐聰明伶俐﹐但給人的印象有些虛浮做作。在大學時﹐他一直很喜歡朱亞萍﹐幾次三番約她出去玩﹐總遭婉拒﹐因為她不喜歡他這種虛偽的樣子。畢業後﹐兩人在不同的地方工作﹐沒有見面的機會。葛沫若也交過一些女友﹐總覺得不如朱亞萍好﹐所以一直仍是快樂的單身貴族。一天合該有事。葛沫若騎了自行車到附近店裡去買東西﹐恰巧看見朱亞萍在前面人行道上走。他想﹕『我現在採用第幾號方案去接近她呢﹖』

    原來他仍念念不忘朱亞萍﹐平時無事時﹐想好了一些怎樣能與她重新往來的辦法﹐加以編號﹐稱為第幾號方案﹐但現在看見了她﹐覺得哪一號方案都沒有把握。他責備自已﹐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連這點小事也不能達成心願。不過聰明人畢竟聰明﹐他突然心血來潮﹐靈機一動﹐想出了個出奇制勝的妙辦法﹐忙騎車跟了上去。這時朱亞萍已轉進一條小路﹐葛沫若也跟上﹐見朱亞萍正在穿越馬路﹐他忙加快速度﹐自行車前輪撞在朱亞萍腿上。朱亞萍跌倒在地。葛沫若忙拋下自行車﹐上前去扶朱亞萍。他假作驚訝地說﹕『怎麼會是你﹐亞萍﹖撞傷了沒有﹖痛不痛﹖只怪我騎車太匆忙﹐都是我不好。快讓我送你上醫院去檢查一下。』他攔下正駛過來的一輛出租汽車﹐把朱亞萍扶起來﹐一枴一拐地走向車門。他忙開了車門﹐扶朱亞萍坐進去﹐又忙把自行車拾起﹐去寄放在附近店裡﹐回過來關上車門﹐從另一側也上了車﹐叫司機開去附近醫院。醫生檢查了一下﹐說沒傷到骨頭﹐只是肌肉損傷﹐擦破點皮﹐於是貼上些傷膏藥﹐就叫他們回去。葛沫若又叫來出租車﹐送朱亞萍回家。

第二天一下班﹐他就買了鮮花去探望﹐看見另有一個男青年在她家﹐是郭化成﹐聽說女友受傷休養在家﹐當然要來探望。朱亞萍替兩人相互介紹了一下。葛沫若想﹕既是朋友﹐尚未結婚﹐就與他來個公平競爭吧﹐看誰能娶到亞萍。他把娶妻當作拍賣招標﹐可以競爭的。這種想法和觀念純然是對女性的侮辱。以後﹐他幾乎天天去﹐總帶上些東西﹐如鮮花水果之類﹐也幾乎每次都碰到他所謂的競爭對手。朱亞萍雖不希望他來﹐但也不好意思扳起臉來趕他走﹐不料郭化成心裡產生了看法﹐認為對方既是老同學﹐又天天來﹐總有這種意思﹐而朱亞萍又沒表示不要他來﹐是否她在腳踏兩條船。他想﹕『愛情之事貴於專一﹐她既在蘋果與生梨之間難於抉擇﹐我又何必介入其間﹐不如讓他倆去談戀愛吧。』他也不問詳情如何。也不問朱亞萍本人感情如何﹐就不再來她家了。朱亞萍見郭化成幾天沒來﹐就打電話去找他﹐結果他寫了封信來﹐說﹕『愛情是只能兩點一線的﹐不能是三角形的』云云。朱亞萍讀吧﹐大哭一場﹐也不敢向她母親提起。這時朱亞萍的傷早已好了﹐只是葛沫若還是常來。他見不到對手還暗自心喜﹐以為計已得售。朱母見郭化成不再來﹐覺得很奇怪﹐一天晚上抽空就問女兒。亞萍推說他太忙。朱母道﹕『胡說。以前他再忙也會抽空前來。你們二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個姓葛的為什麼常來﹖你是不是喜歡上姓葛的﹐把化成氣跑了﹖我看那個姓葛的油腔滑調﹐只會拍馬叫媽﹐沒有化成老實穩重。你要好好地考慮考慮。』朱亞萍又不想讓她媽知道真相。一個人要隱瞞些什麼的話是活得很累的﹐況且朱亞萍是一個性格柔順內向的女孩。這種女孩最容易鑽入牛角尖而退不出來。她喜歡的男友誤解了她﹐討厭的人不斷來糾纏﹐母親又時常喋喋不休。她感到這些都是壓力﹐生活變得無趣了。終於在一個週五晚上﹐她買了瓶安眠藥服下。週六午時﹐朱母見女兒一直沒出房來﹐就走進女兒房裡去看﹐見女兒還睡熟在床上﹐想到女兒這幾天勞累了﹐又加心情不好﹐要多睡會兒﹐她就帶上房門離去。直到晚上還不見女兒起身﹐她叫了丈夫一起去看。朱父卻發現床邊櫃上有一隻空瓶﹐拿起來一看﹐是安眠藥﹐知道不好﹐忙打電話叫來救護車送去醫院急救。白漢民講完﹐悟空忙問她在哪家醫院。白漢民說﹕『就在我表姐上次去的那家醫院。』接著﹐他忽然把手一拍﹐道﹕『我倒忘了﹐上次我表姐多虧孫兄救活﹐這次也請你大顯神通救救那姑娘吧。』悟空道﹕『俺不是醫生﹐怎能救人。你表姐是自己活過來的。』悟空不肯承認﹐怕惹麻煩。白漢民也無法。談了一會﹐悟空八戒自回寢室。回室後﹐悟空叫八戒沙僧先歇﹐自己卻一個觔斗打到酆都城去。有分教﹕悟空重臨酆都城﹐大膽擅改生死簿。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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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動物園悟空伏虎﹔水族館八戒變龍

詩曰﹕虎為千獸王﹐遇剋亦難狂。龍本畫中物﹐居然現海洋。



卻說悟空到得酆都城﹐只覺得一切都不同了。他想起學道初成時﹐曾被拘來森羅殿﹐但迄今二千多年﹐陰間當時的情形已記不清了﹐反正今晚無事﹐不忙去見閻王﹐先各處走走看看。悟空也變作鬼魂模樣﹐虛飄飄地不見雙腳﹐巡行在街市之間﹐只見有一處鬼魂都在排隊。悟空忙上去一問﹐原來陽世所有燒化之錢物等﹐都由陰間先派一接收大員去陰陽交界處接收下來﹐隨後由鬼卒運回發放處﹐定期按名點唱﹐發給各鬼魂。這裡就是發放處﹐所以眾多鬼魂都在排隊領取。悟空一路走去﹐只見好些高樓大廈﹐也是陽世燒來的﹐裡面有考究的床﹐可惜鬼魂是不睡覺的﹐所以用不著﹐還有汽車﹐可惜陽世人忘了燒些燃料過來﹐所以汽車也無法開動。這都是陰陽隔閡﹐鐵幕重重﹐陽世人不明陰間情況之故。有些鬼魂騎在馬上﹐或坐在轎子裡﹐這還實惠一些。有的鬼魂生前喜歡吃冰淇淋﹐陽世家人居然紙紮了些冰淇淋燒過來﹐鬼魂只好吃火燒冰淇淋。悟空走著﹐只聽邊上有兩個鬼魂在交談。悟空想﹕做了鬼不知還談些什麼﹐就駐腿而聽。（鬼無腳﹐只有腿﹐故云。）鬼魂甲說﹕『我家裡儘給我燒錢來﹐用的東西一點也想不到燒些來。鬼兄﹐我與你商量一下。你家人已給你燒來了好幾宅房子﹐可否賣一宅給我﹖要多少錢你說吧。』鬼魂乙說﹕『房子我倒是有多餘﹐可以讓給你一幢﹐但我拿了錢有什麼用呢﹖陰間又不生產東西﹐一切都是從陽世燒來的。』鬼魂甲說﹕『有錢在手邊總是好的。有時你如需要什麼東西﹐而陽世又沒燒來﹐你可用錢向其他鬼魂買﹐不是很方便嗎。這叫互通有無。』鬼魂乙說﹕『這倒也是。那就算二百萬吧。鬼魂甲驚叫（鬼叫是很難聽的）道﹕『什麼﹗我生前在陽間也買過一宅大房子﹐不過二百萬。你這紙紮的房子在陽間最多賣個幾百元。』鬼魂乙說﹕『你的話是不錯﹐但你要知道﹐陰間和陽間的價值觀不一樣。陽間不值錢的東西到了陰間可值大錢﹐況且是你要向我買﹐又不是我要賣給你。這一進一出﹐價錢要相差好多。反正我不等錢用﹐你再考慮吧。』說罷兩人分手。悟空想﹐做了鬼還這麼貪心﹐他在陽世必定是個貪官。悟空再走過去﹐看見兩個女鬼在說話。女鬼甲伸出長長的舌頭﹐一付樣子很怕人﹐對女鬼乙說『你看﹐我等了二百多年還找不到一個替身。現在上吊自殺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如一直找不到替身﹐就只能一直在陰間待下去。』女鬼乙說﹕『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女鬼甲說﹕『那時我受不了冤屈及無休止的折磨﹐被關在牛棚裡﹐天天寫檢查挨批鬥﹐只好上吊自殺。因為是自殺﹐我家人壓力很大。可見當時連自殺的自由也沒有﹐非得讓你活著給他們折磨不可。丈夫早已跟我離了婚﹐孩子也不能認我這個媽﹐當然沒人肯為我唸四十九天「往生咒」超度一下。現在的那些子孫不知道曾經有我這個人﹐當然也想不到請人唸經來超度我。看來我只好永久為冤鬼了。』女鬼乙問﹕『難道有人替你唸四十九天往生咒﹐你就可去投生了﹖』女鬼甲說﹕『是呀。可惜沒人幫我做這件事。』說著嗚嗚咽咽哭起來。女鬼乙同情地嘆口氣說﹕『可惜我再去投胎時要喝孟婆湯﹐把一切都忘掉﹐否則我倒可以幫你忙。』女鬼甲一面哭一面說﹕『為什麼投生前非得喝孟婆湯﹖讓人能記得以前幾世的事該多好。』女鬼乙道﹕『聽判官說﹐如果人都記住前幾世的事﹐那麼幾世的恩怨糾葛在一起﹐陽世間會弄得更亂更複雜﹐恐怕連玉皇大帝都沒法治理人間了。』悟空聽到這裡就向前走去﹐同時想哪天請唐僧師父幫她唸篇往生咒吧。一路上﹐悟空只覺得奇怪﹐怎麼看不到那兩間聞名的刀山油鍋。不一時﹐他到了森羅殿。判官正在殿上翻閱公文﹐見有人進來﹐忙抬頭看去﹐一看是悟空（已恢復了本相）﹐疾忙立起身來﹐打恭作揖道﹕『大聖一向可好﹖甚麼風把大聖吹來﹖大聖這邊請坐。』忙把悟空迎到公案後的太師椅上去坐。悟空坐定後﹐問﹕『閻王何在﹖』判官忙答﹕『閻王爺向新來的鬼魂去作報告了。大聖有事﹐吩咐小官即可。』悟空叫他拿生死簿來查看﹐一個叫朱亞萍的女子是否陽壽已盡。判官知道生死簿不經閻王爺的批准﹐不能隨便查閱﹐但又知道就是閻王爺見了悟空也怕﹐他判官如拿出來﹐閻王爺知道也不能怪罪於他﹐誰也得罪不起這個魔頭。想定主意﹐就去拿出生死簿來﹐逐一查看﹐終於翻到一頁﹐上有一個叫朱亞萍者﹐女造﹐陽壽已盡﹐當安樂而死。悟空怒道﹕『該女現已服安眠藥自盡﹐何來安樂而死。』判官忙道﹕『大聖息怒。大聖有所不知﹐服安眠藥死﹐毫無痛苦﹐豈非安樂而死。』悟空又問﹕『人之生死有何人決定﹖』判官道﹕『由十殿閻王聯席會議決定。小官只是記錄而已。』悟空道﹕『把生死簿拿來俺看。』判官忙必恭必敬雙手奉上。悟空接過一看﹐本上有『朱亞萍﹐女造﹐壽二十五歲』之句。他拿桌上筆來﹐在『二十五』之前加上『一百』兩字﹐成了『一百二十五歲』。他把生死簿擲還給判官﹐說﹕『如閻王問起﹐說是俺老孫改的。』判官唯唯而已。悟空忽然想起一事﹐又問判官﹕『俺老孫今次來﹐怎不見刀山油鍋﹖』判官忙答道﹕『稟大聖知曉﹐陰間正在進行重大改革﹐已奏請玉帝獲准。大聖欲知﹐容小官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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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陽世進行了許多改革。陽世人死後來到陰間﹐把改革之風也逐漸帶來陰間﹐漸漸陰間也興起了改革。在一次十殿閻王聯席會議上﹐第一項討論的改革項目就是廢除酷刑。一位閻王說﹕『現在陽世已廢除了酷刑﹐陰間怎可還在用酷刑。況且酷刑之目的是讓受刑的鬼魂知道他在陽世做了壞事﹐在陰間必須受酷刑的果報。但在他們下一世投胎時﹐因喝了孟婆湯﹐連在陰間受酷刑的事也都忘了﹐到陽世還是做壞事﹐陰間上酷刑之目的根本沒有達到﹐何不乾脆廢之。』其他閻王都覺得有理﹐一致通過聯席會議的第一項決議﹕廢除酷刑﹐銷毀刑具。但卻產生了一個新問題﹕對在陽世做壞事的鬼魂該怎麼辦呢﹖總不能放任不管。一位閻王說﹕『可以採取勞動改造﹐思想改造的方法。陽世對犯人就是這麼做的。』另一位閻王說﹕『陰間可沒有什麼勞動的﹐還是思想改造吧﹐』於是通過一系列決議﹕建立鬼魂思想改造所﹐由第一殿閻王出任所長﹐並起草鬼魂思想改造法案。各殿閻王還寫了專著﹕『論鬼魂思想改造的重要性』﹐『陰間改革若干問題討論』﹐『陰間鬼魂管理法初稿』﹐『論陰間的民主管理』﹐及其續篇『民主管理中必須有閻王的絕對領導』﹐等等﹐並將其中指導性的語句摘錄為一本小冊子﹐發到改造所裡讓鬼魂天天閱讀學習﹐每天寫學習心得﹐思想總結匯報。鬼魂們覺得這比上刑還厲害。上刑只是皮肉痛苦﹐上完了﹐過一陣子﹐好了傷疤忘了痛。現在精神壓力太大﹐要不是鬼魂不會生病﹐許多鬼魂一定都得精神分裂症。再說對於大奸大惡的鬼魂則打入第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投生﹐就似判了無期徒刑﹐幸好陰間沒有死刑﹐雖說鬼死為魙﹐這是虛妄之說﹐並無其實。悟空聽完判官的報告﹐就問﹕『這思想改造有沒有效果﹖』判官答道﹕『稟大聖﹐這很難說﹐思想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不過現在陽世做壞事的人是少得多了。』悟空道﹕『這俺知道﹐俺剛從陽世來。這是陽世現在的管理教化好﹐民風轉淳﹐怕是與陰間的思想改造無關吧。』判官惶恐地道﹕『小官不知﹐大聖明察。』悟空見已無事﹐就起身離去。判官送悟空直到輪迴台旁。悟空見台旁有架機器﹐問判官這是什麼。判官忙道﹕『稟大聖﹐這是蟲蟻投生機﹐也叫碎魂機。以前﹐閻王判定一個壞鬼輪迴到蛇蟲道去﹐就把鬼魂放在一個大磨盤裡﹐磨成一縷縷的﹐每縷投生為一條蟲。現在閻王覺得用磨子太落後了﹐就讓一個在陽世做工程師的鬼魂來製造出這架機器。大聖請看﹐這面一個大口﹐把鬼魂推進去﹐到了裡面就碎成一縷縷﹐每縷從另一面的小孔出來﹐投生蟲豸去。』悟空看了一下﹐不置可否﹐一個觔斗打回陽世宿舍而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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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朱亞萍在醫院裡經過幾天急救﹐終於醒了過來﹐康復回家後﹐在朱母逼問下﹐只得把事情始末和盤托出。朱母安慰她說﹕『乖女兒﹐別急﹐媽會替你想法的。』朱母想﹕須先把姓葛的趕走﹐才能把化成找回來。一天﹐葛沫若又來了。朱亞萍躲在房裡不出來。朱母對他說﹕『你喜歡我家亞萍﹐本是無可非議的﹐但你須知道﹐愛情是雙方之事﹐不能一廂情願。我家亞萍已有了未婚夫﹐你就不該再來糾纏於她。再說﹐你用這種卑劣手段﹐還能期望獲得她的心嗎﹖據說這種手段早有人在日本用過﹐為人所不齒。從今以後﹐你不要再來﹐否則我要報告警局﹐說你性騷擾。你自己看著辦吧。』葛沫若在這種情況下﹐就是臉皮像地殼一樣厚﹐也不能不走了。其後﹐朱母又親自找到郭化成家去﹐把詳情都說了。郭化成一聽﹐才知自己因誤會而武斷﹐害得女友幾乎自殺身亡﹐馬上立起身來﹐跟了朱母去看亞萍。於是兩人和好如初﹐不久結婚生育。表過不提。

    卻說時序推移﹐春暖花開。雖說滬地無天然之景﹐然每年踏春之時﹐亦見遊人如海。某個週三晚上﹐沙僧又和林呂兩人去了圖書館。悟空八戒芝娜鄭莉都在張明生房裡。還有一個這學期轉學來的新生也在﹐叫吳肇華﹐就住在隔壁寢室﹐是歷史系的。大家在玩張明生買回來的陞官圖。芝娜擲骰子得狀元出身。張明生笑道﹕『這骰子真靈。我們的女狀元果然中了狀元。』芝娜道﹕『你這個貪官果然是人贓並獲。』因為陞官圖是以『德、才、功、贓』為進退。正玩間﹐郭如儀來了﹐對芝娜說﹕『我敲你們寢室門﹐沒人應﹐就想你們會在這裡﹐果然被我逮住了。』原來芝娜鄭莉同住一室。郭如儀周彥君同住一室﹐但周彥君也總是去圖書館的。芝娜笑道﹕『我又不是老鼠﹐你又不是貓﹐為什麼老追著我﹖』郭如儀也笑道﹕『我是雌貓﹐你是母鼠﹐我才不要來抓你呢。幾時讓頭雄貓來抓你。』芝娜又笑著說﹕『真不愧是生物系的高材生﹐原來貓吃老鼠也要分性別的﹐專抓異性的吃。』引得大家都笑起來。郭如儀道﹕『莫耍貧嘴。』白漢民插口道﹕『郭小姐芳趾蒞臨﹐必有指教。』郭如儀說﹕『什麼指教不指教。你也像他們那樣學得油嘴滑舌的。我告訴你表姐﹐看她不訓你一頓。』白漢民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郭如儀接著說﹕『西郊的動物園最近到了好些珍貴的白化動物。眼下天氣轉暖﹐正想郊遊一下。你們想不想週末去那裡踏青﹖』鄭莉問﹕『你怎會知道的﹖』郭如儀笑笑說﹕『有隻小鳥告訴我的。』盛靳云道﹕『好呀﹐反正週末無事﹐且許久沒與那些人類的遠親近親交往了。漢民這次也陪我們去玩一下﹐不要老像吃奶的孩子離不開媽。』白漢民不好意思地說﹕『誰像吃奶的孩子啦。家在上海總得回去。』吳肇華說﹕『我家也在上海﹐不過這個週末我很高興跟你們一起去玩。漢民﹐你也去吧。』張明生說﹕『我幫你向你媽請假去。她一定不好意思不賣我的面子。』白漢明說﹕『誰要請假啦。去就去吧。』私下裡他還是打電話告訴他媽這個週末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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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氣晴朗﹐風和日麗。這群人一早即乘車去西郊﹐在動物園門口下車﹐購票入內。他們也不循路線﹐隨處亂走﹐先到了新開闢出來的白化動物區﹐裡面有白虎、白狐、白狼、白鷹、白猴、白鹿、白蛇、白蜘蛛、白猩猩、白蛙等等。呂品口問﹕『原來不是白色的動物怎麼會變白﹖』郭如儀道﹕『據說每種動物的基因有一定模式。但基因有時會丕變。科學家正在研究怎樣能創造出新的基因來。』他們走走看看﹐出了白化區﹐前面有座山魈宮。他們進去一看﹐剛巧見一隻雄山魈與一隻雌猴在交配﹐山魈的那話兒像旗杆般筆直。據說找不到母山魈﹐只得放進隻雌猴代替﹐聊勝於無﹐就像有的人到豬棚裡去殺性兒一般。盛靳云說﹕『大家看﹐山魈紅藍條的鼻子真像是塑料做的。』眾人一看也覺得很像。出了山魈宮﹐他們到了企鵝館及熊貓宮。白漢民說﹕『企鵝這樣子像穿著燕尾服﹐挺胸凸肚﹐真有英國紳士風度。』大家看看﹐是有點像。他們又去看世界聞名的中國大熊貓﹐稀少而可愛﹐所以身價百倍。有詩為證﹕

   名馳世界大熊貓﹐家住神州蜀嶺嶢。飢共鳳凰爭竹實﹐閑如隱逸自逍遙。

   柔和水性心情傲﹐滾動絨團步態嬌。族少偏逢求者夥﹐身名頓使一時高。

他們出了熊貓宮﹐就到了象宮。芝娜說﹕『你們還記得小時候讀過的瞎子摸象的故事嗎﹖許多人看問題真的就像那些瞎子一般。』這時大象正在表演﹐鼻子能吹喇叭﹐能拾起針來。一會兒有大象足球賽。一隻大象樂極而叫﹐聲音就像樂隊裡的小號喇叭一般。有詩為證﹕

   象性柔且馴﹐扛鼎力能勝。兩耳大如扇﹐獠牙嘴外伸。時來亦脫換﹐自去埋土層。 雕琢成佳品﹐世人愛若珍。長鼻如蛇動﹐隨意可捲伸。吸水噴陣雨﹐淋浴去暑蒸。取食代前掌﹐捲物高可擎。纖芥亦可拾﹐鼻中誇異能。圓腿粗若柱﹐穩穩撐巨身。四足大如斗﹐著地地陷坑。可怪大軀體﹐卻發小號聲。馴養可負載﹐奔走為吾民。

他們正走著﹐忽然傳來低音喇叭之聲﹐循聲而去﹐到得河馬池邊﹐只見一對河馬沉浮池中﹐僅露出背部。盛靳云說﹕『這兩隻河馬看上去就像二段燒熟的老藕。』這時有二個飼養員提了桶來餵食。二頭河馬張開門板似的大口﹐飼養員從桶裡拿起一團團的飼料向河馬口中投去。張明生說﹕『原來河馬這麼懶﹐吃東西還要像小孩般餵。』查雄說﹕『這兩個飼養員的投球功夫一定是超級的。』一霎時桶內飼料已盡。有河馬歌曰﹕

   一雙河馬水中蹲﹐露背沒胸浸半身。體如熟藕悶酥軟﹐聲若喇叭奏低音。

   飼食數桶一時盡﹐驚看巨口張板門。欲作馬騎嫌腿短﹐登山渡水可快奔﹖

   江河湖沼自可去﹐四海太鹹故不論。報道單于數入塞﹐持槍跨爾去從軍。

   忽憶伏羲畫八卦﹐感爾負圖一片心。

這時另有一頭河馬在對岸出恭﹐一面還轉動尾巴﹐弄得糞便四飛﹐真正是臭氣薰天。郭如儀說﹕『太臭了﹐快走吧。真不文明﹐素質太差了。』張明生笑道﹕『你跟河馬說文明﹐真是對馬彈琴。』大家就離開了河馬池。接著﹐他們到了長頸鹿館。這是全園最高的動物館舍﹐因為長頸鹿決不肯在矮簷下低頭的﹐所以只好遷就牠。只見一頭長頸鹿在苑中輕快地小跑步﹐像騰雲駕霧一般輕盈。郭如儀說﹕『據說長頸鹿是沒有聲帶的﹐所以不會叫﹐而且因為牠的頸長﹐所以牠的血壓比其他動物高﹐血才能流到頭部。別看牠本身已長得這麼高﹐牠還能跳過六呎高的牆呢。』盛靳云說﹕『今天幸好有准專家作導遊﹐否則怎能知道這些趣事。』郭如儀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又見兩頭小鹿在嬉戲﹐非常可愛。有長頸鹿歌曰﹕

   長頸鹿兒苑中跑﹐一步一擺楊柳腰。腳上似著高跟鞋﹐體態婀娜弄風騷。

   騰雲駕霧奔輕捷﹐欲鳴無聲亦難熬。鞭尾搖動梢結黑﹐頸長難免血壓高。

   左右擺動如蟒蛇﹐俯屈可作獨木橋。身短腿瘦立難穩﹐頭小頸細恐不牢。

   枝頭嫩葉充饔餐﹐苑囿雖小任遊遨。飽食無事供觀賞﹐人生如斯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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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再走過去到了猴山。猴子一向是人們喜愛的動物﹐大概因為是人類的表親之故。這時有馴養員在訓練猴子表演打籃球。猴子不會像人般運球﹐只能帶著球跑﹐到了籃下﹐卻會跳起來﹐把球投進籃去。他們看了一會﹐已是正午。查雄提議到園內餐室去吃午飯。大家都同意。到了餐室﹐他們找到張空圓桌坐下﹐共十二人﹐正好一桌。菜單上有今日特菜﹐是烤虎肉。服務員說一頭虎老死了﹐所以把虎肉烤來出售﹐真是名符其實的老虎肉﹐是難得吃到的。張明生道﹕『聽說虎肉是壯陽的﹐男生要不要都嚐嚐﹖』盛靳云說﹕『老死的虎壯陽也壯不到哪裡去。單上還有烤鹿肉﹐是滋陰的﹐女生吃這個吧。』芝娜道﹕『你們總是不帶人學好。』張明生笑道﹕『孔子曰食色性也。那麼這位夫子也不帶人學好﹖』說笑間﹐大家要了些普通飯菜﹐吃畢繼續遊玩。

    過一竹亭時﹐查雄提議進去坐一會再走。大家相繼入內。芝娜說﹕『這樣枯坐多無聊﹐動物已看得差不多了﹐不如來做個集體遊戲吧。』眾人無異議。芝娜說﹕『我們做猜字遊戲。一人去亭外﹐其餘人決定幾個字﹐如三個字「我們好」﹐隨後待亭外的人進來﹐可向任何人問三個問題﹐每個答者必須把這三個字依次崁入三個答句中﹐由他猜是哪三個字。』張明生說道﹕『既然你提出的﹐你先出去吧。』芝娜走出亭外。盛靳云說﹕『就用「竹亭」兩字﹐你們以為如何﹖』大家說『好』﹐就把芝娜叫入﹐告訴她兩個字。芝娜想了一會﹐問查雄﹕『你叫什麼名字﹖』查雄說﹕『我叫朱瘦竹。』芝娜心中有數﹐第一個字總在『朱瘦竹』三字中。她又問吳肇華﹐因為他不善言詞﹐易露破綻﹕『你平時間看些什麼書﹖』吳肇華訥訥地說﹕『我看些有關亭子的書。』芝娜一聽這話有些生硬﹐想他一定要把『亭子』二字崁入﹐於是就說﹕『竹亭﹐是不是﹖』大家說是。芝娜說﹕『現在我可以指定一人外出﹐就是查雄。』查雄只得走出亭外。郭如儀說﹕『就用「查雄」兩字﹐如何﹖』大家說好。芝娜道﹕『大家答話要長一些﹐不要幾個字。』於是叫查雄進來﹐告訴他也是兩個字。查雄問芝娜道﹕『你會游泳嗎﹖』芝娜道﹕『會是會一點﹐是從書上學來的﹐碰到生字還要查詞典。』查雄摸不到頭緒﹐只得又問八戒﹕『你老兄為什麼怎麼胖﹖』八戒雖然讀書不用功﹐碰到玩的東西倒也一學就會﹐否則怎能作天篷元帥。八戒說﹕『俺老朱吃雄雞吃胖的。』查雄想﹕『如用「雞書」﹐「雞典」﹐「查雞」﹐不可能。如用「雄」字﹐——』突然靈機一觸﹐就道﹕『你們把俺老查的大名也做遊戲。』眾人大笑。接著﹐查雄請八戒出去。張明生說﹕『用「豬八戒吃西瓜」﹐大家看如何﹖』大家沒意見﹐就叫八戒進來﹐告訴他六個字。八戒說為什麼輪到他要這麼難。張明生說因為他聰明。八戒沒話說﹐不能說他自己不聰明﹐就先問張明生﹕『請問這位先生貴姓﹖』張明生說﹕『俺姓豬八戒的豬。』八戒也摸不著頭腦﹐又問查雄﹕『請問先生今年貴庚多少﹖』查雄道﹕『虛度一十八。』八戒還是沒有頭緒﹐就問盛靳云﹕『請問先生操何貴業﹖』盛靳云答道﹕『摩頂受戒﹐出家為僧。』八戒想了想﹐又問林木森﹕『請問先生用過飯嗎﹖』林木森說﹕『剛吃過。』八戒再問呂品口﹕『請問這位先生府上何處﹖』呂品口說﹕『俺是西安人。』八戒怕師哥罵﹐不好意思去問女生﹐就問悟空﹕『請問師哥昨天作何貴幹﹖』悟空說﹕『俺昨天在看「豬八戒吃西瓜」的連環畫小說。』八戒一路問﹐眾人一路笑﹐這時聽悟空說這句話﹐女生都笑彎了腰。八戒想了想﹐總算明白了。他們玩了一會﹐起身離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