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联盟构建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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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恐怖袭击之后，法国成为全球反恐联盟的组织者和构建者，法国总统奥朗德更是为反恐联盟的构建而进行“穿梭外交”，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德国总理默克尔以及俄罗斯总统普京都保持了密切联系，反恐联盟已经初见雏形。就在奥朗德访美期间，土耳其战机将俄罗斯的苏－24战机击落，机长不幸遇难，土俄关系骤然紧张，但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第一次公开回应时，将土俄关系置于反恐战争的框架之下，避免了土俄之间发生战争，进而引发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纷争。可以断言，土俄之间的矛盾和分歧是反恐战争的插曲，当然，这也暴露了反恐联盟构建的困难。从根本来说，反恐战争其实是将大国政治博弈、教派纷争以及恐怖主义各种因素置于一个熔炉里面，能不能炼出中东和平的“仙丹”也未可知。但是，反恐的话语已经获得了合法性，这也是为什么俄罗斯保持克制，以“恐怖分子帮凶”锁定土耳其的原因所在。

从巴黎恐怖袭击、西奈半岛坠机到中国人质遭到伊斯兰国杀害，恐怖主义已经成为全球安全的首要威胁，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打击恐怖主义的决议，“促请”有能力的会员国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打击伊拉克、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组织和“胜利阵线”。这一决议也就赋予了大国反恐的合法性，但是联合国并不是反恐联盟的组织者和构建者，只是为各大国的行动提供了政治和法律上的依据。如何构建反恐联盟还要看看各个大国的能力和意愿。因巴黎恐怖袭击，法国成为反恐阵营中的中流砥柱，法国不仅派出了仅有的一艘航母“戴高乐号”参与反恐行动，而且还向欧盟成员国提出了军事援助，启动了欧盟范围内的集体安全行动，法国已然成为欧洲反恐的盟主，奥朗德分别到华盛顿和莫斯科进行磋商，以此来获得两大国对反恐的谅解与支持，虽然在“反恐”这个大词上并没有分歧，但是如何界定恐怖主义，采取什么方式进行反恐，以及反恐要依靠谁，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问题关系到反恐联盟能不能真正建立起来。

毫无疑问，伊斯兰国是恐怖主义发展的新形式，超越了传统恐怖主义“非领土化”的特征，它源于基地组织却超越了基地组织，甚至与基地组织反目，基地组织近期炸死了伊斯兰国的6名民兵头目。伊斯兰国组织已经超越基地组织成为全球主要的恐怖主义组织。最近两年来，伊斯兰国不仅搅乱了中东地区西北部的地缘政治秩序，而且成为全球安全的主要威胁。伊斯兰国招募了来自全球的志愿者，恐怖主义已经网络化，巴黎恐怖袭击、西奈半岛的坠机已经显示出伊斯兰国带来的冲击已经外溢，成为威胁全球安全的“八爪鱼”。就目前而言，除了斩断其四处伸张的大爪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将其驯服。德国总理默克尔就表态说，“靠言辞是无法战胜伊斯兰国的，必须借助军事手段，德国将承担更大的责任。”全球主要大国已经成为伊斯兰国的受害者，打击伊斯兰国已经成为共识，但是各国在反恐问题上却存在很大的“温差”。

土耳其与俄罗斯之间的纷争至少暴露出一点：表面上很热闹的反恐同盟看上去是如此的空洞，如此缺少协调，甚至说土俄之间的矛盾超过了它们与伊斯兰国之间的纷争。传统地缘政治博弈的逻辑已经压倒了反恐的需求，在土俄纷争中，伊斯兰国可以作壁上观，这不能不说是全球反恐的一个巨大讽刺。换个角度来看，反恐同盟的构建必须基于甚至要吸收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因素，而不是掩盖或者忽视这些因素，否则，反恐战争难免变成一场虚假的战争。

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行动，无需过度解读，甚至将近代以来两国之间的战争搬出来以此来说明这次事件的合理性，这是对历史的滥用。土耳其的过激反应，兵行险招，主要是为了维护土耳其的国家利益，以及在中东地区尤其是处理叙利亚问题上的主导地位。这次事件之后，也让世人正视土耳其这个国家及其战略抱负。正在形成中的反恐联盟之中，主要是美国、法国和俄罗斯，中东地区的国家几乎缺位，这一态势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反恐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呢？必须重建叙利亚、伊拉克的政治秩序，进而稳定中东地区的区域秩序，否则，反恐就失去了根基，治标而不治本。

近代五百年以来，中东地区一直处于附属地位，处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之下，即便在二战结束之后，中东地区建立起来了主权国家，但是却成为美苏博弈的舞台，换言之，中东地区秩序需要外来大国维持。这也是中东秩序的软肋所在，如果不能建立起自主的地区秩序，中东就难以从混乱中摆脱出来，因为域外大国的介入可能会引起反感，也不能让中东国家学会相处之道。土耳其击落俄罗斯的战机，也反映出没有中东国家的参与，反恐就没有根基。俄罗斯“越顶”土耳其到叙利亚的空袭行动，让土耳其的里子和面子都有所失，尤其是土俄双方对于叙利亚现政府的态度大异其趣。俄罗斯支持巴沙尔，空袭反政府武装，包括土耳其支持的土库曼山地旅。更让土耳其感到不安的是，库尔德人在反恐战争中获得了越来越大的空间，伊拉克、叙利亚的边界已经不复存在，库尔德人这一跨界民族建国的曙光再现，土耳其政府军与国内库尔德武装的停战协定已经失效。按照现有的反恐同盟运行逻辑来看，土耳其的利益必然受到损害。

穿梭于美俄的法国总统奥朗德和奥巴马已经形成共识：不会派出地面部队，而美国带领的反恐联盟在一年多的空袭中并没有消灭伊斯兰国，仅仅依靠空袭难以取得胜利。以俄罗斯的军力和财力也不可能派出地面部队，因为叙利亚的确是个泥潭。可以预见，各个大国很可能在武装当地反恐组织上达成共识，而且可能是各有代理者。反恐必须要直面中东地区复杂政治形势，尤其是叙利亚已经进行数年内战而形成的犬牙交错的政治版图。各个大国如果不能在反恐目标上形成共识，叙利亚很可能在反恐（主要是空袭）的旗帜之下，进行复杂的代理人战争，最终导致的结果是越反越恐。

反恐的目标与大国地缘政治的逻辑之间存在着竞争，甚至反恐成为大国博弈的手段，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反恐联盟是无法达成的。法国受到伊斯兰国的袭击，将打击伊斯兰国视为首要目标，至于巴沙尔会不会下台，已经不是最重要的目标，而美国、土耳其、沙特等国还是坚持巴沙尔必须下台，俄罗斯则是要稳住巴沙尔，为俄罗斯赢得更多的筹码。欧美对俄罗斯的制裁还没有解除，尤其是美俄之间的对立还没有根本地缓和，普京在叙利亚反恐不能不说“项庄舞剑”，意在结束俄罗斯面临的制裁与孤立状态。

大国各怀心思，这是反恐面临的主要难题。当然，奥朗德穿梭外交的努力，以及法国及其欧洲盟友的努力是值得期待的变量。对欧洲而言，如果不能真正反恐，恢复叙利亚秩序，就无法真正应对难民问题，谁也不能保证恐怖分子会不会夹杂在难民队伍之中。反恐，欧洲才是最重要的利益关切者，无论俄罗斯还是美国都远离中东，而难民已经叩响了欧洲的大门。如果欧洲还半心半意地反恐，那就不得不面对欧洲内部的纷争，忍受恐怖主义带来的危机。对欧洲来说，反恐就意味着将国内潜在的治安问题转变为一场反恐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