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战役中的志愿军第88师

Frank

长岛风

提起朝鲜战争第五次战役中志愿军180师的不幸遭遇，很多人都知道，师长郑其贵与副师长段龙章双双撤职，要不是彭总宽厚，恐怕就被执行“革命纪律”了。但长津湖战役中志愿军第88师的遭遇知道的人却不多，昨天与刀锋兄还就长期以来长津湖战役为什么鲜有宣传这个问题探讨过。实际上该师在长津湖的悲催遭遇甚于180师，由于该师后来番号取消，很多人大概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志愿军第88师，原属华东野战军的第30军，1950年初，第30军奉命撤编改为华东海军，其主力第88师得以保留，改属第9兵团的第26军，驻扎上海。1950年10月初作为朝鲜战争的第二梯队，随第9兵团各部移师津浦铁路徐州—济南一线，进行人员武器补充和短期训练，11月初第9兵团全军北上，第88师也登上军列，作为第9兵团后卫的后卫，开赴东北。在抚顺休整一个星期后，于11月21日晚最后一批由吉林临江越过鸭绿江进入朝鲜东部地区，参加咸镜南道战役的第一阶段—长津湖战役。

根据长津湖战役原定计划，第9兵团以其主力第27军为锤，另一主力第20军为砧，以8个师的兵力，向位于长津湖畔的美海军陆战1师的两个团（陆5团和陆7团）以及担任右翼掩护的美陆军步兵第7师特遣队的两个营发起攻击，并给与歼灭，大约一星期左右解决战斗。由于兵团考虑到高原后勤补给困难和战场地域狭小，第26军只是作为兵团预备队，不参加第一阶段的攻击。

长话短说，长津湖战役于1950年11月27日打响，经数天激战后，第20军和第27军基本失去攻击能力。但位于北京的中央军委却于12月2日下令要求第9兵团 “今明两晚基本解决被包围之敌。” 接到北京的命令后，第9兵团立刻开会讨论，决定立刻动用预备队第26军对长津湖地区美军的攻击作战。兵团的命令当晚到达第26军，令该军即刻南下，3日凌晨进入攻击位置，3日晚向美军集结地下竭隅里发起攻击。第26军接到命令后感到很为难，下属4个师的位置距离下竭隅里45-70公里不等，而且都是山路，当夜赶到目的地似乎没有可能。经过第26军的争辩，兵团最后同意到达的时间延期一天，改为4日凌晨到达，4日晚向美军发起进攻。

第26军立刻做出行动计划，第88师的具体任务是全师即刻南下，12月4日凌晨插到下竭隅里以南的独秀峰—笠峰一线，构筑阵地，配合其他师攻击下竭隅里。第88师接到命令时已经是12月3日零时，当时该师位于下竭隅里以北的德实里—熊洞一线，是26军4个师中位置最北的一个。从部队驻地离指定阻击位置的地图距离为70余公里，当晚又天降大雪，风雪弥漫道路难行，所以说这个命令在下达的时候领导们就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关于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几个版本的说法：1）任务原定是给距离相对近一些的第78师，但某参谋误传命令到了第88师，所以将错就错；2）第26军故意把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了后娘养的第88师。据第26军的老人说，以山东人为主体的第26军上下都不待见专打“滑头仗”的“苏北老兵油子”。

如上所述，第88师接到命令时已经是12月3日零时，部队已经宿营，师长吴大林担心风雪中行军容易掉队和迷路，没有下令部队立刻出发（后来这成为吴大林的五大罪状之一），而于3日下午15时才亲率主力第262团和263团作为第一梯队南下，该师的264团和师直作为为二梯队随后跟进。由于第9兵团后勤补给优先供给前线的第20和27军，第88师自过鸭绿江后就没有得到过任何给养补充，全凭官兵干粮袋里自带的八斤“熟给养”支撑。虽然第9兵团下令“就地筹措”，但长津湖地区人烟稀少，朝鲜老百姓的粮食也被先行到达的第20和27军“筹措”光了。此时第88师官兵已经基本断粮，全师官兵饥寒交加，在没膝的大雪中急行军，体力不支掉队者高达2500人。为了抢时间，李耀文（时任第26军政委）下令第88师不惜代价白天沿公路行军，为此师长吴大林自持资格老（朱德的警卫员）与李耀文在电话上发生了激烈争吵。结果第88师第一梯队在长津湖畔的公路上遭到美军70余架次飞机的攻击。虽然吴大林乘坐吉普车带领第262团前卫营强行通过空袭区，但仍被打掉了一个整营。根据附近27军老兵的目击回忆：“公路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深渊（湖面），敌机贴湖面飞来，水平高度使用大口径机枪火箭向公路上行军的四路纵队展开攻击，部队无处躲藏，炸惨了”。。部队在绕过下竭隅里时，又迷路。第88师的前进指挥所也遭到空袭，吴大林的吉普车被炸毁，司机和警卫被炸死，师长与部队失去了联系一天。因此，第88师没有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所以贻误战机的罪名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副师长王海山找了一辆美军丢弃的废坦克，躲在里面防空，拒绝收拾烂摊子（罪名是放弃指挥）。

12月7日清晨第88师先头两个团终于赶到下碣隅里以南的独秀峰阻击地点，由于失去了指挥，两个团只好个自为战。当时美军已经于12月6日清晨开始分成两个战斗群撤退，待第88师到达指定阻击地点时，恰逢美军前卫陆7团战斗群已经通过，而担任后卫的陆5团战斗群尚未离开下碣隅里。第263团看到公路上的车辆碾压痕迹误判美军已经通过，所以部队走下公路整队准备北上归队，正在这时陆5团战斗群到达阻击地点，先导部队是几辆潘兴—26坦克。人人皆知坦克是步兵的克星， 步兵打坦克都是极特殊的战例，第263团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既无地形掩护，又无反坦克武器，更没有作战准备，在美军坦克的碾压和火力射击下，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第263团离开抚顺时有官兵3500人，先是一路上连续遭受空袭，走散掉队，又在下竭隅里以南遭受坦克迎头攻击，一个主力团还未与美军实际接触就失去了战斗力。第262团赶到后，按照命令构筑阵地，但仍然不敌陆5团的三路纵队的攻击（公路是车辆，公路两侧山上是步兵），所以也未能挡住陆5团战斗群的突围。第262副团长阵亡后，部队失去了实际指挥, 伤亡惨重。以该团1营为例，该营从抚顺出发时有3个步兵连外加1个机炮连，共780余人，战斗结束后营长教导员均阵亡，仅剩一个副营长带领着最后五人。陆5团战斗群通过后，第88师的264团赶到，但该团只能参加追击。但是这时第88师已经“饿饭”3天，战士们饿着肚子在冰天雪地里追击美军，很难有任何实际效果。指挥员指望前面遇着村庄能补充粮食，但老百姓早就跟着美军跑光了，根本找不到粮食。据据第88师264团的老兵回忆：部队经过一个村庄，发现有一垛垛的冻苹果。战士抓住冻苹果连冰带肉就啃。苹果本来就没有热量，又是冻的，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冻苹果吃进胃内反而降低体温。等到吹集合号的时候，许多年纪大点的，体质差点的，都已经冻硬了。第88师越过鸭绿江时是3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团，长津湖战后连1个团都没凑齐。

长津湖战役结束后，第9兵团把战役失利的责任推到第26军身上，而第26军又把责任推到了“苏北老兵油子” 的第88师身上。宋时轮大骂第88师是“皮沙发”，龚杰是“孬杰”，扬言要枪毙吴大林。休整期间，兵团参谋长覃键亲自带领工作组到第88师蹲点处理问题，然后在第9兵团党委扩大会上做 “关于88师执行咸境南道战役情况” 的综合通报，列举了第88师的五大罪状。师长吴大林与政委龚杰被指责指挥积极性不高；曾经躲进废坦克防空的副师长王海山，被定为右倾保命，有意躲避指挥责任。因此，师长吴大林和政委龚杰双双被撤职，副师长王海山被撤职，执行革命纪律处分。同时被撤销职务和各种处分的还有第88师一大批团营级干部。51年4月21日第88师因伤亡超过2/3，番号被取消，剩余人员被补入第26军其他的3个师和军特务团。部队后撤休整时剩余官兵一肚子怨气和不满，但他们的怨气只能对师团级的领导们发泄，绝不敢从战役的指挥层面上批评26军、9兵团，自然更不敢妄议北京中央军委的指挥。

顺便说个小笑话： 文革时期第26军76师由程世清（林彪死党）带队去江西镇压武斗，事后被扣留在福州军区，欲改番号为第88师，引起了第76师官兵强烈的不满。后经妥协，中央决定改编为陆军第86师，原第11军的33师改番号为第76师，归属第26军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