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太太：我在美国考上公务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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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水




我到美国来是陪读，也断断续续上过两年大学，但没有美国的大学文凭。在国内上学时外语是俄语，英文是30岁以后到美国现学的。儿女上小学后，我想找个工作。但在美国既没文凭，又没工作经验，还没关系和背景，连个推荐信都没人给开。要想和美国人竞争是很困难的，于是我就想到考公务员。考公务员是有竞争的，但争在一个“考”字上。咱们中华民族不是世界上最经考的民族吗？从上小学考起（我考小学的考题是：为什么要解放台湾？够我父亲写一本专著了），以后天天考，月月考，年年考，考初中，考高中，连考十几年，所以考试是我们最大优势。考！不拍考不过美国人。

我完全不知道美国公务员怎么考，就直接闯到郡人事局去看招工广告，查考试范围。挑了一个要求最低的公园管理处管理员的工作报了名，只考一门。当时还没有计算机考试，发下试卷一看，一半是计算题，只有算数没有代数，最难的就是分数小数四则混合运算。另一半是应用题，全是算账，东西单价，税率，顾客买多少，给多少钱，该找多少钱。我英语虽然不好，但平时家里采购都是我，跟美国人算账我还应付得来。交了卷，还有不少美国人没考完且面露难色，我想幸亏选了这个工种，大概可以考得过去吧。

过了两周收到面试通知，到一个公园，给我面试的是公园经理贝丝和管理员主管玛瑞。我因为自知英文不好，没有势在必得的想法，所以也不紧张。和她们两个人谈了谈，所有问题以实相告，绝不掩饰。当时招工的公园有好几个，我打算第一次就是看看怎样面试，这个不行，可以有点儿经验去准备下一个面试。过了一个星期，郡人事局通知我去体检，通过体检后上班。这是一个半日工作，每周最多工作19小时，没有劳保福利，在公园小卖部工作。
我有两天的培训，一天是一个年轻的白人女孩杰尼教我售货，使用收银机和结账。第二天是一个很胖的黑人妇女莫妮卡教我把一些半成品煮熟，使用和清洁炊具。她们两个人都是半日工作，但和我不同，他们是每周至少工作20小时，不得超过39小时有一半的劳保福利。莫妮卡告诉我，我们公园有一个射击场，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半日工海伦在射击场工作。

我工作了大约半年以后，这个公园有个正式工作招工，我们四个人都去考试了。招工结束的第二天，贝丝和玛瑞又给我面试，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给你这个工作，你能不能在这儿至少工作两年？我回答：可以。于是我又一次体检，然后转正。杰尼得到另一个公园的正式工作，莫妮卡和海伦没被录取，还做原来的半日工。我问玛瑞她们两个人为什么没有转正，玛瑞解释：“人事局是按考试成绩分批发送面试名单，第一批名单是90分以上的。你考了100，是第一批里的第一名，所以我们第一个给你面试。面试完我们就报给人事局我们录用你，第二批名单就不会送到我们公园来了。杰尼也在第一批名单里，我们公园只有一个名额，所以她又去了另一个公园面试并被录取。莫妮卡和海伦不在第一批名单里， 如果所有名额在第一批里就录取完了，那么她们两个人就没有机会面试，也不可能转正了。”

转正没多久，贝丝给我一本书，说：我们公园一定要有两个人有佛罗里达食品管理执照才能开小卖部，没有两个执照，小卖部就得关门。玛瑞有一个，还有一个老员工有，但是他马上要退休了。现在给我这本书，要求我在老员工退休前自学考照。郡政府会给我出报名费，大约400多美元。我打开书一看，英文的，都是说怎样保管食品，清洗饮食器械，炉温，冰箱，冻箱温度，清洁剂的使用等，尽是化学名词。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转正考试考了100，他们以为我什么都能考100，所以让我去考执照。可是那个考试是考数学，阿拉伯数字，不管到哪国 1+1 都=2。这个考试是化学和机械，我学文科的，别说英文，就是中文的我也不懂。我要想看懂这本书得去念一个学位才行，可是只有一个月时间，我查字典都来不及呀。我问明这种考试是选择答案，每道题有四个答案，选一个正确的。我只好连字典都不查了，抱着这本书，只要没顾客就看。不求看懂，只混个脸熟，看惯那些单词，不管它是什么意思。一个月后去考试，每道题不看它内容，只看它问“是哪个”，就选那个脸熟的答案；问“不是哪个”，就挑那没见过的答案。交了卷心里惴惴不安，郡里给交了400多美元的报名费，要是没考过去怎么交代？没想到两天后贝丝很得意地给我一个小卡片，说：“我就知道你准能考过去。看吧，这就是你的食品管理执照。有这个执照就能在佛罗里达开餐馆，开小卖部，开一切经销食物和饮料的商业。你收好了，以后可能会有人来查的，千万别丢了。以后你要自信一些，你老怕自己做不好，其实你完全可以做得很好。”我把那执照收起来，心里想：老天爷，这倒成了我不自信了，我要是告诉你我是蒙的，你信吗？中国人的应试能力可真不是盖的，到现在，别说那本书的内容，就连书名我都还没闹清是什么意思呢，居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一个执照给蒙下来了。

我在公园一共工作了3年半，郡里有个出纳招工，我就去报考了。一共考4门，其他几门都没太大问题，只有职员（clerk）一门有几道题关于美国政府和法律，我真是一点儿不知道答案，只好蒙吧。回家跟女儿说起，她说：“这些我们上高中都学过，我们有一门美国政府课（American Government)，必修课，要考试的。你说的几道题都是那门课教过的，美国人只要高中毕业都得知道答案。”原来美国中学没有政治课，可是有政府课，学生必须学习美国政府和宪法等。这是美国法治的基础，如果人民不知法，你可怎么治？我觉得这一点值得中国借鉴，中国要想实行法治，就先得让人民知法，然后才能守法。自古中国皇帝就是法，百姓不必知法，不管出什么事，都是一句“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现在没青天大老爷了只好上访吧，再不就爬高压线塔，这都不是法治。法治社会就不能再麻烦青天大老爷了，得靠法律维权，依法行事。所以从中小学就需要训练孩子懂公德，守法，了解政府机构，知道有了问题该找谁解决。不是每个人都必须熟悉法律，但是每个人都需要知道到什么单位，找什么人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那次考完后通知我面试，单位是儿童赡养费强制执行局。我想我都四十多岁了，在中国妇女中也就是中等身材。要是有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不给孩子赡养费，让我去强制执行，我怎么可能把钱要回来？我打不过他们呐。不过还是去面试了，给我面试的是局长朱迪和财务科长麦克。他们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如实回答。他们问完后我说我能不能问他们问题？朱迪有点儿吃惊，但面带微笑说“可以，为什么不能？”于是我告诉他们我的疑问，如果我要不回钱怎么办？他们两个人都大笑，麦克说：“你只是在办公室的窗口收钱，谁来交钱你就收谁的。到街上去找欠债人是警察的事，别说你打不过他们，我也打不过他们。” 我说我对这个工作一点儿也不了解，能不能让我看看是怎么工作的？朱迪很高兴，立刻带我到财务科，把我介绍给出纳们，让我看他们用计算机输入收来的支票。她说这个工作80%是汇来的支票，只有20%是窗口收钱。我说我从没做过这样的工作，如果你们录用我，得给我培训。我想我能学得会，但要给我一定时间。公园每年都给我一次鉴定，我把几张鉴定书拿给他们看，麦克马上拿去做了一个拷贝。朱迪说：“你还会收到体检通知，我们还要对你进行政审。两样都通过才能录取。”我又去体检了一次，过了些天录取通知来了，我告别了贝丝和玛瑞，到儿童赡养费强制执行局上班。

美国各州都有强制执行单位，属各州的收费局（Department of Revenue)管，他们只执行儿童赡养费，不执行配偶生活费。只有我们这个郡有自己的儿童赡养费强制执行局，不但执行儿童赡养费，也执行配偶生活费。我们收费，但不给政府赚钱，是一个利民但郡政府赔钱的单位（赔的就是我们这些公务员的工资）。2009年，美国经济不好，郡里没钱就把所有赔钱的单位关停转并了，我们也在其内。所有儿童赡养费的案子转到州里去，配偶生活费停止执行。全体工作人员包括局长另找工作，这个局关门。郡政府有个规定：在关掉的单位工作的资深公务员，如能发现郡里其他单位有一个和他同工种的工作，而正在做那个工作的人比他资历浅，他可以要求把资历浅的人裁掉，他去做那个工作，这叫Pongping。

我当时已在儿童赡养费强制执行局工作13年了，属于资深公务员。局长找我谈话，说你有3个选择：1. Pongping，2.考试找其他工作，3.提前退休，可以到政府以外的私人单位找工作。我说我的孩子都大了，独立了，如果我失业，受影响的是我自己。如果我Pongpping掉一个年轻人，他们可能有小的孩子，工资要养一家人，失业了，受影响的是一家老小。现在工作很不好找，失业的人太多，所以我不愿意Pongping年轻人。但是我还不到正式的退休年龄，如果提前退休会扣掉很多退休金，对我是个很大的损失。所以我选择再考公务员考试，在郡里另找工作。 当时除了我和朱迪外，在场的还有工会主席和工会律师。我刚说完，工会主席立刻说：“好！”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已经和人事局联系过了，这个人叫马克，专管你的案子。你回办公室后立刻给他打电话，他会安排你考试。”工会律师说：“在转换工作期间，如发生任何问题，你找我。”

我回到办公室立刻给马克打电话，吃过午饭就去见他，他已经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他告诉我，我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有资格申请6个工种，但不是每个工种都在招工。他建议我先把这6个工种要求的所有考试都考了，哪个招工就报哪个。我在一周内一共考了8门考试，英语校对，数学，出纳，职员，计算机，打字，计算器我都陆续考过了。只有英语听力我实在是没把握，这是公交局客服工种要求的。我最后还是去考了，头戴耳机听问题，计算机出示一幅气车路线图。听耳机中告诉我乘客在哪儿，要到哪儿去，问我怎么坐车。这门考试要求1.看懂地图，2.听懂问题。真得感谢北京101中的卢念能老师和蒋守则老师，是他们在初中地理课上给了我严格的基本功训练，所以看懂地图是我的强项。录音的发音非常清楚，不难听得懂的，只是回答问题的时间有限，我想这大概是我最不可能得到的工作了。

没想到，我得到的就是公交局的客服工作。这个工作有三个月的培训，要熟悉全郡几十路公交车的路线，几千个车站站名，学会使用计算机查找时间表，找出最佳换车路线，还要轮流到公交总站售票，三个月后考察合格才能转正。第一个月基本上是跟着老员工一起做，不觉得太难。一个月后就得自己一个人做了，简直是顾了东顾不了西。顾客大部分是在车站用手机打电话来，杂音很大，不是他们听不清我说什么，就是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我查找的速度又慢，他们说个地名，我不知道该到哪个车站上车，我真觉得我做不了这个工作了。可是我想我这辈子从来不打退堂鼓的，怎么着也得闯过这一关。一边努力记住各路车的行车路线，站名，用普通地图查找各站附近地名。只要没有人打电话进来，哪怕一分钟，都要竖起耳朵来听两边同事怎样接电话，跟他们学美式英语发音，用专业语言回答顾客问题。这样学了半个月后觉得好一些了，自己也比较有信心，想必三个月应能掌握这个工作了。这时候主管找我，说给你填表转正。我说：“不是说要三个月培训，考察合格才能转正吗？我才培训了两个月。”她说：“通过监听，我们听到你最近进步很快，已经达到合格标准了，所以提前转正。”我正式拿到这个工作，量了一下体重，两个月掉了5磅。正高兴减了点儿肥，半年后又长回去了。
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近6年，今年达到正式退休年龄，在给布瓦罗郡做了21年公务员后我退休了。耶——再不用天天开闹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