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顺：民粹主义的终结——从薄熙来的覆亡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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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粹主义（或称平民主义）的含义有着诸多解释，比较常见的一种就是，强调平民至高无上，平民永远正确，平民就是一切，反对平民就是反对国家。因为平民历来受到所谓上层精英的压制，迫切希望能够翻身解放，所以平民才是社会进步的动力。尤其过分渲染平民（特别是下层普罗大众）的利益诉求，即使这些诉求偏激狭隘，不具理性，索求无度，难以实现，甚至过分执著冲动 （比如劫富济贫，或者绝对平等）， 也是不能引导说服，只有迎合迁就，更不可忤逆冒犯，只是屈服顺从，否则就是政治不正确，就是违反民意。因此民粹主义基本上是一种非理性思潮，具有狂热而偏执、野蛮而盲动的特点。

由于平民占据社会人口多数，力量十分可观，容易造成声势，形成政治旋风，又由于下层平民教育程度不高，政治知识欠缺，判断能力不足， 感情多于理性，受到煽动易于盲从（特别是在政治转型时期和社会危机时期），所以政党或者政客经常利用民粹主义，诱惑民心骗取选票，实现自己政治目标。他们或是迎合平民诉求，支持偏激主张（哪怕这些主张伤害社会整体利益），或是故意提出诱人纲领（尽管这些纲领难以实现），吸引平民支持。当民粹主义被野心家煽动起来以后，往往成为一种平民狂热，具有很大的社会破坏力。

上个世纪差点当上美国总统的休伊• 朗 (Huey Long 1893-1935) 就是利用民粹主义崛起的一个例子。这个在经济大危机期间窜升的政客，被视为“美国政治生活中最有争议的人物”，也曾一度被罗斯福称为“美国第二号危险人物”，他利用当时中下层民众的极端贫困和愤懑不平，提出一些非常诱人的口号和纲领迷惑民众，比如“让地上变为天堂，人人都成为国王”，“将富人财富没收充公，然后分给每户一幢房子、一辆汽车和一台收音机” 等等， 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认为休伊• 朗的计划根本无法实行，或者将毁灭整个经济，但千百万穷人在他的蛊惑下，误以为真坚信不移，视他为穷人救星，纷纷表示支持，使他当选为路易斯安那州长。

他上台以后随即越过州议会，推出富于煽动性而又诱惑人心的“分享财富”计划，增加对富人的税收，举办福利事业帮助穷人，免纳平民普通财产税，一时颂声不断，很得平民好评。在州长的基础上，休伊• 朗又准备参加1936年总统大选，提出更加煽动更加鼓舞人心的计划，比如限制富人的财富，任何人拥有的财产都不得超过百万美元（通过征收资本税达到这一目标），把征收的资本税充实国库，用来照顾千百万一无所有的人， 确保每个人有吃的、有穿的、有工作，每周的工作时间缩减到30 个小时以内，每年工作不超过11个月，保证让工人的年薪达到3000美元左右。

这些计划让广大贫苦的选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因此得到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的支持，一度看起来距离总统大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很多人相信，休伊• 朗一旦凭借平民力量当选总统，将会在经济上推行一套类似共产主义的计划，政治上建立一种法西斯体制（休伊• 朗自己就曾说过，上台以后打算取缔民主党和共和党，自己出任“美国独裁者”）。休伊• 朗的来势汹汹让利益集团恐惧万分，担心他成为总统以后会把他们的财富没收，大选前一年的1935年9月，休伊• 朗被利益集团雇佣的杀手暗杀。有那么很少很少的几个人，要是他们活了下来，美国的历史跟现在就会大不相同，休伊• 朗就是其中之一。

台湾的民进党，也是善于利用民粹主义的政党，因应民粹主义而崛起，再利用民粹主义击败长期执政的国民党夺得政权，现在仍然抱住民粹主义不放，希望能够东山再起重新上台。本来占人口多数的台湾本地平民，戒严时期几十年来受到外省国民党权贵统治，政治资源分配严重不合理，无权无势生活贫困，不能参与政治管理，无法出人头地，受到歧视沦为次等公民，心情压抑愤懑不平，解严以后实行民主政治，平民开始觉醒，自我意识膨胀，出于愤恨要求疏解怨气，于是产生了强烈的悲情意识和浓厚的本土情结。

民进党就是利用这种悲情意识和本土情结，鼓动强烈民粹情绪，以感情压过理性，制造族群对立，歧视外省移民，仇恨中国大陆，不分青红皂白逢中必反，激起民众盲目排外的心理，使得任何政治人物甚至学者不敢批评“台湾”，否则就是“不爱台湾”，就是台湾人民的敌人，任何与大陆发展良好关系、开展合作的政党、政策甚至言行，都被认为是“背叛台湾”，是“中共的同路人”，而任何越是激進高调、越是能彰显台湾主权独立，不容任何矮化的主張，則被視為政治正确，所向无敌，不容挑战。

台湾的每次两党选举，都被民进党说成受压台湾平民和腐败外省精英的对决，总会在选举的关键阶段，鼓动民粹主义，依靠本省选民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和本土情怀，一再挑动族群省籍情结，只看籍贯不问政见，只分颜色不辨是非。比如苏贞昌与国民党郝龙斌竞选台北市长时就高喊“我们台湾人不能输”，蔡英文和马英九竞选总统时一再公开强调“我是蔡英文，我是台湾人 ”，陈水扁因为贪污被判坐牢被说成是外省人打压本省人，是政治迫害，而马英九上台执政后，全面与大陆发展关系的政策作为，一直被绿营指责为“不爱台湾”，“亲中卖台”。不过近年来台湾百姓民智日趋成熟，民进党一味靠鼓动民粹已经难以赢得选举。

大陆薄熙来也是一个操弄民粹，实现自己政治野心的典型人物。他利用大陆下层民众对于贪污腐败贫富差距日益增加的不满，以重庆作为试验领地和权力基础，发动唱红打黑共富运动，吸引普通百姓博取民意人心，以实现他的政治野心，在争夺下一届中共领导人的竞争中击败其它对手。薄熙来的“共富”计划可以说是美国休伊•朗的“分享财富”计划的翻版，比如空巢老人政府负责抚养，留守儿童每日供应蛋奶，农民劳工享受市民待遇，全城居民免费上网，大量兴建廉价住房等等。这些福利政策使得低下阶层得到实惠，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老百姓一直压抑已久的反贪恨富的心理，迎合了下层平民渴求丰衣足食的心态。

和美国休伊•朗必须要劫富济贫一样，薄熙来的“共富”计划超出客观条件缺少物质基础，也必须通过非正常手段才能实现（薄熙来的手法是违规操作掏空银行、国家投资负债运行，发行债券滥卖国有土地、实际上是竭泽而渔寅支卯粮，造成了超过警戒线的巨额债务，债留子孙贻害无穷，甚至通过打黑运动，从富人那里抢得大量资金，用来挹注共富项目）。但是薄熙来的民粹主义还是成功地为自己抬高了声势，凝聚了人气，累积了政治能量，当地有一首 “薄熙来之歌” 唱道 “啊，薄熙来，世界因你而精彩，世界因你而存在，你是天地间永远的圣者……”，就差要山呼万岁了！

薄熙来无疑是个能力很强并且十分精明的政治野心家，重庆模式是一场政治豪赌，也是背水一战，如果没有王立军出走，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假如举行投票，薄熙来一定高票当选）。想像薄熙来进入中央核心——政治局常委会，无论煽动群众的本领，还是干成大事的魄力（传闻将会举行政变取代习近平），以及政治手腕的精明，习近平李克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薄熙来必定压过胡锦涛之后的其他竞争者，攫取中共最高权力，中国的历史也有极大可能被改写，一个毛左红色帝国或许再现。民粹主义在政治转型时期（台湾，大陆），或者社会处于危机之中（美国目前深陷经济萧条，民粹主义也有抬头），容易滋生蔓延，等到政治成熟稳定，或者危机已经度过，民粹主义很难再成气候，随着公民意识抬头觉悟日渐成熟，民粹主义今后在大陆应该没有多少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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