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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宋永毅 - 从政治夫妻到夫妻政治:文革中的夫人参政现象

已有 334 次阅读2021-11-24 13:33 |个人分类:文革史料

◇ “中央政治”:夫人参政的弊端和恶果

  1969年中共的九大以后,中国的第一夫人江青和第二夫人叶群顺利地当上了中央政治局委员。当时,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等林彪系的军头也进入了政治局。很快他们和江青等文革激进派发生了派系冲突。为了使他们懂得上层政治的秘诀,周恩来给他们讲述了什么是“中央政治”以及属于“中央政治”范围里的问题。据邱会作晚年回忆,周恩来是这么说的:

  什么是中央政治?总理说:“中央政治就是处理好主席、林副主席、江青的关系。”我们听后都笑了起来,本以为“中央政治”是很高深的东西,怎么“中央政治”就是这么普通的话。我起先对总理的话理解不深,后来有所理解,总是还不够深,等到“九·一三”被打倒以后,我才真正认识到,总理说的太高明,太深刻了,简单明了恰到好处。……我们没有真正懂得中央政治,在中央政治斗争中是幼稚的。当然,毛主席和江青的真实关系我们也没有看清楚。〔40〕

  如果我们用中国皇权政治的的格局来诠释周恩来的话,那就是毛、林、江的关系,其实就是皇帝、太子和皇后的关系。唯一不同的是:江是一个公开和直接地进入权力中枢参政了的“皇后”,她恐怕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强势“皇后”。如同邱会作后来所后悔的那样:林彪一系的倒台和他们和江青所代表的文革激进派持续的派系斗争有很大的关系,因为这位皇后和她的派系的后台是拥有中国至高无上权力的共产党——毛泽东。这里我们还要补充的是,因为林彪极为病态的健康状况,无法直接胜任任何具体的党政重任,这又使他的“太子妃”叶群的权力大大上升。那么,这位参政的强势皇后(江青)和她的一时追随者太子妃(叶群)给文革政局带来了什么“新气象”呢?恐怕大都是弊端和恶果。

  第一,无论江青和叶群都是根本没有管理国家能力的野心勃勃却志大才疏的女人,充其量不过都是“业余政治家”的水平。而“夫妻政治”的模式却把她们推上国家的中枢领导机关,在绝对权力的毒害下,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只懂骄横跋扈,最后起了窃权乱政的坏作用。

  例如,江青在文革初期一直吹嘘说文化大革命是她“拼着打离婚向毛主席告了状”才发动的。这主要是说,在1964年中央决定向全国推广王光美的“桃园经验”时,江青去听了王光美和刘少奇的报告。就“到毛主席那里去讲,说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做秘密报告,你还没死,现在刘少奇就做报告来反对你。……江青告了状,毛主席相信了。这是江青参与领导核心政治生活最大的一次,是开端。”〔41〕江青的告状显然投合了毛对刘猜忌的所好,在极大的程度上挑拨了中共第一和第二领导人之间的关系,催化了所谓的“路线斗争”的发生。但当时的江青还没有公职,她的干政还是隐性的、即取枕边风的形式来参政。“枕边风”的形式还只是攀附在某一权力层面上的衍生组织,或某一政治主体的附加物。而当毛泽东把江青公开地带入到中共高层政治里,使她有了名正言顺的政治职务时,她对毛决策的影响成为一种显性的公开存在,便进一步搅乱了中国政坛。

  再如,1966年8月的八届十一中全会时,江青连中央委员都不是。但却直接参与了决定领导人见报的安排。她把邓小平从第四位拿掉,把陶铸放到了第四位。对会议上刘少奇的检讨,毛泽东本来表示了满意,“可是江青首先不同意,认为检讨不深刻,不同意让刘过关,还得到了林彪支援……”〔42〕这样毛便只能把他原来设想的只搞三个月的文革推迟到搞半年,后来当然是搞了十年!刘少奇专案,本来是康生管的,但是江青借毛夫人的名义,说她要“直接抓,直接对主席负责”,结果用逼供信搞出了一系列冤案。〔43〕

  文革中的叶群还没有到江青那样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的程度。她长期担任林彪办公室主任,为体弱多病的林彪处理了不少对外的事务性的工作。因为她女性的细致,有时确实也避免了林彪因病而无法在复杂的上层政治中时刻警惕的错失。据说她阻止了不懂文艺的林彪在彭真搞的《二月提纲》上画圈的意图。因而,林彪批出的文件,必须经过叶群‘把关'后才能发出。这是叶群为秘书定的规矩,也曾得到过林彪本人的认可”。〔44〕 在叶群进入政治局以后,与林彪在其接班人地位上可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1970年的庐山会议前,叶群给林彪出主意在会议上讲话。建议用坚持天才论的方法来打击张春桥,以确保自己的接班人地位。叶还叫秘书为林准备了讲稿。除了文字上的准备,“在叶群的指挥下,林彪手下的几员大将出黄永胜留守没有上山外,其余的按照统一部署,分头活动、私下串联了空军、海军、总后的一些中央委员,进行交底动员。”〔45〕据说上山后,林彪对于是否要讲话反张春桥又犹豫了起来的。据林彪的警卫秘书李文普回忆:开会前讲不讲那番话,林彪表现出犹豫不定的样子。上车前我在旁边,曾听见林彪问叶群,这话今天讲还是不讲?叶群说,要讲!最后一刻,林彪才决定拿张春桥开刀。〔46〕于是,林彪等人在庐山搞出了一番“清君侧”的政治风云,结果为毛泽东识破和击败。从此导致了毛、林提早翻脸,最后还使林彪和叶群折戟沉沙,死于非命。

  九大以后,林彪手下的军人集团崛起,黄、吴、李、邱非但把持了军队的实际领导职位——军委办事组,还都成了中央政治局委员。对此,毛泽东起先是要积极拉拢这些军头的。可惜的是他通过江青去办理此事,当上了政治局委员后的江青当然更加“目中无人,口出狂言”,〔47〕其结果使毛和林彪及军人集团的矛盾迅速激化,最后终于发展为“第九次路线斗争”。从表面上看,江青似乎成了反林彪斗争中的赢家,其实正如研究江青的左派学者秋石客所总结的那样:“江青和林彪是文革的两大支柱:笔杆子与枪杆子。两者合则文革壮大发展,两者分则文革削弱乃至亡”;“林彪败亡,对江青来说是明胜暗败……”〔48〕

  第二,绝对的权力常常是激发和显现阴暗个性的催化剂和放大镜。文革中国家和政治早已不是民之公器,江青和叶群就都利用手中的权力,假公济私,把文化大革命变成她们个人报仇,一解个人恩怨的大好机会。

  江青为人刻薄记仇,又患有精神疾病。文革初期她就通过叶群,指使吴法宪、江腾蛟等人,伪装成“红卫兵”在1966年10月对上海文艺界郑君里、赵丹等五位文艺界人士的抄家,以销毁有关她三十年代历史和婚姻的材料。其中顾而已、陈鲤庭家竟被抄了十余次之多。江青还和叶群做秘密交易,叫叶群利用军队去迫害反对她的女演员孙维世,她曾对叶群说:“现在趁乱的时候,你给我去抓了这个仇人,你有什么仇人,我也给你去抓。”〔49〕而叶群也非常憎恨孙维世,“因为孙维世在莫斯科曾经和林彪谈过恋爱,叶群怕她再来抢夺林彪”。〔50〕于是,孙维世就被叶群动用空军部队抓捕后秘密关押,一年后不明不白地惨死在狱中。

  江青的类似公报私仇的举动常常通过她实际上是“太上皇”的中央文革小组来执行。例如,我们在本书的第五章里就比较详细地揭示了1967年4月10日清华大学造反派开的批斗王光美的万人大会,就有江青通过中央文革的暗中操纵。〔51〕1967年夏,江青还通过戚本禹,直接在中南海内给朱德的夫人康克清贴大字报,就是因为要报康克清当年不支持她和毛泽东结婚的私仇。据说,“在延安时,党内的那些老大姐,包括康克清,都不喜欢江青,都孤立江青……”〔52〕

  江青和叶群的不少在民间的报仇举动都是通过南京空军的亲信、政委江腾蛟去执行的,有一次林彪秘书在听悉江腾蛟在保密电话中具体描绘了江、叶交付他的秘密报仇活动后如梦初醒:

  它等于是给我这个天真得发呆的头脑注入了一支清醒剂,是我在受到震惊之后明白了:社会上正在盛行的“揪黑帮”、“打砸抢”,原来都有人在幕后操纵;所谓“造反有理”、“红卫兵运动是天然合理的”等等,只是愚弄人的宣传把戏。干这种不可告人的勾当的人物不是别人,其后台竟是江青和叶群!〔53〕

  叶群虽然还算一个正常的女人,但也很记仇。据林彪秘书的观察:“她理解的文革运动就是‘报仇运动’,对于一切‘仇人’,她不仅要把他们打倒在地,而且还要在他们身上踏上一只脚。”〔54〕例如,1966年12月,叶群迫害已故的罗荣桓元帅的夫人林月琴女士,把她打成“寡妇集团”的头子,并唆使总参机关开会批斗,并把她和女儿罗北捷一起囚禁在西山家中。还切断了他们对外联络的电话线。这一迫害的主要起源,就是因为林月琴对林彪前妻张梅的女儿林晓霖也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而叶群则“小鸡肚肠、醋意十足,容不下非自己嫡生的孩子”。〔55〕

  第三,夫人参政还常常加剧手握大权的夫人们之间因历史间隙、性格禀赋等个人因素造成的矛盾、进一步在政治上影响他们丈夫,把猥琐低俗的勃谿相向政治化,又把原应当严肃的政治斗争彻底地庸俗化。

  江青和叶群固然可恶,但其他的高干夫人们也不是好鸟。上面说到延安时期的一些老大姐们对江青的非议,其实不少也很过分:她们“说江青是妖精,把主席和贺子珍拆散了……更恶劣的是,包括康克清大姐在内的不少人还骂她是*****。”〔56〕这些做法当然激起江青在一旦权在手后的政治上的报复。当然,在这方面最夸张的例子,莫过于林彪在1966年5月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广为散发为叶群写的“处女证明”一事。事情的源起是陆定一的夫人严慰冰,因为精神疾病,对延安时代和叶群争夺情人的经历一直耿耿于怀,以至多次写匿名信对叶群进行人身攻击。而林彪为了捍卫自己的夫人,不仅站出来主张打倒陆定一,还写出了“他证明叶群和他结婚时的纯洁的处女之类的话”。这使与会者感到“这么严肃的会,发这种文件,真让人啼笑皆非!”〔57〕但也由此看到这些高干夫人和她们的丈夫、以及中共政治局会议的低下水平。

  叶群和贺龙夫人薛明在延安时期是同学,但在极左思潮盛行的整风运动中,薛明整过叶群的所谓的“历史问题”,两人有过历史上的纠结。一般人只知道:文革中叶群为了报仇,便鼓动林彪一定要打倒贺龙夫妇。在贺龙、薛明夫妇入狱后,叶群还亲自指挥对薛明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但是世人很少知道文革前夕叶群为了搞好林彪和贺龙的关系,专门到贺龙和薛明那里去拜访。不料在叶群提出双方讲和,大家“既往不咎”时,薛明却不愿意就此罢休,她“一句话脱口而出:‘过去的事你我心里都清楚!’”〔58〕这样,“和解”不可能,决裂却开始了。而两个元帅的办公室主任之间的冲突是必然会影响到她们的丈夫文革中的权斗的。文革中的林彪和叶群当然是迫害者,然而,如果从中共“夫妻政治”作为一种体制性的问题来看,贺龙夫人薛明也不是无可非议的。其中很难分清谁是单纯的受害者和迫害者。

  在夫人参政的体制中,叶群不仅有夫人相轻的一面,还有夫人相亲的一面。那就是她在处理和林彪大将黄、吴、李、邱的夫人们的关系时,就俨然是一个夫人俱乐部集团。一方面,她为林彪拉拢了一批亲信;另一方面,她又公私兼顾,一举数得。例如,她就利用了这一体制为儿子林立果在全国范围内“选妃”,也为女儿林立衡解决了婚姻问题。在叶群“夫人相亲”的网络中,她又是个“小家子”味极浓的女人,她绝不允许她的“夫人俱乐部”(实为家族政治)成员稍有稍微的逾越。1968年初,叶群请邱会作一家来毛家湾看电影,以拉拢关系。邱因为有一个会议没有来,但是他亲自给林办打了电话“对林彪、叶群对他的特殊关心非常感激”。不料接电话的年轻秘书在向叶群汇报时,把邱的“非常感谢叶主任的关心”这句关键的话省略了。为此,叶群大发雷霆,甚至准备翻脸不认人地撤了邱会作军委办事组成员的职。后来经人及时说明,才避免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政治风暴的降临。〔59〕

  1971年8月17日,毛泽东在他准备和林彪摊牌的南巡中出人意外地批判了“夫人专政”或“夫人参政”,他对刘丰等人说:

  不要把自己的老婆当自己工作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秘书。林彪那里,是叶群当办公室主任,还有黄永胜那里是不是?做工作要靠自己动手,亲自看,亲自批,不要靠秘书,不要把秘书搞那么大的权。我的秘书只搞收收发发。文件拿来自己选,自己看,要办的自己写,免得误事。只有两个文件,当时因为身体不好,我口述,别人记录的,最后还是经过我自己修改印发的。其中一个就是《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60〕

  毛泽东的上述批判非但与事实不符,且文过饰非。比如他自己就长期使用江青当他的秘书,江还一度是毛办的实际领导。另外,叶群当林办的主任也是毛泽东认可的。据林彪秘书官伟勋回忆:毛主席让林彪当接班人,林彪说他有病,身体不行,不能出席会议。毛主席说重要会议你来,一般会议让叶群代表你来参加就行了。‘不可分’论的‘物质基础’也就这样诞生了。”〔61〕对于专制制度下最高或次高领袖和他们的夫人关系的不可分,这位林办秘书也有相当精彩的解释:

  由于狂热的鼓吹个人崇拜,把领袖个人当成唯一正确的“神”,许多事情又不能不请示他这个“神”最后裁决。同时又由于健康状况的恶化,不要说一般人不能随时接近他,就是身为中央领导核心的政治局常委成员也难得见到他。于是,习惯上认为他“最亲近”的人,如妻子、儿子或侄子之类,很自然地就成了他的意志的传达者。我们概括称之为夫人专政的局面,就这样应运而生了。……有些深谙世故人情的“领导”者,很怕“最高”、“次最高”领导人把别人对他老婆的态度,看做对他本人的态度,所以就更不能不千方百计拥戴。……因此,最高领导身边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地由“不可分”论而成了当然的代理人——“夫人专政”便出现了。〔62〕

◇ “四人帮”事件:被猜忌和抛弃的参政夫人

  历史的走向常常是诡异的。文革中积极参政的夫人们既然跨入了政坛的角斗场,她们的命运便会被不测的政治风云所左右——有可能以喜剧登场,以悲剧告终。1971年9月13日,当中国的“第二夫人”叶群下决心拖着已经服了安眠药的林彪出逃躲避毛泽东的政治清洗时,她恐怕不会想到最后会一家人都折戟沉沙在外蒙古的温都尔汗的沙漠里,自然而然地成了叛逃投敌的“林彪反革命集团”。既然妻以夫贵,一荣则荣,一损则损,这是以悲剧收场的一种。

  1967年2月,几位老帅和谭震林等大闹怀仁堂,和中央文革小组发生冲突。其中谭震林还写信说江青“真比武则天还凶”。据说毛泽东看了此信后对江青说:

  你哪有武则天的本事,你有武则天一半,我就高兴了。你连慈禧都不如。江青听后满怀委屈。
  毛泽东认为江青的政治能力不够强。但如果江青真的像慈禧那样,毛泽东又会怎样呢?是仍然和江青在政治上合作,还是把江青废了?这就很难说了。〔63〕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和讨论的问题。照理,毛泽东直到死都是中共的最高领袖,江青在毛泽东清除他的政治对手刘少奇和林彪的问题上,是立下汗马功劳的,这位第一夫人和最高领袖之间的关系应当走向进一步的亲密和融洽才符合事物的正常逻辑。然而,江青自1973年年底至1976年3月,却多次遭到毛泽东的责骂和批评,其次数之多和其措辞之严厉,在党内都是罕见的。大陆学者谢昌余根据官方出版的《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64〕研究了这一时期毛泽东对江青批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从1974年3月20日到1976年3月10日,前后仅两年时间,毛泽东写给江青的批语就有22条。其中,批评江青的批语竟达19条(包括在政治局会议上和在其他同志面前对江青的批评)。而且,毛泽东还严厉批评江青有“野心”,并且提出要解决江青“四人帮”宗派集团的问题。……党内没有哪一个人能在两年之内受到毛泽东次数如此之多的批评。〔65〕

  从毛泽东的上述言行中不难悟出他在当时已经对江青有了相当的猜忌。被独裁者鼓励和利用的夫人参政反而成了该夫人被怀疑、被抛弃甚至清洗的诱因。虽然独裁者和他参政的夫人都属于同一党派集团,但当夫人在更多的情况下已经以一个政治家的面目出现,有相对独立的政治生命,甚至成为某一个党内派系的“首脑”时,她就会同样地被最高独裁者提防和猜忌。这并不因为她们和独裁者的政治婚姻和她事实上对他的忠诚而避免。这在历史上也是有不少记载的。比如,阿根廷的第一夫人艾娃·庇隆帮助他的丈夫,独裁者庇隆将军登上了总统的宝座,成为他和人民间的桥梁。但因为艾娃在群众中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功高震主”,她遭到了庇隆的猜忌,导致他拒绝艾娃成为副总统和他的接班人,使她在郁郁不得志中死去。〔66〕

  再如,前南斯拉夫第一夫人霍芳卡〔67〕,曾是总统铁托元帅的知己和顾问,也被西方媒体誉为“惊艳全场的第一夫人”。但在铁托八十五岁病重之际,她因为和“元老派”政见不合,被诬陷为企图“发动政变”,在铁托的同意下被软禁,其后一直被囚禁了近20年!究其被捕的原因,简单地说就是南斯拉夫共产党党内的各派系,“谁都不要一个强势的铁托夫人来领导”〔68〕。这一情况,和江青在毛死后的遭遇应当有不少相似之处。其实毛泽东在这一阶段对江的批评中,就已经有过对江可能在他死后搞政变的防范,1975年1月下旬,在王海容和唐闻生告诉他江青对邓小平等人的看法后,毛泽东就说过:“她看的起的人没有几个,只有一个,她自己。将来她会和所有的人闹翻。现在人家也是敷衍她。我死了以后,她会闹事。”〔69〕但事实证明,无论是铁托还是毛泽东,都错怪了他们的夫人。具体对江青而言,在毛死后她并没有过任何“闹事”的阴谋,相反,她很快就成了毛指定的接班人和元老派“闹事”的受害者。

  如果再进一步仔细地考察一下毛对江批评最多的时间段,还会发现是毛1974年上半年到1975年上半年,即让邓小平复出整顿的那一年。有关毛泽东让邓小平复出的原始动机,至今还是一个没有深入探讨的问题。高文谦认为是他为了让历史上一直是毛派系的邓小平“挟制乃至取代周恩来。”〔70〕但无论毛的原始设想如何,后来为事实证明都是一厢情愿地失败了的。邓小平一到中央,就和元老派的周恩来、叶剑英等人结盟,使反对派的力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当时,毛要把邓小平这样一个文革的打倒对象直升飞机式地提到中央副主席、第一副总理和解放军总参谋长的高位,还会直面一个无法跳跃过去的历史纠结——邓小平会和在所谓的第九次路线斗争中立下大功的江青等人产生自然的冲突。例如,1974年3月,在中央政治局讨论出席联合国大会第六届特别会议的代表团团长人选时,原来是决定从外事部门选一个部长担任的。〔71〕3月20日,毛泽东主张由邓小平担任,但又告诉王海容不要说是他的意见,直接由外交部打报告。这一改变自然地被江青怀疑有有意抬高邓小平的之嫌,便竭力反对。王海容和江青长期不和,也有意不告诉江是毛的提议。最后,周恩来在政治局会议上揭开谜底,江青面子下不来,便“保留意见”。这样,江青就在被人算计中第一次公开地走向了毛的对立面。江青显然是一位缺乏高度政治智慧的女人,她不懂独裁者的女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独裁者的需求和意愿。尽管按党章她做为一个政治局委员完全可以保留意见,但是她作为毛的夫人这样做,会被毛自然而然地视为一种对毛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的公开挑战。江青曾在接受美国女学者罗珊·维特克的访问时表明:“她的权力不仅是对主席权力的补充,也可能是一种竞争关系”,这显然是一种完全错误的理解,当场便被维特克认为会给“她日后的政治生涯埋下隐患”。〔72〕果不其然,毛泽东对江青的“保留意见”勃然大怒,第二天便写信警告江青:“邓小平同志出国是我的意见,你不要反对为好。小心谨慎,不要反对我的提议。”〔73〕根据现有的历史资料,这大概是毛江在这一时期公开冲突的起源之一。

  然而,毛对这些冲突的解决方法也是片面和不成熟的,他一味贬江褒邓,甚至不惜利用邓小平及元老派来整江青。有研究者认为:“毛泽东批评江青还有更重要的深一层的意思,是做给邓小平看的,给足了他面子,支援他,也是对他收拾文革残局寄以希望。……毛泽东直接批评,拿自己的妻子开刀,举起安定团结的旗帜,谁还能对江青说三道四?”〔74〕这一说法似乎颇有洞见,但经不起再三的推敲。如果要支援邓就非要“拿自己的妻子开刀”,这不免有过于实用主义之嫌。江青并不是一个政治智慧很高的女性,对她的批评是完全必要的。问题是毛说了不少严重损害了江青作为“第一夫人”身份的过头话。例如,在1974年7月17日的政治局会议上说:“江青同志,你要注意呢!不要设两个工厂,一个叫钢铁工厂、一个叫帽子工厂,动不动就给人戴大帽子”。毛甚至说:“她并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总而言之,她代表她自己”。在11月6日毛又说:“我三年来只同她吃了一顿饭,现在是第四年了,一顿饭都没有同她吃”。12月23-27日的谈话中,毛第一次称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为“四人帮”,并说“江青有野心。你们看有没有?我看是有的。”同时,他却认为“小平同志政治思想强,人才难得。”〔75〕今天看来,其实江青对邓小平的看法更有其“政治敏感性”,这也正是毛一直承认的江青在政治上对他有极大帮助之所在。〔76〕不过当时毛对他突然启用邓小平的决策“剃头挑子一头热”,完全看不清这一点。

  毛的这些批评中有关江青“动不动就给人戴大帽子”当然是正确的,但是他忘掉了江青的种种极左的举动正是为了执行他的文革路线。话句话说,毛自己才是江青的“钢铁工厂”和“帽子工厂”的后台老板。一味指责江青显然有推卸责任甚至嫁祸于人之嫌。更值得注意的是:毛公开地宣布了自己和江青的政治切割(“总而言之,她代表她自己”),甚至不惜公开他们私生活来证明他们夫妻关系的破裂(“我三年来只同她吃了一顿饭”)。所有这些,都事实上说明他们本来就仅是的政治婚姻的频于崩溃。至于他说“江青有野心”,又是一种缺乏事实依据的严重却轻率的指控。毛的这一指控可能来源于1974年11月江青就王洪文在四届人大担任人大副委员长的建议,但是提出这样的意见是江作为一个政治局委员应有的权利,也符合任何程序。毛泽东把它理解为“江青有野心。她是想叫王洪文作委员长,她自己做党的主席”。〔77〕这显示了一种不合逻辑的判断和猜忌,因为四届人大要解决的是行政职务,而不是党主席这样的党内第一把手的权位。1974年11月12日,毛泽东又批示江青“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不要由你组阁(当后台老板)”〔78〕。还正因为毛泽东的这个主观推断,在中国大陆有关江青及文革派反对周恩来,企图在四届人大自己“组阁”的大批判文章不胜枚举,最近还有人提出:

  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四届人大张春桥当总理,王洪文当委员长,谢静宜当副委员长,迟群当教育部长,乔冠华当副总理,党代会上姚文元进中央常委,毛远新、谢静宜、迟群、金祖敏进政治局。现在改选之前要毛远新、迟群、谢静宜、金祖敏列席政治局会议,作为接班人来培养。将来毛泽东逝世后江青做党的主席。〔79〕

  上述“组阁计划”恐怕不符合史实,因为它不仅混淆了党与政的界限,还无法在“四人帮”已经被粉碎了四十多年的今天找到任何官方档案的支持。比如,官方的权威出版物《毛泽东传:1949-1976》里仅有一处谈到江青在1974年向周恩来提及四届人大的人事安排的建议,记载如下:

  十月六日晚,江青赶到周恩来住的医院,向周提出她对人事安排的“意见”,主要是谈军队总参谋长的人选。〔80〕

  根据这一的记载,江青并没有就“总理”、“委员长”、“副总理”和“部长”等名单提出过任何“组阁”的意见,而只谈过一个关于总参谋长的意见。而无论周恩来或江青,当时都不在军队任职。无论是毛泽东当年关于江青要“组阁”的批评,还是后来由此源生的批判文章,在史实上都缺乏足够的支持。

  在毛对江的指责中,还不难看到他某种个人情感性的因素,即某种刻意躲避和厌恶。他甚至数次拒绝了他的第一夫人要和他见一次面的请求。比如,上述毛提议邓小平担任出席联合国大会的中国代表团团长的事,当时江青并不知情才表示反对。为此她写信给毛要求见面申述,毛回复道:“不见还好些。过去多年同你谈的,你有好些不执行,多见何益?”〔81〕1974年12月30日,江青就毛批评的“四人帮”问题在政治局检讨后,写信给毛要求见面,还讲了自己生病的情况:“我希望人大之后离开北京,更希望能看到毛主席。我低温很久了,脑力有突变的危险——一切都遗忘”。不料毛冷冷地批复:“江青:不要来看我。有病文件可以少看”。〔82〕1975年12月27日,毛又一次拒绝江青要求见面的要求,在江的信上批示:“我近日有些不适,以不见为好。”〔83〕根据毛泽东身边的人回忆,这一段时间,毛泽东和众多女友大被同眠的私生活已经有所改变,主要是和他原来的专列服务员张玉凤打得火热,俨然是夫妻一般。甚至连江青要见毛都先要通过她和另一个女友孟锦云〔84〕。有新欢自然厌旧爱,毛在情感上对江的厌恶就可以理解了的。据毛身边女友的观察:

  毛泽东早已对江青这个女人产生了厌倦,甚至是反感,江青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丑恶了。……江青的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也使她在毛泽东的眼睛里早已经无魅力可言了。〔85〕

  毛这样地不近人情,连新的宠妾张玉凤都感到有些过份,为此对毛说过:“你干什么老不见人家啊,人家老太太怪可怜的。”另外,毛在那段时间还和张玉凤和护士孟锦云认真地探讨过和江青的离婚问题。美国著名政治学家白鲁恂(Lucian Pye)曾从心理分析的角度认为毛“是一个可能带有某种边际性人格特征的自恋主义者……他宁愿随时准备抛弃其他人,而不是相反。……这样一来,任何特别接近自己的人,就可能立即变成对手或者敌人”。在进一步具体分析毛和女人关系时,白鲁恂又指出:“毛泽东对待女人的方式的全部记录”,是一种“忽略女人、利用女人,以及抛弃女人”的过程。由此,如果毛长寿的话,他和江青之间的“政治婚姻”也很难说不会发生正式的破裂。更重要的是:毛与江都是文革派,他们之间缺乏政治上的交流,只能产生更多的类似江青反对邓小平出席联合国大会式的误判,导致某种内部自损自耗的恶性循环。

  当毛泽东在党内的各派系间玩弄权术,翻来覆去地利用一派整另一派,为自己最后的统治搞制约平衡时,他是把自己抽身于各派系之外,高踞于各派系之上的。其实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觉。现代关于第一夫人和领袖关系的研究认为:第一夫人和领袖、尤其是独裁者的关系具有“传染性”和“从属性”两个特点。〔89〕前者是说领袖的权力会自然地传染给他们的夫人,后者则告诉我们夫人常常是领袖形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毛利用邓小平或元老派来整治江青时,他其实正在为反对派提供口实,从而大大地损害自己的形象和权威。此外,当他指责江青“积怨甚多”时,他忘了其实江青是在代他“积怨”、去攻击和打倒毛的党内对手们。这样,当他让邓小平主持三次政治局会议(1975年4月27日、5月27日和6月3日)痛批江青及文革派,责令江青等人写出书面检查时,其实江青是在进一步代毛挨批和受罪。这不仅显示了文革派的分裂,还显示了毛在晚年政治斗争中的极端软弱。或许正看到了这一点,邓小平才不久后断然拒绝了毛要他来主持一个肯定文革的决定。其实这已经是非常明确地告诉了毛他的批江和整顿最终目的所在。

  和江青等人代表的极左的文革路线相比,邓小平出山以后的一系列整顿和对文革路线的批判当然符合历史潮流。但如果我们既不以成败论英雄,也不仅以是非论成败的话,我们便会发现毛泽东当年的对江青及“四人帮”的过头批评是极大的失策。其最主要的后果是造成了他死后江青和“四人帮”的必然下台和他自己的文革思想路线的迅速覆灭。

  首先,宗派或帮派活动在中共的政治语境内历来是一个大忌,几乎没有人不在最后被上纲上线而打成反党集团的。建国以来在毛泽东手里,远的有高岗、饶漱石反党集团、彭德怀、张闻天反党集团;近的在文革中又有刘少奇叛徒集团、林彪反革命集团。江青和“四人帮”是毛泽东亲自揭发和定下的宗派集团,而且江青在被斗争了几次后也承认了“四人帮”是客观存在。尽管毛泽东在对文革派的批评中留了极大的余地,认为“我看问题不大,不要小题大作,但有问题要讲明白,上半年解决不了,下半年解决;今年解决不了,明年解决;明年解决不了,后年解决。”〔90〕但是这是毛为中共党内斗争开的一个特例。只要毛不在了,这个由毛送给反对派的定罪借口是根本不会等到“后年”才发难的。果然,毛泽东尸骨未寒,他的接班人和元老派便用执行他的“最高指示”的大义、把他的夫人和“四人帮”当作“反革命集团”抓了起来。这很可能是毛生前所始料未及的,但决定性的伤害却是他活着时一手造成的。

  其次,毛泽东的批江过头造成了文革派的内部隔阂和分裂,使他们失去了捍卫文革路线的锐气和战斗力。因为毛一再警告其他人不要和江青搞在一起,造成了王、张、姚三人不敢和江青走近抱团。例如,王洪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叶剑英拉拢,试图投靠元老派。甚至张春桥这样的“四人帮”核心人物,也一度故意“和江青有些疏远,保持一定距离”,以便不被毛泽东对江青的怒火殃及鱼池。〔91〕如同最新的文革研究所揭示的:在这种情况下,“四人帮”在毛死后非但没有任何具体的“篡党夺权”的阴谋活动,甚至连一点起码的自保的措施都没有。〔92〕倒是华国锋和元老派一起,用很短的时间从容地策划了十月六日的政变。据说陈永贵在下台后因为和华国锋是山西老乡,这样聊起过“四人帮”是否搞了“阴谋诡计”:

  我和华国锋谈话时,他对我说:我们这些人,搞政治就是不行。抓些具体工作还可以,搞阴谋诡计不行。我说那还不是你把四人帮搞掉的嘛!他脱口而出:因为他们不是真正搞阴谋的,如果他们搞阴谋诡计,我们也搞不过人家。”〔93〕

  诚哉斯言!华国锋下台后的这一不经意说法,其实是一句难得的大实话。

  最后,因为毛急于和他的夫人江青切割,反对派便渔翁得利,有了“清君侧”的大好机会。其方法之一,便是利用政治谣言来影响上层政治和争取底层民心,如所谓的《红都女皇》案便是一个典型。1972年到1973年,江青做为第一夫人,在这一时期从事了一些和她“第一夫人”身份相符的外事活动。其中之一便是她在周恩来的建议下接见了美国女学者罗珊·维特克,她们共谈了60余小时。1977年,维特克据此出版了英文本的《江青同志》(长期以来被人称为《红都女皇》),是一本严肃的学术着作。不料,在1975年此书还没有出版,便被描述为一本在香港出版的、泄露大量国家机密和毛泽东婚姻隐私下流的地摊文学着作。据说朱德向毛揭发此书,毛泽东于1975年7月23日批示:“孤陋寡闻,愚昧无知,30年来恶习不改,立刻撵出政治局,分道扬镳。”至今为止,大陆的学术着作还在引用这一不存在的案例。〔94〕据笔者在香港检索各大学和香港图书馆上世纪70年代的出版物总目录,并不存在《红都女皇》这样一本书。这样自上而下的政治谣言对于在党内中层和基层群众的反江反毛的民心导向起了极大的作用。更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无形的谣言,而是党内的反对派利用了毛的批江对文革派的遏制,给了元老派在邓小平、叶剑英的大旗下重组队伍的大好机会,聚集了强大的有形的反对力量。他们甚至准备在毛还在世时就发动政变。“四人帮”粉碎以后出版的叶剑英传记中就记录了不少军队将领和叶在毛泽东生前就准备抓“四人帮”、发动军事政变的对话。〔95〕

  因为批邓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兴起,在1976年4月6日下午政治局讨论天安门事件后,毛终于在中南海游泳池住处耐心地听取了江青关于天安门事件的经过以及对邓小平处理的意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出现了以往共同策划打倒刘少奇和林彪时的某种回光返照。据毛的女友孟锦云的观察:

  江青在毛泽东的眼神里,渐渐地看出了共鸣,这种共鸣,像兴奋剂一样,把她推向亢奋的高潮。她深深知道,这种共鸣,是她通向他心灵的一座小桥,她必须全力以赴地来加固这座小桥,于是她不停地说着,比画着,生怕一停下来,一切都随之破灭。〔96〕

  值得一提的是:从批邓开始到毛泽东离世的一年多时间里,毛泽东再也没有在任何场合提过要解决所谓的江青和“四人帮”问题了。他是否对自己轻信了邓小平“永不翻案”的保证有所懊悔,还对自己提出“四人帮”问题自损自害了文革路线已心知肚明,我们都不得而知了。因为他不久便进入了经常性的昏迷状态,几个月后便离世了。

◇ 结语

  “夫人参政”不仅是毛文革的一个重要创造,在整个国际共运史上也史无前例。这一政策还在当时对其他一些共产党国家,如罗马尼亚独裁者齐奥赛斯库和他的夫人伊琳娜·齐奥赛斯库产生过极大的影响。

  在定性这一文革政治景观时,必须首先指出它是“中共特色”而不是“中国特色”,因为在中国数千年的传统社会里,最高的皇权统治者们大都是“夫人参政”政策的反对者。然而,中共的干部政策和意识形态却为高干夫人干预政治开了方便之门。首先,中共从来就没有过明确的领导人和其直系亲属之间的利益冲突或规避政策。其次,中共激进但抽象的解放妇女的意识形态和政策有利于夫人参政。中共党内的高干婚姻常常是政治夫妻,即夫妻关系主要不是以个人情爱为基础的寻常婚姻,而是政治利益一致前提下的结合。

  在中共的历史上,毛泽东并不是夫人参政这一做法的首创者。公开地让自己的夫人在自己发起的党内政治运动里充当举足轻重角色的,可能是所谓的延安“抢救运动”中的康生和他的夫人曹轶欧。在文革前夕和发动中,还有刘少奇和王光美等人。是他们开创了夫妻政治的先例。从文革的发动过程来看,中国当时的上层政治大都为一些以“夫妻政治”和“国家政治家庭化”为特征的阴谋活动。无论是毛泽东还是刘少奇,都依赖夫妻政治来策划操控政治局面。尤其是毛泽东和江青所开的夫妻老婆店,在理论上、政治上和组织上全面地推动了文革的发动。在这一过程中,国家的公权力完全被夫妻化、家庭化、私人化。

  毛文革的“夫人参政”产生了极大的弊端和恶果。参政的夫人们常常是根本没有管理国家能力的野心勃勃却志大才疏的女人,而“夫妻政治”的模式却把她们推上国家的中枢领导机关,在绝对权力的毒害下,她们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起了公报私仇、窃权乱政的坏作用。“夫人参政”还常常加剧手握大权的夫人们之间因历史间隙、性格禀赋等个人因素造成的矛盾、进一步在政治上影响他们丈夫,把猥琐低俗的勃谿相向政治化,又把原应当严肃的政治斗争彻底地庸俗化。

  文革中积极参政的夫人们既然跨入了政坛的角斗场,她们的命运便会被不测的政治风云所左右——有可能以喜剧登场,以悲剧告终。当参政的夫人在更多的情况下已经以一个政治家的面目出现,有相对独立的政治生命,甚至成为某一个党内派系的“首脑”时,被独裁者鼓励和利用的夫人参政的结果反而成了该夫人被怀疑、被抛弃甚至清洗的诱因。这并不因为她们和独裁者的政治婚姻和她事实上对他的忠诚而避免。

  如果我们在以上探索的基础上再加上中共的专制体制,文革阴谋政治的需要和最高国家公权力的私人化等因素,那么文革特有的夫人参政的现象便不难被窥见其缘起、发展和终结的全貌了。总之,夫人政治是依附于畸形病态的中共体制上的一朵“恶之花”。只要这一专制体制存在,隐性的或显性的“夫人参政”现象就绝不会结束。在今天的中国社会,只是它的表现形式有所变化,从过去的阴谋政治和路线斗争,转换成为利用手中的政治权力所进行的红色私有资本的财富暴敛而已。

注释:

〔40〕邱会作:《邱会作回忆录(下)》(香港:新世纪出版社,2011),页680-682。
〔41〕《王力反思录》(下),页746-747。
〔42〕同上,页617,635。
〔43〕同上,页680。
〔44〕《“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页154。
〔45〕郑重:《张春桥:1949及其后》(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7),页536-539。
〔46〕参见李文普:〈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载香港《中华儿女》,1999年,第二期。
〔47〕《邱会作回忆录》(下),页680-682。
〔48〕秋石客:《锁在云雾里的江青》(香港:中国文革历史出版社,2016),页238。
〔49〕《历史的审判》编辑组:《历史的审判: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犯纪实(上)》(北京:群众出版社,2000),页286-296。
〔50〕戚本禹:《戚本禹回忆录(下)》(香港:中国文革历史出版社,2016),页526。
〔51〕王光宇:〈清华大学造反派侮辱性批斗王光美内幕〉,载阎长贵、王光宇《问史求信集》(北京:红旗出版社,2009),页178-182。
〔52〕《戚本禹回忆录》(上),页66。
〔53〕《“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页61。
〔54〕《“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页65。
〔55〕赵云生、王红晖主编:《元帅夫人传(下册)》(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3),页624-627。
〔56〕《戚本禹回忆录》(上),第66页。
〔57〕李雪峰:〈我所知道的“文革”发动内情〉,载《回首文革(下)》(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页610。
〔58〕《元帅夫人传(下册)》,页638-639。
〔59〕《“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页293-297。
〔60〕毛泽东:〈在武昌与刘丰、刘建勋、王新、汪东兴的谈话〉(1971年8月17日),载《中国文化大革命数据库,1966-1976》。
〔61〕官伟勋:《我所知道的叶群》,页217-218。
〔62〕同上。
〔63〕郑重:《张春桥:1949及其后》,页370,423。
〔6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页394。
〔65〕谢昌余:〈论毛泽东写给江青的批语〉,载《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3卷第5期,第10页。
〔66〕《与权力共枕:独裁者身边的女人》页166-167。
〔67〕同上。
〔68〕同上。
〔69〕《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六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页569。
〔70〕高文谦:《晚年周恩来》(纽约:明镜出版社,2003),页471。
〔7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逄先知、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页1376-1377。
〔72〕罗克珊·维特克著、范思译:《红都女皇:江青同志》(香港:星克尔出版有限公司,2006),页445。
〔73〕同上。
〔74〕郑重:《张春桥:1949及其后》(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6),页679。
〔75〕《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六卷)》,页540、556、562。
〔76〕毛泽东曾对他井冈山时期的战友曾志(陶铸之妻)说过:“在生活上江青同我合不来,但是在政治上还是对我有帮助的,她政治上很敏感。”可见曾志的《一个革命的幸存者:曾志回忆实录》(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页320。
〔77〕同上,页558。
〔78〕《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页394。
〔79〕李海文:〈重要关头毛泽东力阻江青组阁〉,《世纪》,2017年第2期。
〔80〕《毛泽东传1949-1976)(下)》页1387。
〔81〕《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六卷),页523。
〔82〕《毛泽东传1949-1976)(下)》页1396。
〔83〕《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六卷),页630。
〔84〕李志绥:《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有限公司,1994),页546。
〔85〕郭金荣:《毛泽东的黄昏岁月》(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0),页115。
〔86〕同上,页121。
〔87〕同上,页186-187。
〔88〕〔美〕白鲁恂著,刘宪阁译:《毛泽东的心理分析》(香港:时代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9),页1-2;177。
〔89〕胡充寒:《世界上40位第一夫人》(长沙:湖南出版社,1992),页77。
〔90〕〈毛泽东同在京中央政治局委员的谈话〉(1975年5月3日),载《中国文化大革命数据库,1966-1976》。
〔91〕《张春桥:1949及其后》,第722页。
〔92〕详可参见刘健:〈回顾“粉碎四人帮”:是华国锋阴谋篡党夺权而不是四人帮〉,美国《当代中国研究》,2016年第2号,第95-118页。还可以参见韩刚〈有关粉碎“四人帮”事件的史实和疑点〉,广州:《同舟共进》,2013年第5期,第48-55页。
〔93〕秦楚:〈陈永贵谈邓小平、胡耀邦、张春桥、华国锋〉,转引自《张春桥:1949及其后》,页762。
〔94〕刘林先:〈毛泽东“文革”中在对待江青问题上的是非〉,《毛泽东研究》,2015年第6期,页63。
〔95〕范硕:《叶剑英在非常时期,1966-1976(下)》(北京:华文出版社,2002),页555-556。
〔96〕《毛泽东的黄昏岁月》,页172。

□ 来源:宋永毅:《毛泽东与文化大革命:政治心理和文化基因的新阐释》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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