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中国黑客论”：不单纯的网络战

忙里偷闲

近来美国多家主流媒体和科技巨头罕见地与美国朝野联合将“中国军方”搬上国际舆论的被告席。白宫公布“反黑客战略”，两党国会议员再次力推因可无限监控美国民众隐私而遭搁置的美国网络安全议案，美国军方亦努力加大“网络防卫”预算，一场网络间谍战已不单纯是网络战，而已演变为一场宣传战和国内民意战。眼下正值中美新领导层元年，如何构建新型大国（军事）关系备受关注。在战略摩擦的背景下，中美进入“网络”虚拟领域的博弈。

官民联合指控中国解放军为黑客

本次美国的多家平面、电视及网络媒体与美国政府口径一致，而所依赖的“证据”完全出自一家名为曼迪昂特（Mandiant）的网络安全公司。该公司近日发布报告揭秘“中国黑客”，将矛头直指“总部设于上海浦东一栋12层建筑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61398部队”。该公司报告发布后，白宫于2月20日立刻正式公布反黑客战略计划，打击窃取美国大公司商业机密行为，并将对攻击来源国家进行施压，威胁或将动用贸易和外交甚至司法手段予以惩罚。

白宫这份反黑客战略计划由总统奥巴马统率，国防部、国土安全部、司法部、国务院、财政部、商务部、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等多个部门参与执行。美国媒体、科技巨头、国会、情报单位等为此也做足了铺垫，隔几天便披露网络“遭黑”，罕见地联手唱出多台针对“中国黑客威胁”的双簧戏。

美国网络安全议案2012年在参议院遭到搁置，但是本次曼迪昂特的“黑客”报告得到跨党派的支持，包括国会情报委员会主席范恩斯坦（Dianne Feinstein, D-Calif.）和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罗杰斯（Mike Rogers, R-Mich.）都支持白宫“战略计划”。

虽然在网络安全领域，白宫最新的反黑客战略中并未直接提及中国，但是奥巴马政府官员2月25日向外界透露，曼迪昂特率先公布报告将黑客源头对准中国令白宫欣喜，美国官员私下也表示，他们都认同曼迪昂特的报告直接指控解放军的结论。

五角大楼方面虽然多次称计算机遭到黑客攻击，但军方措辞从未指明中国黑客，而是隐晦谨慎地警示中国扩大发展网络安全能力。在曼迪昂特公司此次将黑客源头直指解放军之前一周，美国国防部长帕内塔（Leon Panetta）就对网络威胁提出警讯，直言美国下一个“珍珠港事件”将发生在网络战场。

帕内塔坦言无人机和网络战正在改变世界战争模式。他多次以“珍珠港事件”描述网络战，挑动美国朝野与民意的恐慌。他明确指出，中国和俄罗斯都在加大网络战术能力。被提名防长的哈格尔（Chuckle Hagel）也在任命听证会上表示，担任防长后将延续帕内塔提出的战略，应对中国网络攻击行为。

就在帕内塔发出“网络珍珠港”警示的前几日，美国主流媒体《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彭博社和《华盛顿邮报》陆续公布曾经受到“疑似”中国黑客攻击的详细描述。前《华盛顿邮报》记者克雷布斯引述一名公司员工称，《华盛顿邮报》还将部分服务器提供给美国国家安全局和国防部调查。这是美国媒体极为不寻常的做法，因为美国媒体传统上对“美国政府部门掌握其消息来源及调研内容”等信息的保护格外敏感与谨慎。如果媒体此举属实，更明确本次是一场美国政府与媒体联手的宣传战。

继美国平面媒体之后，网络媒体以及高科技巨头Apple、Facebook和Twitter等也都接二连三地加入“被黑”阵容，甚至比以往更透明地披露“如何被黑”。微软公司（Microsoft）信息安全部门总经理汤姆林森（Matt Thomlinson）23日也发表声明，指出黑客利用“类似于”近期攻击Apple和Facebook的手段攻击了微软的网站。白宫随即安排公布针对网络安全新的国安情报评估报告。

一家之言 一锤定“黑”

中国经济实力跃升世界第二，挑战美国地位，美国政府及商界早已“同仇敌忾”，试图紧紧控制能让美国有所自豪和领先的网络科技领域，想尽一切办法杜绝他人染指的心态跃然纸上，毫无掩饰。本次美国政府延揽媒体的合作不多见，再加入科技巨头的联合演出宣传就更为罕见。

白宫在反黑客战略中针对中国意味很浓，但是针对中国黑客的指控证据却不充分，缺乏实质证据（仅仅依赖一家公司的一份报告）。而包括美国的一些网络专家也都认为，曼迪昂特的分析存在漏洞，并未按照严密的情报分析程序进行论证，仅仅采纳接近证明解放军61398部队即是网络间谍源头的信息。报告整体带有偏见，并不能够确凿地排除其他国家的参与程度。美国军方此前也曾提出过针对其他国家主导的黑客行为，但是该报告完全没有纳入这方面的可能性。

一名网络专家卡尔（Jeffrey Carr）在2月19日的文章中称，按照曼迪昂特报告的说法，一旦任何公司遭到“高级持续性威胁”（APT）的攻击，就意味着他们是中国政府的受害者，因为曼迪昂特已经有偏见地设想APT等同于中国。曼迪昂特不愿承认其他国家也在从事网络间谍行为，这就是所谓的“预先偏见”。曼迪昂特所谓的证据概括在该报告第59-60页的图表12中，其关于APT1即是解放军61398部队的全部前提假设在于：APT1特征与61398部队存在某种匹配度，所以报告得出的结论是，APT1就是61398部队。

中国官方多次否认美国方面（国会、企业和媒体）所谓的黑客指控，就网络安全的回应态度从未变过。中共也曾向美方表明愿意协助调查，并希望美国能够提供证据，但美国方面往往没了下文。而事实上，美国自身也是发起网络攻击的源头。美军网络司令部成立后，美国曾使用名为“震网”的蠕虫病毒（Stuxnet）攻击伊朗核项目。2012年，奥巴马政府也曾考虑用网络攻击、摧毁利比亚的防空系统，但最后作罢。

互联网安全公司美国赛门铁克公司（Symantec）也曾发布报告说，美国是黑客的大本营，而中国是最大受害者。但是这家公司因为得出的结论与美国战略意图不同，因此在《纽约时报》披露遭中国黑客袭击的报道中被“开除”了。《纽约时报》1月31日的报道中详细阐述了黑客如何渗透该媒体的系统，在遭45个恶意软件侵入后，赛门铁克防病毒软件查了几个月就查到一个，而曼迪昂特则查到了44个。世界上最大的杀毒软件公司因此被“解聘了”。

据中共军方透露，中国军队接入国际互联网用户终端遭受了大量境外攻击，根据IP地址显示，其中有相当数量攻击源来自美国。据中国国家计算机网络应急技术处理协调中心的数据显示，2012年上半年，中国国内约有780万台计算机遭到了来自其他国家2.79万个IP地址的攻击，这些网络攻击主要来自美国。

黑客论“挑衅”民意推动全民监控法案

2013美国《国家情报评估》报告（National Intelligence Estimate）称，美国已成为大规模持久网络间谍和攻击活动的目标，而最猖獗的网络间谍和攻击行为来自于中国。但是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罗杰斯2012年提出的《网络情报分享及保护法案》（the Cyber Intelligence Sharing and Protection Act，CISPA）却在参议院遭到搁置。CISPA允许美国政府将网络威胁情报提供给企业，反之企业也必须向政府信息，以预防来自国外的网络袭击。赞成法案者认为这是国家安全防卫的最后堡垒，反对者认为这是美国政府无限上纲、侵犯美国民众的隐私。去年正逢美国总统选举，民意不支持的法案也无法得到总统的支持。美国白宫在2012年都发表声明指CISPA背离了隐私及公民自由，当时就威胁将否决法案。

相关立法可能让美国政府监控美国公民的私人信息，从而侵犯基本民权，白宫和国会都难以逾越这道屏障。在媒体接二连三地披露遭到黑客袭击后，罗格斯连同众院情报委主席鲁伯斯伯格（Dutch Ruppersberger,D-Md）重新推出这一议案，并直言要警惕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等国的网络战能力。现在，有了“网络间谍威胁”曝光率的提升，这一法案最终获得通过的阻力正逐渐减少。原来反对该法案的总统奥巴马也在今年的国情咨文中，指出一些外国政府以及公司正试图盗取美国商业机密，并且可能正在寻求破坏美国电网、金融机构及空中管制系统，他呼吁国会尽快通过这一提高美国网络防御能力的议案。

默契背后有玄机

美国近几年针对网络安全的举措都正值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在人权、贸易摩擦、网络自由以及海事争端等领域，美国对华博弈筹码分量变轻之际，美国已经将“网络安全”抬升为美中关系发展的新变量。国防部也多次呼吁国会在网络安全领域予以授权，拿中国当靶子则能使国会同意美国网军扩编。政府联合对华存在固有偏见的美企和美媒垄断重要发展领域，体现了美国以霸权阻竞争的“强盗逻辑”。

大肆炒作“中国黑客威胁”的媒体与企业也是受益者。美国以惩治网络间谍为由，暗地推行新的贸易保护主义。在美国自身经济乏力背景下，白宫反黑客战略重点打击侵犯商业窃密行为，今后美国有可能以制裁攻击者为由设置贸易壁垒等新贸易保护主义举措。比如，此次曼迪昂特的报告主要调查的是美国企业、加拿大和英国企业，这就预示着一些中资通讯及技术类企业未来更难进入北美市场。

美媒及科技公司的指控呼应了五角大楼的警告，面对美国高额联邦赤字，这客观上有助于为国会增加美军项目拨款提供“充分理由”和强硬借口。有美国媒体报道，尽管面临大幅的军费削减和军队裁编，但五角大楼已经批准今后数年内将网络安全方面的人手扩编五倍的计划，以应对网络安全挑战并针对外国目标发动网络攻击。美方同时也在对动用网络武器的政策及程序展开法律审核。

美国军方一直希望加深对华军事接触。西方渲染中共黑客威胁，在一定程度上和中共军事透明度有关。通过制造新的摩擦因子，美国人可以找到新的对华博弈筹码，并以此寻找新的对话机遇。如果“黑客威胁”被炒作至政治及军事实质层面，中美加大此类对话将不可避免。

在东亚及东南亚海事争端摩擦未平之际，宣传中国黑客威胁有助于相关国家联合制华。白宫此次反黑客战略明确表示，要与其盟友国家加大合作，对黑客国家施加外交或经济压力。在西方价值体系下，白宫这种呼应很容易得到盟友的响应，极易加大其他国家对中国崛起的疑虑。

美国政府、媒体及企业联合发起的“中国黑客论”是一场不单纯的宣传战与民意战，未来美国政府预计还将继续提供更多受此威胁影响的机构或企业，因此中美两国就网络安全威胁的对决还将持续。就中方提出的如何构建美中新型大国关系，美方尚未作出正式回应，而面对“网络安全威胁”这一新变量因子，美国发起的这场舆论战势必将网络安全纳入中美关系重要议程。但是美国这一战略只会加深彼此的战略互疑。


(皇金 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