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我将老妈设置成消息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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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10号，我刚结束一个重要会议，我爸打电话给我：“你微信怎么联系不上?你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情况很不好……”

　　我下意识地赶紧翻看手机，我看到，我和妈妈的对话框里，有好几条未读语音。打开最后一条，我听到了她的尖叫和慌乱。

　　如果当时听到，我会第一时间知道我妈发生了意外。可是，因为我对她设置了免打扰模式，她发的这些信息我统统没看到。

　　我发疯似地往家赶，一路忧心、懊悔……

　　我跟我妈，可能跟很多家庭的母女一样，控制与反控制，伤害与被伤害，一路相爱相杀。

1

　　我妈性格强硬，曾是一家商场的主管。生性严谨的她，将领导作风也带回了家。我和我爸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她说打狗，我们绝不敢撵鸡。

　　小学三年级，父亲出轨了，对象是样样不如我妈的女下属。虽然我爸被发现后马上跪求她原谅，回归了家庭。可这件事还是在我妈心中扎下一根深深的刺。

　　这件事后，我妈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对我管教更加严格。

　　她给我立了许多规矩，细到我六点半起床，吃饭不超过15分钟，严格执行学习计划，每次月考成绩不达标，就会招致严厉责罚。

　　这样的爱，让我窒息，我时时刻刻都幻想逃离。

　　2004年高考，我偷偷改了志愿，填了离家很远的东北大学，以为从此逍遥。我妈却四年如一日，一天一个电话，从大一打到大四，愣是远程监控了我的整个大学。

　　2008年，我毕业了，我妈托关系把我安排进了本地的移动公司做行政，她给我的规划是：找个离家近，又清闲稳定的工作，然后嫁个老实男人早点生娃。

　　我当然不愿意，这样的人生，想想就没意思。我想去一线城市闯一闯。

　　恰巧我前一届的学长刘志强在深圳，我和他关系不错，就想着去投奔他。我通过刘志强联系好了深圳德邦物流公司的面试。然而临出发前，我傻眼了：我毕业证找不到了!

　　我妈不仅扣住了我的毕业证，还打电话到公司搅黄了我的面试。

　　第一次反叛，我没逃出我妈的五指山。我只能乖乖去移动公司上班。

　　单位的领导是我妈老同学，我在单位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我妈耳朵里。

　　有一次我一个报表弄错了，在单位领导轻描淡写说了我几句，可是回到家，迎接我的却是我妈的狂风暴雨。

　　她尖锐的声音震破我的耳膜：“养你有什么用，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我还不如养个胎盘!”我气的当场爬上了窗台，要不是被我爸死死拉住，我真想从24楼跳下去。

　　她不仅插手我的工作，就连我怎么花钱都要干涉。她收走了我的银行卡，每个月只给我五百块零花钱。超过五百块的花销，都要向她申请。

　　如此高压，逼着我想要二次反叛。

　　2010年6月的一个晚上，她看到电视里介绍刺青，她立刻警告我：“不许学他们纹身啊!”

　　我本来对纹身根本没想法，她这么一说，我逆反心顿时上来了。那个周末，我假称和同学去逛街，出门直奔一家刺青馆，在左边脚踝上纹了一个单词FREE(自由)。

　　她大骂我：“会去纹身的都是痞子流氓，你一个女孩纹身，正经男人都被你吓跑了!赶快去洗掉!”

　　我才不：“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想操控我!当我是你的牵线木偶吗?!”

　　我妈毫不示弱：“你多大我都有权管你，不洗掉纹身，你就别想进家门!”

　　不进就不进!第二天，我趁她不在家，偷出毕业证和银行卡，给领导发了一条辞职短信，然后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

2

　　是的，我出逃成功了。来接我的是学长刘志强。

　　他带我在城中村找了个不到六平米的小单间，六百块，里面除了一个床板什么都没有。交完房租和押金，买完基本的生活用品，我仅有的五千块就花去了一半。可工作却还没着落，我急得嘴角起泡。

　　那段时间刘志强很忙，我不好事事麻烦他。我硬着头皮自己找工作，人头攒动的招聘会上，我的简历投了一份又一份，可是全都石沉大海。

　　到了第二个月，我连房租都靠同学接济才能交得上。

　　2010年8月底，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打电话给我爸，刚提身上没钱，我就听见电话那头我妈大喊：“别给她钱，她那么能耐，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我立刻挂了电话，我决定饿死也不向他们开口!

　　我厚着脸皮再次打电话给刘志强，可他出差了，要三天后才回来。我硬是靠一小把挂面撑了三天。

　　三天后，等到刘志强出现在我面前时，他拖着脚底发软的我去吃牛肉面，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我吃得泪流满面。

　　饭后，我开始向他控诉我妈从小到大对我的控制。我哭着说：“我就是个傀儡，什么都要听她摆布，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做主!”

　　他默默地倾听，不反驳也不说教。他给我耐心分析现状，我在他身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理解。

　　那天我们聊了一个下午，到最后，他扶着我的肩膀，郑重地说：“想要向你妈证明你自己，就要拿出行动来!”

　　我望着他深情而又帅气的模样，心脏不争气地狂跳。我喜欢上了他。

　　刘志强把我介绍进他所在的啤酒公司做销售，我没得选，只能接受。

　　刚开始我没经验，刘志强就带着我，跑遍了深圳大大小小的烧烤摊、大排档、小饭馆。我们顶着烈日，一家家地找老板推销。可是大部分老板都有了稳定的供应商，有时候我们刚开口，老板就借口生意忙把我们轰出来。

　　终于，到了10月初，我做成了第一单，一个刚开业的烧烤摊答应试试我们的产品。

　　那天，我兴奋地约上刘志强，喝得酩酊大醉。我拉着他说了好多，他感叹我的不易。目光相接时，情愫在我们之间疯狂滋长。

　　接下来，我凭着优惠的价格和良好的信誉，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回头客。

　　到了年底，公司发了两万块奖金。我挺直了腰杆回家，迫不及待地给我妈奉上一万块的大红包，我想得到她的认可。

　　可是我妈看都不看一眼，把红包随手一丢，点着我的脑门说：“挣那点钱有什么用，你那朝不保夕的临时工，能和铁饭碗比吗?家里为了送你进去，费了多大劲，你倒好……”

　　我不愿意了，梗着脖子对抗她：“你安排的就好吗?每个月那点死工资，想买件好衣服都不够!我看你根本不是为我好，你就是想把我绑在身边，好给你当牛做马!”

　　我妈被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哆嗦着手指，指着大门咆哮：“你滚!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我立刻拖上行李返回深圳。

　回到深圳没多久，刘志强向我表白，我们恋爱了。

　　刘志强家条件并不好：他出生于广西偏远农村，父母离异，母亲拖着和她后夫生的弟弟独自生活，父亲还进过监狱。

　　可是我并不在意这些，在我心中，刘志强是全世界最理解我的人。跟着他，再多辛苦我都愿意。可我没把握家里能同意，所以一直拖着没和家里说。

　　2012年3月底，我意外发现自己怀孕四十天了。刘志强高兴疯了，他向我求婚。

　　我忐忑不安地拨通了我爸的电话，我爸问刘志强的家境，我支吾半天，才说清了他家的复杂情况。

　　我爸压抑着愤怒：“琪琪，你真的想好了?”我说：“嗯!”

　　听到我的答案，他长叹了一口气。我妈却坐不住了，第二天，她就千里迢迢杀到了深圳。

　　刘志强为了讨好我妈，在王品牛排深南店定了个包厢。我们刚坐定，我妈就绷着脸开口了：“小刘，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可是琪琪和你不合适!她性格单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应付不来你家复杂的家庭关系，你们分手吧!”

　　刘志强指天发誓：“阿姨，我一定会对琪琪好，婚后我工资上交，家务我全包，我不会让琪琪吃苦的!”

　　我妈不屑地撇嘴：“你有能力买房吗?以后孩子教育怎么办?不要钱的空话谁不会说!”

　　刘志强在我妈面前败下阵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他的卑微让我心疼，我反驳我妈：“妈，你怎么这么势利，刘志强现在是没钱，可是他真心爱我，我愿意陪他奋斗!”

　　我妈冷眼看我：“你现在是被洗脑了，等真的结婚，就知道没钱的难处了!”

　　我自顾自说：“我愿意和他裸婚!”

　　我妈被我气到了，用力一拍桌子：“这事没商量，要想我同意，除非我死!”

　　我涨红了脸，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有孩子了，我要把她生下来!”

　　“啪”地一声，我脸上挨了我妈一个巴掌。

　　我看着她，失去了理智，冲她大吼：“你就想把所有人都拴在裤腰带上!我爸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怪不得我爸年轻时要找别人!”

　　这句话一出口，我和我妈都愣住了。我看着她瞬间难堪的脸，暗生后悔，我不该在刘志强面前揭开她的伤疤。

　　我妈心灰意冷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翅膀硬了，爱和谁结就和谁结吧。”

　　那顿饭不欢而散，她当天就买了回去的飞机票。

　　我想向她道歉，可是直到我妈踏上飞机，我都开不了这个口。从那天起，我妈好久都没和我说过话，有什么事也是通过我爸传达。

4

　　2012年5月1号，我和刘志强结婚了。我们算是裸婚，本来连婚礼都不想办的。还是我爸看不下去，偷偷拿私房钱给我，这才勉强把婚礼办下来。

　　婚礼那天，我频频看着宴会厅大门。可是直到宴席散场，客人走光，我也没看见我妈出现。

　　婚后生活，果真没有我想象得美好。想把爱情当饭吃，是我天真得厉害。

　　我怀孕后被调到行政岗，可以按时上下班。刘志强为了多挣钱，工作比从前更忙。他把大部分家务都推给了我，回来也是嚷嚷着累，直接瘫在沙发上。我常常挺着大肚子拖地洗碗，收拾家务，腰酸到直不起来。

　　刘志强的父母都各自组建了新家，两边家庭都很贫困，他的父母常常打电话向他求助，身为儿子的他无法坐视不理。于是，他的钱基本上都贴给了父母，全家开销大部分靠我承担。

　　我调岗后，工资缩水了一半。我拼命压缩开支，日子还是捉襟见肘。怀孕5个月的一天，我特别想吃石斑鱼。然而当站在超市的海产柜前时，石斑鱼138元一斤的价格却让我们迟迟下不了手。

　　刘志强到淡水鱼区捞了一只鲫鱼，试图说服我：“琪琪，不然吃鲫鱼吧，都是鱼，差不多的。”

　　我委屈得差点掉泪：13元的鲫鱼怎么会和138元的石斑鱼一样，我最讨厌吃刺多的鱼了!

　　直到晚饭做好，那盘鲫鱼被端上桌，我都不愿意多看它一眼。然而让我更生气的还在后面。晚饭快吃完时，刘志强妈妈打电话给他，要他给同母异父的弟弟买新款的耐克球鞋。刘志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把鲫鱼摔在了地上，大声责问：“我吃石斑鱼没有钱，给你弟弟买球鞋就有钱?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老婆孩子?!”

　　刘志强居然振振有词：“那是我妈，她都开口了，我怎么怎么办?!”我嚎啕大哭，我妈说对了，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男人，我应付不来。

　　那天晚上，我翻出了我妈的号码，想向她诉苦。可是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没勇气拨通。

　　2012年11月6号，我提前半个月剖腹产生下了女儿小橙子，婆婆那时要照顾要中考的小儿子，没空过来。我父母也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

　　刘志强本来请了一周假在家照顾我，可是我生完的第二天晚上，公司来了电话，说有急事派刘志强出差。他不得不给我爸妈打电话求助。

　　第三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孤零零躺在医院病床上，伤口又疼，旁边的小橙子哇哇大哭，我感到特别无助和心酸。

　　就在这时，爸妈出现在病房门口。看到他们，我立刻忘了自己是个妈妈。婚后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全化作眼泪喷涌而出，我拖着哭腔叫道：“妈!”

　　这一次，我妈没有骂我，她抱住我，沉默了好久好久。整个月子，都是我爸妈在尽心尽力照顾。妈妈指导我怎么带孩子，她仍旧是那个暴脾气，看见我笨手笨脚给孩子换尿不湿的样子，依然会跳着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再臭着脸帮我一起弄。

　　可是我已经不愿意再和她针锋相对，我开始试图去理解她，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谁比她和爸爸更爱我。

5

　　她很爱小橙子，回去后，为了能经常看见小橙子，她特意学会了用微信。

　　除了发视频看小橙子，她还试图重新把控我的人生。她觉得我就是没听她的，才会在婚姻上吃苦。我的每一条朋友圈，她都细细审核。我做的许多事，她都看不顺眼。她还是劝我回到家乡，不要在外如此辛苦。

　　我只能敷衍她，转头依然照旧。

　　有时，她一天给我发几十条信息，一开始我还耐心回复，但是忙起来，好几天才回她一句话。

　　可是，我的敷衍，丝毫不影响她给我发信息的频率。

　　渐渐地，面对控制欲再次飙升的妈妈，我感到了心烦。有天，我实在不堪其扰，把她设为了免打扰，这样她发的消息就不会有提示音了。

　　我以为她发的消息不重要，我晚点看也没关系，然而……

　　2016年10月10号，父亲的电话让我意识到，我妈出事了。

　　回到山东，我直奔医院。病房里，她正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惨白，头发白了一大半，全然不像我记忆中那么强悍。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老了这么多!

　　我爸告诉我：那天早晨，妈妈吃完饭，照例去爬楼梯锻炼身体，她一边下楼梯一边给我发微信，脚下没留神一脚踩空，一直滚到了楼梯底。等我爸发现不对劲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上躺了一个多小时。

　　我带着前所未有的痛悔，几乎彻夜不眠地照料她。我每天都暗自祈祷，祈祷她快点醒来，祈祷我还能有机会弥补对她的冷落。

　　刘志强和小橙子也在第二天赶来了，我们一家在病床前守了三天。


　　第四天中午，我妈醒来了。可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慌了，她狐疑地看着床边的刘志强，问：“你是谁?”

　　我抓着她的手，焦急地说：“妈，你忘了?他是刘志强，你女婿啊!”她根本不信：“你婚都没结，哪里来的孩子!”

　　我赶紧叫来医生，医生说她头部受了外伤，有可能记忆受损，引发阿尔茨海默病，叫我们继续观察。

　　我不愿意相信，我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她总会想起来的。我一次次地告诉她，刘志强是我老公，小橙子是我4岁的女儿。

　　哪怕我向她解释了无数次，她还是固执地不肯相信。她的记忆中，我刚毕业，还在移动公司上班，可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一个月后，我期待的奇迹没有发生，我妈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她丢失了2009年以后的所有记忆。或许她的潜意识里，只想让我回到2009年，重新走上她苦心铺设的幸福坦途。她不想让我经受任何风霜。

　　想到这里，我难过得无以复加。

6

　　她出院后，我在小区里租了套房子，将父母接到身边照顾。

　　我带着老公和孩子去见她，她大骂我找了个带着孩子的老男人，她忘记了，小橙子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仍旧像十年前一样，要我事无巨细地汇报工作的情况，还拿着我早已不用的银行卡，说要替我管钱。

　　我把银行卡交给她，每日上下班都去她那里报道。只是，这一次我没有任何不耐烦。

　　偶尔我早上吃饭迟了，她还会骂我：“这么懒散，你当移动公司好呆啊!”

　　我看着她笑了笑，我祈祷她可以这样神气活现地继续骂我几十年。

　　刘志强也带着小橙子一次又一次地登门，小橙子甜甜地叫她“姥姥”，她嘴上嫌弃，转头却又拿出小橙子最爱吃的巧克力。

　　她渐渐地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她喜欢小橙子，却还是讨厌刘志强。

　　有一天，我带她出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我们在等红绿灯。

　　她左看右看，城市的变化让她感到新奇，没过一会儿，街对面巨屏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我的手。

　　这时，绿灯亮了，来来往往的人潮冲散了我们。她看不见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大喊：“琪琪，不要丢下我!”

　　那一刻，望着她无助又慌乱的眼神，我泪流满面。什么时候，强悍的妈妈老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总是到最后，我们才学会不再伤害与被伤害?

　　或许，爱本就是如此矛盾，是甜蜜，也是负担;会想要控制对方，也会被控制所伤。爱和约束，从来都是如影随形。

　　心理学家武志红说：家会伤人，不管是做父母还是做孩子，都需要自我学习和成长。

　　父母老了，失去了改变自我的能力。不如，就让我们长大吧，多些理解和倾听。唯有如此，爱才不会变成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