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如何理解“政体”?总统换届和政党轮替无疑是人们分析美国政治的重要窗口,每位新上任的总统都或多或少会带来变化;但由于总统换届和政党轮替的发生相对频繁,新上任总统能带来的变化是有限的。在自由派眼中,奥巴马当选的意义远大于一个民主党总统取代共和党总统——奥巴马是携全民授权(mandate)为美国带来“变革”的人,这是“我们人民”(We the People)出场的结果。因此,应该用一种比一或两届任期更大的单位和尺度看待奥巴马,而这个更大的单位和尺度就是政体。《宪法2020》就是自由派为“奥巴马政体”准备的纲领和路线图。
川普也不太可能成为老布什和小布什那样的跟随型总统。阻碍川普成为跟随型总统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政治时间——里根政体本身已风雨飘摇。虽然自由派在奥巴马能成为重建型总统这一点上错了,但他们对里根政体已进入晚期的诊断并没有太大问题。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国内贫富差距、政治极化和国际挑战均更加严重,这也使得里根政体的衰败进一步加剧。2016年大选中,共和党传统建制派候选人的全军覆没,以及川普和伯尼·桑德斯一左一右两位“非主流”候选人的异军突起,都从侧面反映出里根政体下两党(不只是共和党)的困境。民众之所以钟情川普和桑德斯这两位“局外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传统候选人和方案并不能解决现有问题。同时,川普“让美国重新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口号本身就说明:现在的美国——里根政体下的美国——已经不再伟大了。
每一位重建和断裂型总统很大程度上都是被时代塑造的,区别在于前者成功地回应了时代挑战,而后者失败了。今天的美国其实在国内和国际两个维度都遇到了时代级别的挑战。今天美国国内困境的根源仍是始于20世纪60年代的分裂——即E. J. 迪昂所说的“自由主义的失败”和“保守主义的僵局”。里根政体初期——尤其是里根本人——曾多少带来一些整合与妥协,但现在却越来越难以维系。但在国内问题上,川普所做的更多的是把里根的某些做法不断强化甚至极化,其中包括仰仗里根为共和党奠定的基本盘——南方、中下层白人和宗教右翼,同时强调减税、去管制、回归制造业等新时代的“里根经济学”。如果说之前的总统多少都会走出自己的基本盘来做些团结或弥合工作的话,川普或许是第一个下定决心放弃“让更多原本不爱我的人爱我”,转而只求“让原本爱我的人继续爱我”的总统。就像目前因乔治·弗洛伊德之死而引发的抗议所表明的,如果川普成功连任,美国社会在种族、移民(专题)、堕胎、枪支和同性婚姻等议题上很可能会愈发撕裂。简言之,在国内议题上,川普与里根政体下其他共和党总统更多的是“量”而非“质”的差别。川普之所以给人“动静更大”之感,一是其本人的行事作风,二是进入里根政体末期的美国社会本就更加极化和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