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nrysh -- 我与清华

Lisa

（本文使用京味儿国语，而非纯北京话）

我跟清华非常熟悉，这是因为我婶儿是清华大学教授，所以我经常在寒暑假跑去清华园
看望叔婶和我堂弟，有时就住上一段儿时间。

清华很大，实际上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城市一样的。说是大学大院儿，其范围广大，居然
还有朱自清的荷塘，有贯穿学校的一条河。里面不仅是教职员工和大学生，还包括大批
家属 -- 当时他们的住宅就在清华园里头。我跟我弟去清华游泳池游泳，还找案子打过
乒乓球。他们清华附小、清华附中，也包在这个大大的大院儿里头。

但我终究没上清华。

人没去一个学校，无非两个原因，人不要我，我不要人家。在我，则两者都有。首先是
，我掂量自己，既然立志学理工，但数学并不好，估计在清华好的系混不下来。后来的
高考成绩说明了这一点：我如果报考个汽车系什么的，估计有戏。水利系？跟某贵人当
系友？可以。机械系？勉强。但是无线电电子学系，妈呀，我考得上？姥姥！

但我为什么又说我也不想进清华呢？这恰恰跟我幼小心灵当中的某种古怪思维有关：我
认为，大学就是学习的地方，单纯点儿好，可是清华园却象个菜市场。我堂弟还眉飞色
舞地跟我说他们附中学生跟大学生抢自习室的故事，让我听了觉得：这算什么事儿啊！
清华园的功能太全面了，让我觉得不象我心目中的大学校园。

我们班主任老师力劝我报清华，要么她就没面子，因为她最好的学生也不知道哪根儿筋
不对，选择了保送化工学院高分子。我最后一次模拟考是班上第三名，所以老师来谈。
我说，“那什么，我考不上！我也不喜欢清华。”

于是，我就没上清华。事实上，我发现我们大学一些同学对清华有自卑感的时候，曾经
表示过惊讶和蔑视。那位叫Q的甘肃同学说，他进清华校门访问都不要戴我们学校的校
徽。我则说，我一定要戴着校徽挺胸进去！而且我认为敝校本系比清华大多数系都牛 -
- 无疑地，从当年录取分数线来说也确实是如此。我并且解释了清华的“菜市场”现象
，虽然他们似乎不以为然。

大学毕业以后，特别是进入外企工作，乃至来美国读研，接触大批清华毕业生，我非常
钦佩他们，直到今天。钦佩分两种：一种是，我钦佩此人，我也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
一种是，我钦佩此人，但是我并不想走他那条路，或者做他那个事。

我对清华人的钦佩，就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我佩服清华人不得了，甚至梦想自
己也成为他们的一员；第二阶段，现在，我仍然佩服他们不得了，但自己却不想做他们
的校友，即使有后悔药。

我在中国和美国接触很多清华人，他们几乎毫无例外地，有两个特点：

第一是极度聪明！极度聪明！我不敢说他们是全世界最高智商，至少是全中国最聪明的
人！为此我问过一个清华籍同学，他谦虚地说，清华人真正生物智商高的只有千分之四
五，其他人都是靠刻苦。我不同意，我认为这个数字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即使那百分
之一二十，也因为刻苦或其他原因，显得生物智商很高。

第二是综合能力强！我们中国受苏联教育制度以及中国传统教育方式的影响，大学生有
一些能力上的问题。比如念书念的好，但动手能力不强；再比如死读书，而体育不好；
再比如只会空谈，而缺乏实干能力；再比如缺乏社交能力。这些毛病，清华的都没有！
他们不仅读书好，动手能力也很强；书读得好，体育也搞很棒！理论水平高，实践能力
也强！他们不仅是象牙塔里的读书人，也很会跟大家相处！人缘儿不坏！

写到这里，有人也许会说，清华的也有在单位没好好工作的。是的，我承认，我也见过
，但那是人家不干！这个是有本质区别的！我见过清华的同事，就是不干活儿，懒！可
是没人说他不聪明！

在国内接触的清华人，我举一个例子吧。是我在那家美国公司的同事。做电源的。平时
他就坐在办公室，写写报告，打打email。我没看出他有什么special的，就是人很不错
，人缘不坏。后来我们因为要一起搭个实验室，曾经一起工作。这哥们儿平时也没动手
啊，可是真的开干了，我亲眼见他有条不紊的、一丝不苟的、轻快麻利的把一套系统装
起来了！本来他叫来一个合资厂的算做是他徒弟的人，我还以为动手要靠那位，没想到
是我们这同事带着那人干的，毫不含糊！我想说，这不是说他以前干了好多练过，而确
实是人家智力高、动手能力强，拿起来就能干！

美国这边这种例子更多！多了去了！一小伙子，我哥们儿，北京人，聪明得不得了！上
着班儿就把Stanford博士拿下！半工半读！

有一次一个台湾同事跟我说，他读书的时候，知道一个台湾女同学跟大陆清华男搞对象
。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专业，可是那清华男把女友的课本拿来翻翻，居然就替她写作业
！还得高分！

说回国内：等我跟随俞敏洪老师考G的时候，就已经是清华迷了。在新东方遇到一些清
华学生。那些人啊，聪明得不得了，人也不错！瞧人家孩子！再瞧我！那个时候我就开
始觉得，唉，还是得上清华啊！我问我婶儿，清华的研究生，我成吗？您给走走后门儿
？我婶儿有点鄙夷，说清华研究生极难考，有57%是本校本科生，你行吗？她又跟我吹
嘘了半天，打消了我的念头。

来美以后，跟清华籍毕业生做了同学。一样，聪明的不得了！人也性格好！怎么那么完
美啊！简直就是，说实话，我那时感觉低人一头，不是人格上、社会地位上，而是发自
内心的佩服！就连拿F2过来的，我都感觉他们的聪明溢于言表！课程，对他们来说就是
小菜一碟啊！而我呢，吭哧吭哧，累！

工作以后接触大批清华的，一个字：牛！能人儿！我只能给他们当碎催。Again，我知
道有些人心思不在工作上，这个就另当别论。不是人家不干，是人家不屑于干！

从钦佩而想做清华人到钦佩却不想做清华人，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必须承认我有一种也
许看似消极的人生观：我认为人不要活得太累，不要有太多的执着牵挂。所有伟大的人
，都难免遭遇高处不胜寒。我想清华这样的顶尖人才，也是难免。正是因为在清华人堆
里，在欣赏他们的聪明和能力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们对功名的执着、出人头地的理想
对他们的拖累。我亲眼看到有人憋得精神都不正常了，直到当了海归才见好。至少有两
个不太正常的清华人，他们的家属来找我去处理一下 -- 因为我被认为是了解人们心理
的。其他人虽然没闹毛病，但我也会隐隐看出来，他们对在美国的这种缺乏“成就感”
的生活的不适。实际上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虽然你是如此聪明
和卓越的人，在美国，大家人格都是平等的，各有各的活法。我相信他们跟其他很多华
人一样，发生了失落，觉得自己十年寒窗，貌似功成名就，却似乎get lost了在这儿。
很遗憾的是，清华人自己承认，他们是高智商、低情商，所以，似乎出了忘我工作，他
们对其他东西也难以发生兴趣。或者也许他们是认为那样玩物丧志、浪费青春吧（这都
是训练出来的）。

海归，对我来说是一种选择。可是对很多清华籍人士来说，则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
必须！毕业于清华，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定要“干出名堂来”！一定要比其他人优秀！
要富贵还乡，不能衣绣夜行！（项羽说的）。好些清华的回去了，好像瘾君子吸了口大
烟一样缓过来了。我那两位有点闷出毛病的清华朋友都回去了，似乎他们的病也都好了
。本来就没病！

另外一些例子是理工科背景的清华人去做保险经纪、做房屋中介乃至做传销。无疑的，
这些聪明人做这些简直是玩儿似的。但我也从中看出他们那种认为清华人必须发大财、
必须比其他人有钱的“人生期望”。我太太曾经听这么一位清华籍女传销家侃侃而谈，
说有钱多么好，人为什么必须要很有钱，她如何老大不小了还独身，每天醒着的时候都
在跑业务。我太太直接反驳说，人不能只想着钱啊。显然，她不了解人家的境界 :-)
我想，没有清华人真的爱钱。他们爱的是用钱来“证明自己”。在美国这个地方，“证
明自己”越来越变得滑稽。因为，who cares？大家不追求证明自己给别人看，而是
enjoy themselves。

所以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清华人不是自由的。他们必须按照某种轨道去行进，否
则，他们似乎就失去了生存的价值。这个轨道，最初是家长、老师、学校给他们建造的
，他们亲手把清华人放入了这个轨道；而当他们有一天终于可以on themselves的时候
，却也已经习惯了在轨道上的前行，而离开轨道就如同火车脱轨一样的危险可怕。是清
华的，所以必须有所成就，还必须是比我们这些人更高的成就。目的是烦恼之源。当我
们有了expectation，就很容易变得grasping，然后就是把自己搞得很累。我希望他们
能够grow一点点情商，好去享受生活！世界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