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能做朋友吗？这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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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情人和圣人》

　　有人愤世嫉俗，认为根本不存在什么男女友情，是男女就不可能做朋友。男女之间，要么不搞，要么在搞，要么待搞。很明显，按照这种逻辑，异性朋友就被放在待搞的圈子里。

　　男人和女人能做朋友吗？这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电影《当哈利遇上莎莉》中有一句经典台词：在两人各有所爱时，男人和女人或许能做朋友，但很快他们就会怀疑：我们为什么要跟只能做朋友的人交往？我很想知道，金岳霖有没有同样的疑问？或者，面对这种疑问，他会怎样回答？他跟林徽因做了一辈子朋友。

　　其实，男女友情这种事，至少存在于一种叫做狒狒的灵长类中。芭芭拉•斯马茨（Barbara Smuts）是密歇根大学的人类学家，她对萨瓦纳大草原的狒狒做过多年观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种特殊的交往模式，即雌狒狒跟雄狒狒之间的友情。斯马茨观察到，雌狒狒平时跟大多数的雄狒狒联系并不多。不过，每只雌狒狒都有一个或两个好朋友，她跟这些雄狒狒的关系很铁，经常泡在一起，相互理毛，彼此陪伴。而且，这种友情会持续很长时间，有的长达数年。

　　保护自己的孩子，被认为是雌狒狒跟雄狒狒交朋友的重要原因。当一只外来的雄狒狒成为龙头老大之后，他们常常会杀掉正在吃奶的小狒狒，以便让雌狒狒再次发情，跟他交配。因此，当陌生雄狒狒闯进来之后，正在哺乳的雌狒狒会主动向群体中的雄狒狒伸出橄榄枝，跟他交朋友，这些雄狒狒通常地位比较高。交了朋友之后，雌狒狒就安心多了，她们总是抱着孩子跟这位朋友寸步不离，以便随时向他求助。

　　这样看来，雌狒狒交朋友对她和孩子大有益处。可雄狒狒为什么答应跟她交朋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一种可能性是，这个雌狒狒喂养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在发情期，雌狒狒会跟很多雄狒狒交配。可是在最容易受孕的那几天，她只给铁哥们发放进入自己闺房的门票。作为铁哥们，他这时最容易当爸爸。有的雄狒狒不想这次就把门票用掉，她会在下次的黄金时段继续邀请他。动物学家罗伯特•赛法斯也在其他狒狒群中观察到这种特殊的友情。他发现，有了铁哥们在身边给自己撑腰，雌狒狒甚至敢对高地位狒狒的威胁置之不理了。朋友多了路好走，看来雌狒狒深谙此道。

　　人类不是狒狒。不过，他们跟狒狒一样，有时候也会把友情跟性事搅和在一起。电影《朋友也上床》描写的就是这种混乱的友情。影片中，贾斯汀•丁伯莱克扮演的迪伦是一名时尚编辑，跟他经常打交道的是商界女强人杰米，由米拉•库妮丝扮演的一名猎头公司的高管。两人是客户关系，彼此很熟。因为工作太忙，谁都没有时间找对象，于是他们约定做朋友，做一种特殊的男女朋友：可以睡在一起，但不谈爱情，谁也不要束缚谁。显然，把性与爱完全分开的这种尝试注定不会一帆风顺。面对这种朋友也上床的局面，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假以时日，谁都可能心生不满，要么想把对方升级为爱人，跟他敲定恋爱关系；要么就把对方降级为朋友，不上床的那种。假如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普通朋友恐怕也就名存实亡了。影片的结为颇为俗套，迪伦爱上了杰米，杰米爱上了别人，两人历经波折，终于把朋友的帽子甩掉了，升级为恋人。

　　有人把影片名翻译成“炮友”，准确地说，应该叫“利友”（friends with benefits）。炮友是陌生男女之间相互勾搭玩一夜情，利友是把朋友跟恋人搅和在一起，他们不是陌生人：两人像朋友吧，可他们上床；两人像恋人吧，可他们没承诺，不谈感情，也不独占对方。这种关系在美国的不少年轻人当中非常流行。不过，像迪伦和杰米那样能够顺利突围，把利友发展成恋人的情况很少见。通常只有10%到20%的人能如愿以偿。

　　巴斯对男女关系感兴趣，他当然也对男女友情感兴趣。谁让男女跟友情有点儿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呢！

　　他和学生阿普里尔•布莱斯克（April Bleske）合作，试图挖掘男女友情这座矿山，找到有价值的东西。第一步，他们招募了数百名大学生，丢给这些人一个任务：通过行为提名的方式，把异性友谊跟同性友谊的好处和坏处列出来。第二步，两人根据第一步得到的结果，把被提及的项目整理好，让两百多名大学生给这些项目打分评价，评价这些行为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经常出现，评价它们对自己来说，意味着多大的好处或坏处。两人发现，异性友谊跟同性友谊有很多相似之处。论好处，两种友情都能让自己有机会提升自尊；论坏处，两种友情都能叫自己惹上麻烦。

　　不过，异性友谊也有独特之处，这让巴斯和布莱斯克眼前一亮。首先，异性朋友有可能变成情侣。其次，异性朋友能提供重要的内部信息，给自己谈恋爱时提供参考。这是线人的角色。最后，异性朋友还可以做情人，男人比女人更看重这一点。有的男人报告说，有女人喜欢她，迷恋得不得了，可他内心里不爱对方。诡异的是，不爱没关系，他照样跟这个女人上床。他把她当成了情人，没想着要跟她天长地久。

　　先做朋友，再做恋人，这种两步走策略，给人一种迫不得已的印象，通常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一头冷一头热。冷的呢，不想现在就把自己预定给对方，但也不确定自己就能找到更好的，于是下不了手，断不了念。热的呢，很欣赏，很痴迷，难以自拔，已经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不想半途而废，不想功败垂成，于是愿意等，想要等出个结果。哪怕一时拿不到最终的名分，一点一点接近成功，也是可以的。

　　要是真有人这么做，他们选朋友跟选恋人恐怕会很像。巴斯的学生戴维•路易斯（David Lewis）发现，设计心目中的完美朋友时，男人会更看重女人的长相，而女人会更看重男人的资源。这跟设计完美爱人的方案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单身者更容易对朋友动心，这也符合爱人假设。

　　异性朋友还有第二种归宿，这就是情人。跟爱人不同，情人之间通常是露水姻缘，说断就断，没有男婚女嫁的承诺。杜拉斯在自己的小说《情人》中，描写的就是一场发生在情人之间的露水姻缘。虽然梁家辉饰演的男主人公最后想要娶她，想要把情人升级成爱人，可惜在父亲的反对下最终失败。

　　有一种现象符合情人假设：男人常高估女人的好感。不管女人的长相怎么样，不少男人都会自作多情。有人发现，女人越是年轻漂亮，男人越是容易想入非非，脑子里信马由缰，老觉得人家对自己有意思，想跟自己滚床单。而且，男人高估的是女人跟自己翻云覆雨的兴趣，跟性有关，跟爱无关。这支持了异性友情的第二种可能，朋友是情人的备胎。

　　通常来说，异性朋友不会跟你争夺伴侣，这是他们的独特优点。他们跟你的潜在伴侣性别相同，接触也多。这样，他们能像线人一样，给你提供珍贵的内部信息，像隐藏在马德里的第五纵队一样，帮你攻城略地。有人发现，很多女人跟弯男是好朋友。这事很诡异。要知道，谁都不是谁的菜，女人喜欢的是直男，同志喜欢的是同志。两人风马牛不相及，大家没什么交集。整天混在一起，摆明了跟上床没瓜葛。

　　心理学家埃里克•罗素（Eric Russell）找到了背后的原因。原来，女人觉得弯男提供的情报更可靠，弯男也对直女有同样的评价。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线人。诚然，直女和直男也能提供情报。可是，直女跟直女也许有冲突。假如两人都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恐怕谁都不想给对方提供情报，要提供也是提供假情报。那直男呢？直男跟直女之间也可能有冲突。假如直男喜欢直女，或者不喜欢，这两种情况下，让直男给直女提供可靠情报几乎不可能。因此，理论上，直男和直女都可能跟直女有利害冲突，只有弯男，绝不会抢她们的菜，也绝不是她们的菜。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说不定经常跑到一个小酒馆里偷偷交换情报呢！

　　男人跟女人到底能不能做朋友？答案是肯定的。不过，男人和女人的友情并不容易，他们的友情至少面临着两种挑战：第一个挑战跟友情有关，第二个挑战跟性有关。朋友的自私和背叛，常常给友情蒙上阴影，让两人心生芥蒂，这跟朋友性别关系不大。因此，维持友情需要遵守交友之道。譬如，在朋友需要的时候能帮助他，在朋友困惑的时候能开导他，在朋友可能犯傻的时候能劝诫他，在朋友犹豫退缩的时候能鼓舞他。除此之外，男人和女人的友情还得面对性这样一个棘手问题。

　　巴斯和布莱斯克认为，男女友情的棘手跟人类进化史有关。在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上，甚至在很多现代的土著部落中，陌生男女之间的近距离接触，特别是长年累月的接触极少。甚至在农业文明出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情形也很少发生。因此，这是一种进化史上的新现象。陌生男女在家庭之外的密切接触，很可能是工业革命之后的事。女人这时开始大量进入工作场所，而不像她们的前辈和祖先那样，把一生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交给家庭。

　　因此，面对这数百年的急剧变化，人类在心理上可能还没有进化出一套有效的应对之道，他们很可能无意识地就使用以前的老办法--男人和女人的择偶心理。于是，他们的友情或多或少就要受择偶动机的影响了。很多时候，这种影响是无意识的，他们并不知道。无论是想要暗度陈仓追求爱人，还是想要多多益善俘获情人，这样的行为常常都在下意识中进行。

　　无意识劫持择偶心理，这给男女友情带来了隐患。面对这个难题，我们还要请权衡出手：除了遵守友情的国际公约之外，还要谨慎处理性的问题。慎独，这美德其实可用于男女友情中。维持友情的策略，不过就是让友情归于友情，恰如让凯撒的归凯撒，让上帝的归上帝。除此，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