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赞恩教授和他的亚裔求助者会面的时候,会从他们的文化角度来考虑。他会让亚裔父母了解抑郁和焦虑症等疾病带来的实际伤害,比如,如果不接受治疗的话,那么他们的孩子会错过更多的学业。
“你需要理解他们”,赞恩教授说,“很多亚裔父母历经艰辛在美国打拼,努力养家挣钱,只希望孩子能上进,能有更好的生活。但有一天孩子忽然抑郁了,这让他们难以接受。”
然而,我悲哀的想,再多的理解也无法解决问题的症结,一个16年来我一直不想提起的事实是:我的母亲当时根本不相信我。
在那次视频后的两周,我终于和母亲谈起这个问题。
“那时候我确实很生你的气,我甚至认为你只是以生病为借口,来逃避学习”,她说。
“如果当时我们知道精神疾病也是一种病,我们会做任何事情,我们会牺牲一切”,她说。
很久以后,那是在我大学毕业后,当她偶然发现几本没有被我撕毁的杂志后,才忽然意识到了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深渊。
母亲和我谈到当时学校的态度多非常糟糕,逼迫他们带我去治疗,并让医生给我服用他们不信任的药物等,我们终于开始和解了。因为我意识到,在我一直感到被误解和被捆绑的整个过程中,我的父母也是如此。
代际创伤
我的母亲其实早就知道我试图自杀。“但我不认为这是严重的事情,因为我小时候也曾经有一次割手腕,就像你一样,十几岁的少女,要知道,情绪特别容易冲动。”
母亲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说起这件事,没有留意到我早已泪流满面,无语叹息。
母亲接着说,她当时并不是真的想自杀,所以没有割的那么深,她只是想从她的父母那里得到一些关注,因为她的父母也只关心她的成绩。
这是我第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了解我的母亲。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如此努力地推动我上进。因为她自己也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
最近,当美国的亚裔群体因仇恨行为而受到创伤时,我也在重温我青少年时期的创伤。 我想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可以在不面对过去的幽灵的情况下照顾好自己和他人。
亚裔美国人的经历并不是都一样。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代际创伤。这种创伤与历史上的战争和种族灭绝联系在一起,也与现在面临的贫困、仇恨和歧视联系在一起。
“我们的父母,父母的父母,以及他们的祖父母,经历过大屠杀、战争和贫困,但他们很少谈起,他们只是默默地把这些痛苦和创伤一代代的传下去”,美国亚裔和太平洋岛民心理健康协会的郭主任说。
“背负和承受痛苦对我们来说是很正常的”,他说。“这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
母亲曾告诉过我很多家族的旧事,可以追溯到二战,离开祖国的祖父母。这些流传在血脉中的伤,塑造了我的父母,影响了他们思维和行为方式。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和服从,我们背负着祖先的创伤,然后原封不动地传给我们的孩子,铸成了这一代又一代人难以挣脱的牢笼。
“所有的创伤,无论大小,都会对一个人的心理健康产生长期影响”,郭主任说。
“一旦你到了这个国家,就会有想成为美国人、成为主流的压力。在我们那时候,你会因为你吃的食物、你的长相、你的语言等等而被取笑。所以会有一种压力要你抛弃你的过去,你的身份,你的习俗等,这是很大的创伤。”
我想起我母亲十几岁时的经历,很多像她这样的女孩最终成为了像我这样的女孩的母亲。她们会给她们的女儿一样的人生建议,要坚强,要有自信,这是我母亲对我的要求。
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坚强,那么自信。但我做不到,也不需要做到,没有人必须坚强,必须完美,必须一个人承受一切。
晚上,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我有时会问自己是否对父母感到生气。
我记得在我 31岁生日那一天,我开玩笑地说,这真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年龄。然后震惊地意识到,31岁正是我母亲生下我的年龄。我的母亲在 31 岁的时候已经做了两次母亲。而 31岁的我觉得自己还像个孩子,对一切都不确定。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才是我真正成长。
成长-治愈
了解你的父母其实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他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也很惶恐害怕,但他们却竭尽所能,为了你而尽力而为。
当我告诉父母我正在写这篇文章时,他们并没有反对。我的母亲是我最大的粉丝,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印刷品上总是很高兴。然而,当我给他们读这篇文章的初稿时,母亲说她晚上无法入睡,想到我手臂上的疤痕,她感到内疚。
我理解,她并不是为我的精神疾病感到羞耻,而是为自己没做好一个母亲感到羞耻。
我理解,因为这曾经也是我的羞耻。因为羞耻,我把血淋淋的手臂藏起来不让父母看到。因为羞耻,让我在父母面前若无其事,装出一张笑脸,拒绝向任何人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