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族财富事件背景有多复杂 一切皆是结果非原因

Frank

温家宝家族聘请两位律师代表在香港的《南华早报》发表声明，表示《纽约时报》日前一则关于温家宝家族拥有巨额财产的新闻“非事实”，同时强调温家并“没有任何非法的商业活动”。

声明稿并说，“我们会持续针对《纽约时报》的报导作出澄清，并保留对此报采取法律行动的权利。”

纽时的报导在网络上刊登后，中国政府的审查很快就将其屏蔽、并对各大社交网站的相关讨论进行封锁，其中包括了中国的推特─微博。观察和报导中国媒体的《中国数字时代》(China Digital Times)收集了一个清单，列举了许多现时在微博上被中国政府屏蔽的温家宝丑闻关键词，其中包括了“纽约时报”和“扭腰时报”(音近纽约时报)、“27亿”、“温帝”、“温相”和“温少爷”等。

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教授郭丹青

声明稿“提出异议的地方甚少”

根据《国际先驱论坛报》博客《会晤》(IHT Rendezvous)10月28日报导，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中国法律制度的郭丹青(Donald C. Clarke)教授10月28日在他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温家宝家族对《纽约时报》的指控提出反驳一事的文章。他认为温家族的声明其实并没有针对指控一一反证、事实上，温家律师声明提出的异议苍白无力。

郭的博客文章表示，声明稿内针对《纽时报导》列举的五点反驳中，只有有关温家宝母亲杨志云名下财产的反驳和声明温家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公司的股份这两点是“真正的争议”，其它皆无法有效反击。

声明稿第一条称所谓温家宝家人的“隐秘财产”，是不存在的。郭认为这条声明太过于模煳，以至于它无法构成一个有效的反驳。

声明稿第二条表示“温家宝家人有的没有从事经营活动，有的虽从事过经营活动但没有从事任何非法经营活动，没有持有任何公司的股份。”郭认为可以从三点来看这条声明。

一、《纽时报导》并没有宣称所有的温家宝家族成员皆从事商业活动，这点没有异议。二、《纽时》报导也没有宣称任何人有任何非法的行为，所以这点也没有异议。三、声明稿中的“温家成员没有人有任何公司的股份”假使为真，那么这就会是一个真正的争议，因为《纽时》报导的确有宣称“温家宝的亲属在银行、珠宝公司、度假村、基础设施项目和电信公司中持有股份，”。

声明稿第三条称“温家宝的母亲除了按规定领取的工资/退休金，无其它任何收入，也无其它任何财产。”郭表示这也是一个真正的争议，因为这个声明与报导的宣称直接有冲突。

声明稿第四条表示“温家宝从未在家人的经营活动中起到任何作用，更没有因家人从事经营活动对他制定和执行政策产生任何影响。”郭认为在这点上面也没有争议可言，因为报导并没有做这个宣称。

声明稿第五条说：“温家宝的其它亲属，以及这些亲属的“朋友”、“同事”的一切经营活动均由他们本人负责。”郭表示照字面上意思来说，这个声明当然为真；另外这个声明也并没有真正反驳报导中的什么。

郭丹青最后表示，总的来说，这两位律师的声明只有针对“温的母亲是个千万富翁”此具体宣称、以及“温的一些亲戚拥有许多企业的股份”此概括宣称进行反驳。但郭也指出，或许从字面意义来看温的亲戚的确可能没有企业股份，但是他们很有可能有合伙的或其它无股实体的利息，然后是这些实体拥有企业股份。郭并表示他不认为有人可以在没有任何企业股份的情况下，当一辈子的富人。

温家诉讼的可能性不高

有专家指出，虽然代表温家的两家中国法律事务所宣称保留追究《纽约时报》法律责任的权利，但在近日实际行动的可能性不高，因为此举的后果很可能会对温家宝不利。

与《南华早报》的访谈中，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表示，这则声明稿与其说是一个实质的法律文件、不如说是一个姿态，“它意在向中国公众说明《纽约时报》报道不实，但预料温的家人不会采取实质法律行动。若温家控告《纽约时报》，有可能令事件愈闹愈大。”

专攻媒体自由以及毁谤案件的北京维权律师浦志强则认为，这则声明稿比较像是表示清白的宣言。浦说，“温家人找律师发声明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我看来声明稿并没有说什么，它比较像是公开的宣誓或是为了维持声誉所作的行动。”

浦并表示这则声明的反驳非常薄弱，因此如果温家没有提出实质性的证据，他们在法庭上不会有胜诉的机会。“不管可能的情况如何，这都会对温有毁灭性的影响”，浦说。

另一位北京维权律师莫少平认为法律行动的时机并不好。他表示从声明稿很难判断温家是否真的会对《纽约时报》起诉，假使真的要打官司也应该是会等到十八大之后。

莫曾经为《纽约时报》北京分社的新闻助理赵岩辩护，赵岩当时被控涉嫌泄露国家机密且最后被以欺诈罪处以3年徒刑。有这层经验的莫表示如果诉讼在中国进行，《纽约时报》的胜诉机会不大。

莫说，“纽时将必须公开他们的数据来源，而且就算他们公开了，官方也有能力让那些来源或管道否认自己过去的评论。”

莫并表示中国法律和美国法律下的诽谤诉讼非常不同；在美国，宪法保障言论自由，官员或公众人物与媒体打诽谤官司很难胜诉，但是在中国，如果新闻媒体没有办法证实报导中全部的宣称，他们就很可能因诽谤被定罪。

《纽约时报》遭人利用？

纽时关于温家宝家族财产的报导一刊登，对其材料来源的质疑和传闻持续不断。有中国网民认为纽时遭人利用，更有中国海外媒体表示有消息显示在纽时报导的前两三天，许多外媒皆有收到成迭的关于温家宝财产内幕的材料。此篇报导的作者张戴维(David Barboza)因此特地在纽时的博客《引导》(The Lede)上发文回答读者的相关问题。

许多美国读者也对张戴维是否遭人利用和这篇报导的发表时机有疑虑。针对读者对于他是否遭人利用一事的质疑，张戴维表示他在约一年的准备报导期间除了他自己向中国政府收集的资料，并没任何人在资料上提供帮助。他阅读文件、向律师、会计师和金融专家咨询，偶尔他会遇到可以指认出持有股份者的身份的人，但他没有接受任何“内部人”的帮助。

起先他成功地向国家工商管理总局申请了一些企业注册文件，接着他便开始着手深入他的报导：他付费申请了许多温家宝亲戚合伙投资的纪录。张并表示他接着便开始列出许多人名和公司行号的清单，他试着厘清他们是谁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许多合伙都有相似的股分持有者。

张也认为尽管中国国家工商管理总局的数据是公开的、也是关于私人企业的可贵资料来源，但中国的记者并没有真的充分利用它们。他表示，《财新》和《21世纪经济报道》两个极好的中国刊物也经常使用国家工商管理总局的纪录数据，它们也都有许多开创性的商业报导；但是中国政府对官方高层的保护使得中国的调查报导受到限制，特别是报导牵涉到高层官员家族时。

报导发表时间点可疑

另一方面，此篇报导的发表时机受到许多人质疑。有些人的疑问是为什么是现在？更有人直指这篇报导在十八大前夕爆出，得利者会是温的政敌，显示此事有政治力的介入。

张表示他是一个商业记者、并不报导和研究中国政治或十八大，所以他无法对此报导的政治影响作任何表示。他要那些对这件事有疑问的人关注布鲁斯研究所中国中心的李侃如和李成的评论、或是《纽约时报》的中国政治版面。

在报导的时间点上，张则有作出详细说明。他首先表示他自2004年便以《纽时》商业特派记者的身份驻在中国，报导经济、金融和商业议题。他在中国期间他曾听闻许多关于中国高层官员家族收受企业秘密股份、在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获利的讨论。张表示这是银行家、律师和会计师在上海和北京会面时经常会有的谈话主题。他也常被告知这种行为是经由“代理人投资”的手法、即以朋友和其它无法轻易在股份持有者名单中被认出与政治家有关联的人们作为代理人，由这些代理人替高层官员的亲戚于企业中拥有大量股份。

张接着表示，约一年前决定找出证据左证这种说法。他开始观察高层官员的商业活动，另外，因为温家宝家族的商业活动在许多了解中国商业和金融的人之间并不是新闻，张决定将他的观察范围缩小至温家宝家族。

至于为什么报导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才冒出来，张说因为搜集和评估证据花的时间就是这么多。他表示他需要阅读上千页、跟官方申请而来的公开纪录中的企业和法规的文件。从去年开始深入、期间发现许多内幕后，他也必须对每个发现有更深的调查。

张并表示许多人猜测有内情人士提供他材料、又或是温的政敌在他的办公室外留了一箱相关文件，但是这些都不是实情。他说除了没有什么由内部人士泄漏的消息、他在报导准备期间也没有遇到任何人暗示他有温家内情的材料可提供。他再度强调他的材料来源皆是任何人皆可调阅的公开文件记录、只是可能在此之前没有人试图循线深入调查。

一连串的事件是结果、而非原因

温家宝或许本来可以享受他悄然的胜利：温家宝为其中一员的十七届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将于11月1日召开最后一次会议，各界预测他们将背书将薄熙来交付审判的决定。

但是现在温家宝已经没有细细品尝胜利果实的余裕。《纽约时报》针对他家族财产的报导已经动摇了温的政治信用和亲民形象、更打击了温所提倡的政治改革的前景。中国的微博持续认为此事是薄熙来支持者的反击，温家在报导后也一反中国政治官员对此类报导反应的常态，雇用了两位律师发表声明反驳《纽约时报》的报导。

《金融时报》的席佳琳(Kathrin Hille)在10月29日的评论中表示这些事情对中国的领导接班并不会有任何影响；她认为这些戏剧性的发展是中国精英政治层产生变化的结果、而非原因。有趣的是，她这种说法似乎也暗示《纽时》报导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并非偶然。

席表示过去五年一次的人事变换上皆是高度隐密策画而来的，但是2012年的接班从一开始就不太一样。2012年共产党内部有对国家未来走向喧嚣的辩论，期间自由改革派和保守派在官媒的社论上针锋相对。席认为我们甚至可以将薄熙来在位时的一连串民粹政策如打黑、兴建保障房以及唱红，视为是他为争取中共高层大位的政治宣传活动。

薄也因此被大部分其它领导人视为威胁、随后被轰下台。在许多对薄熙来提出指控中，其中一个主要的指控是贪腐。

但是对温家宝而言，薄代表的不只如此。温曾明确表示有一个关于国家政策方向的斗争正在进行，而薄熙来就是在这其中的一个危险力量。温并说薄的左派政策走向将使得中国走上文化大革命时期混乱日子的回头路。

许多中国共产党中的左派(保守派)份子、其中包括了薄熙来的追随者，皆视温家宝为头号敌人。温的政敌一直以来便已虎视眈眈关于温的亲戚的财富的消息，而许多这些传闻和消息在《纽时》报导前就已众人皆知。

温家宝改革路线将不变

但席佳琳认为与薄熙来不同，温家宝并不需要害怕。再两个多礼拜温家宝将与其它中国最有权力的八人，一起将棒子交给新一代的领导人，他并且将于明年(2013)3月从政府职位上退休。虽然“不正当的财富”这个理由一直以来都是将已陷于其它问题的资深官员拉下台的工具，薄熙来即为一例，但是席表示中国少有退休领导人被以贪腐罪名起诉的前例。

席说，虽然这种情况(不起诉退休官员)很有可能因中国现已蓬勃发展的社群网站大量揭露官员滥用职权而改变，但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对此类的新闻和消息仍持续进行有力的屏蔽和封锁，尤其当报导是关于高层官员时，政府的压制更是不遗余力。

席表示温家宝甚至不用担心他的政治遗产受到损害。温所推动的政治改革议程不会被他的廉洁形象不再所影响。因为不同于现任总书记和国家主席的胡锦涛和在胡接班后继续在背后影响政治的江泽民，温家宝并不是任何派系的领导。他没有在下一届领导人内安插自己人的权力和影响力。

但这不会影响他的政策方向的持续性。虽然温是现任领导人中唯一一个曾公开提倡政治改革的人，但是党内许多人皆同意温对改革的看法、认为改变是必要的。对于改革势在必行的合意使得温家宝处于和薄熙来相当不同的位置上。

因此，尽管总理最后的离场会有点苦涩，但是席认为，至少苦涩的原因正是他一直提倡的政府透明度与权责性增强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