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改变不了生活的方向

小小树

《漂浮少女王大锤》流浪的斑马兄 作品

　　就算有一天你情非得已，你万般无奈，你要带上别人给你加的紧箍咒，你要按照别人设定的命运去除妖降魔，你最终成为了你没想成为的斗战胜佛，都请别忘记你的花果山，你的紫霞仙子，盛服之下，你的心里，仍住着那只自在随心的野猴子。

　　

　　如果你改变不了生活的方向

　　by 大将军郭

　　

　　我曾问过读者，什么是你坚持生活下去的动力？收到了两则留言，好生感慨。

　　1

　　小新是一直关注我的一位朋友。

　　他出生在一个小镇上，跟所有的小镇青年一样，能获取的教育资源有限，他的喜好是读《国家地理》杂志，曾梦想走出这个小镇，去世界上每一个小镇看一看。也是因为这个梦想，他爱跑步，他说要强健身体，那是他闯世界的本钱。

　　在那场意外到来之前，他也并不是多么上进努力，因为他知道即便不靠读书，他也可以外出打工，通往世界的路就在脚下。但是意外之后，他知道，唯有读书，用知识和学历才有那么一点可能叩开外面世界的大门。因为他的义肢毕竟比不上健全人有力的腿，行走和跑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然而，现实比他想的还残酷。一个残疾学生想要考进大学也不是易事，有很多高校明文规定残疾人无法录取，还有的据说会因为体检结果不合格拒收残疾考生。尽管他的成绩能去到更好的学府，但他最终只能妥协选择一所可以接收他的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外面的世界比他生活的小镇大不知道多少倍，再也不是那个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的小世界了，他需要付出比健全人更多的时间，去上课去食堂去浴室……这时他终于看到外面的世界的一角了，但没有疾步如飞的脚步，他依然只能定格于世界的一隅。十年前要用双腿丈量世界短长的那个梦想，真的像天方夜谭，今后的他能找到一份工作都难，更何况是毫无积蓄地去看世界。

　　他说他再也不做梦了，能活着就可以。因为每次闭上眼想起那场意外，他都能闻到死神来过的气息，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掉。

　　留言的最后，他问我，我真的改变不了残疾的这个事实了，我能接受，那么，然后呢？我是不是就这样过一辈子？活着就只是为了生活。

　　看完了他的留言，我是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我的双腿的存在，曾经，我理所应当地把它当做我应有的一部分，把它当成了组成正常生活的一个随时可以忽略不计的部分。但是，今天，我头一次想到在我的读者里，不仅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心理上的缺失，还有人正承受着身体缺失的折磨。

　　有的人正以我们想不到的方式在抵抗着生活的侵蚀，原来一切拥有都不是那么理所应当。

　　2

　　另一位给我留言的朋友叫娜娜。

　　娜娜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家庭经济条件不好，母亲靠着做简单的手工活供她读书。高中时同学们就喜欢成群结队去咖啡馆或者快餐店写作业，但是她没有钱，也不忍心花着母亲的血汗钱去泡咖啡馆，有时候跟同学一起进去，她坐一会儿就走了。

　　她说曾支撑她努力生活的动力就是咖啡馆的咖啡香，那是她闻到的最沁人心脾的味道，她梦想着毕业后能开一间小小的咖啡馆，给那些跟她一样只能沉醉在咖啡香气却囊中羞涩的人们一个落脚地。

　　她知道刚刚毕业绝对没有实力去经营一家咖啡馆，她还要还助学贷款，还想减轻母亲的负担。听说空乘赚钱多，她报考，努力准备，竟真的考上了。她不是因为找到一份别人羡慕的工作而兴奋，她只是因为离她的小小梦想更近了一步而雀跃。

　　她原本计划30岁之前攒够钱，辞职，开一家咖啡馆。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前年，她的母亲患上了癌症，这个晴天霹雳砸下来，她倾尽所有积蓄为母亲看病，好在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医生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撑十年八载。

　　高兴之余，她想到了她的梦想，现在支付母亲的日常医药费用都已经捉襟见肘，更别提存下积蓄，梦想暂时只能是个随时破碎的肥皂泡。如今，她每次出勤肿胀着双脚给乘客倒咖啡的时候，她都感到绝望，她闻了太多咖啡的味道，但没有一杯是她能微笑着喝下去的。

　　如今，能让母亲身体状况维持下去就是她坚持下去的动力。她像是问我也像是感叹地说，不就是个开咖啡馆的微薄梦想吗，为什么都这么难实现呢？

　　收到留言几天了，我都没有回复。但他们两个的故事却常常浮现在心头。我承认，有些人的人生就是有我们想不到的艰涩，而有时候很多事情我们真的无能为力，我们就是改变不了。

　　可是当他们就出现在我的读者朋友里的时候，我想我不能再轻描淡写地说，有些人，不能再避重就轻地谈，有时候。

　　因为，有些人，有时候，就是他们的真实人生。

　　不要说身体残缺和至亲罹患癌症这样近乎于大过天的磨难，小到我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但却并无希望的职业道路，选择了一个无法分开但却并无感情的伴侣，我们怕是都真的会被现实掣肘，以致无力回天。

　　我在问我自己，也在替他们问，替所有可能会遭遇改变不了的生活的人问，如果生活目前就只能如此，你就是暂时甚至永远实现不了那个最初的梦想。

　　3

　　如果你就是过不了你想要的那种生活，那么，然后呢？我们还能怎么办？

　　李开复说过，改变那些能改变的，接受那些你不能改变的。

　　接受固然是我们绕不开的第一步，纵然不是欣然接受，但即便是逆来顺受，我们也能按照生活的安排继续活着。

　　然而，接受现状并不是近似于放弃梦想，放弃生活，放弃一切可能。

　　小新要接受的是身体残缺的事实，更困苦的生活，原来的梦想难以实现；娜娜要接受的是继续现在的工作，照顾病弱的母亲，暂时搁置她的咖啡馆计划。这些并不是他们应该和需要接受的全部。

　　生活，总是还有其他。我说的不是诗和远方和这些无用的鸡汤，我说的是其他的可能性，其他的世界。

　　其他的世界就存在于你心中，如果你愿意，你就可以将它延伸至生活当中。

　　我知道小新的梦想就是去看世界，而今不能实现的不是看世界，而是用原来的方式看世界。但是他的心中依然可以留有这样一片天地，那里有他向往的热带岛屿，非洲丛林，北极圈极光。失去了亲眼所见的可能，还是可以阅读旅行游记，还是可以了解异国趣闻。他依然可以触碰生活以外的生活，哪怕他不想仅仅停留在透过别人的眼睛看世界，他还可以亲自去旅行，即便不比从前期待的那样容易，即便是一种我们想象不到的艰难。

　　我在越南的时候就遇到过一对夫妇，男人只有一只胳膊，但另一只胳膊拥着他心爱的妻子，笑得灿烂。

　　村上春树的小说《且听风吟》里有这样一段描写，“有时想到要是长此以往，心里就怕得不行，真想大声喊叫。就这样像块石头一样终生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不看书，不能在风中行走，也得不到任何人的爱。几十年后在此衰老，并且悄悄死去……”

　　我想这才是真正无法接受的状况，不但身体有残缺，还把这样的残缺扩大弥散至心灵的残缺，生活的残缺。因为你搁浅的不止你的双腿，还有你的精神世界。

　　娜娜的梦想也暂时无法实现，但没有人会阻挡她把它放在心中孵化。咖啡馆也许只是一个梦想的物化符号，只是一个代表而已，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咖啡馆，不仅仅是咖啡香，而是一种美好生活的外部表征。咖啡馆里有温馨的感觉，有文艺的氛围，有美好的生活片段，这些才是她想追求的梦想本质。

　　这些东西不通过开咖啡馆来实现，依然可以在心底找到它们存在的空间。闲暇下来阅读、旅行、发展文艺的爱好，都是可以通达美好生活的路径，哪怕就是驻足停留在一朵花面前，你都能拥有美好的体验，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有足够美好和开放的心灵。

　　如果是一只鸟因为断翅而不能飞翔，才真正可惜；如果一只鱼因为力量弱小而只能停留在一片水域，才真正可叹，因为那便是鸟和鱼的全部人生。但人类跟其他物种的区别就在于，我们荒废而破碎的客观世界并不是我们的全部，我们的身体内还有一个独特又高级的区域存在，便是我们内心的精神生活。

　　外面的世界雪虐风寒，也阻挡不了内心春意盎然。

　　身体上的残缺和客观生活的糟烂都决定不了我们内心的圆满和美好，能决定它的只是你自己。

　　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除了那说了千万次的接受以外，就是去开拓专属于你的精神世界。

　　毕竟事事称心，只是一种良好祝愿，美到不切实际，现实生活中我们都抵达不了那样的圆满。但抱不圆还可以守残，守不及残者，亦能随遇而安，亦能在别处寻求生命之美，也是一种梦想成真。

　　人再能耐，终究会有改变不了的命运。你看那能上天入地、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用一万三千六百斤的的定海神针搅得神界鸡犬不宁，也终究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在五行山下压抑寂寞了五百年。什么是他那时的梦想？翻身重来，回到花果山，还做那只逍遥自在的美猴王。可命运如此，翻身之时，它只能带上紧箍咒，走上取经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歌里唱，我要这铁棒有何用，要这变化又如何？这种平凡的哀愁，也是每个人力不能逮时最普通的嗟叹。

　　但就算有一天你情非得已，你万般无奈，你要带上别人给你加的紧箍咒，你要按照别人设定的命运去除妖降魔，你最终成为了你没想成为的斗战胜佛，都请别忘记你的花果山，你的紫霞仙子，盛服之下，你的心里，仍住着那只自在随心的野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