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永远的神话：被拐两家人“互养”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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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11月13日凌晨1点左右，福建惠安县公安局上演了令人动容的一幕——连城县居民江开发与陈先群夫妇抱着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小伙泣不成声：“辉华，儿子啊，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想了你整整16年啊!”抚摸着年轻男子的脸庞，夫妇俩久久不忍放手;而旁边的另一名年轻男子，也一边喊着“小弟”，一边泪流满面。被抱的男子叫江辉华，又叫曾伟忠;喊“小弟”的男子也叫江辉华。且他俩都是江开发夫妇的儿子。为何两个孩子都叫江辉华?既然找到了一个江辉华，那另一个江辉华又是谁?在两个江辉华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这一切，得从16年前说起……


    思子心痛，“李代桃僵”拯救离散家庭

　　江开发和妻子陈先群都是福建连城人，有个儿子名叫江辉华，在当地幼儿园上学，平时由奶奶接送。1995年5月的一天早上，江辉华的奶奶如往常一样，将6岁的孙子送到幼儿园后便回了家。当天下午5时左右，奶奶到幼儿园去接孙子时，老师告诉她，上午有个男的来找小辉华，说他受江开发的委托来接孩子。老师听他对江开发的情况很熟，且江辉华见了那名男子也亲热地叫“叔叔”，她便让他将孩子接走了。

　　奶奶听完差点栽倒在地，她知道，儿子从未委托外人接过孩子。那个接走江辉华的人八成是个骗子。想到此，她迅速将情况告诉了儿子和媳妇。

　　江开发与陈先群听说儿子被别人接走了，哪里还有心思上班，他们立即向公司请了假，发动所有亲友寻找小辉华。同时，他们向连城公安局报案。警方分析，这是一起拐卖儿童案件，便迅速展开了排查。

　　在排查过程中，警方发现一条线索：在江家附近有个茶叶店的老板，名叫汪良春。小辉华失踪当天，汪良春也失踪了，茶叶店也关了门。可汪良春的小茶叶店没有在工商局注册，而他又是外来人口，没留下任何有效线索，案情陷入僵局。

　　幼儿园自知有责，赔偿了江家一些钱。可这一切又怎能抚平江家的失子之痛?自从小辉华失踪后，夫妻二人经常吵架，一气之下，陈先群远走厦门打工，此后很少与家中联系。儿子丢了，妻子又走了，江开发感觉到生不如死。但他坚信，孩子总有找到的那一天。

　　1996年春节过后，江开发独自一人踏上了寻子之路。他先是在福建省内找，随后将寻找范围扩大到了全国。有一次，在外地寻子的江开发身上一毛钱都没了，饥肠辘辘的他蹲在一家馒头店门前大哭。店主听说江开发的遭遇后，送了他10个馒头。为了省钱找孩子，江开发很长一段时间一顿只吃一个馒头。其间，江开发的父亲思念孙子成疾，于1998年撒手人寰。

　　在江家到处寻找小辉华的过程中，警方也没放弃破案的希望。1999年6月，连城警方破获了一起拐卖儿童案件，解救了3名被拐儿童，其中一个10岁的男孩跟小辉华的资料很像，警方通知江开发去指认。

　　接到通知后，江开发迅速前往连城公安局。在公安局，他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个头、年龄都和小辉华差不多，只是这一双眼里满是惊吓。看到小男孩的那一刻，江开发的心都碎了，他想起了小辉华。可经过仔细辨认，眼前这个男孩不是自己的辉华。警方随后的DNA比对，进一步击碎了江开发的梦想。

　　当确认眼前的孩子不是自己儿子后，江开发内心百味潮涌——既失落，又对该男孩充满同情。和警方沟通时，江开发得知，这个孩子是几年前被卖到连城县的，几经转手，人贩子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里，父母是谁。见警方犯愁孩子的处置，江开发主动提出，他愿抚养这孩子。警方在了解江开发的情况后，同意了他的要求，并与他签订了一份协议。协议约定，江开发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不能虐待孩子;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后，要无条件地将孩子还给他亲生父母。江开发把小男孩带回家时，辉华的奶奶正在拜佛。因为经常哭泣，奶奶的视力大为减弱，看人模模糊糊的。当江开发与小男孩出现在她面前时，认为是孙子回来了的奶奶抱过孩子痛哭失声：“奶奶想死你了!”看到母亲欢天喜地的样子，江开发欣慰的同时也犯起愁来：一旦告诉母亲这个男孩不是她孙子，她能承受住打击吗?自己已失去了父亲，不能让母亲再受刺激!想到此，一个念头在江开发的脑海闪现：何不将男孩当作江辉华来养呢?江开发仔细端详过，这个男孩和江辉华长得还真有几分神似。且4年过去了，孩子的长相总该有变化。只要自己不说，家里其他人又有谁会怀疑这个孩子不是江辉华呢?且孩子回来了，已离家的妻子就能回来，那这个家不就完整了吗?

　　江开发越想越激动。当晚待母亲入睡后，江开发与这个男孩深谈了一次。江开发告诉他，自己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4年前失踪了，至今没找到。他说：“我一定将你当亲儿子一样抚养，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告诉其他人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且此后就叫江辉华。”已懂事的男孩使劲地点了点头。见此，江开发便将辉华的饮食习惯、兴趣爱好等等都告诉了男孩，以便他在扮演辉华的过程中不出差错。

　　一切安排妥当后，江开发给远在厦门打工的妻子陈先群打了电话，告诉她儿子找到了。陈先群闻讯，火速赶回了连城。见到妻子回家，江开发拉过“江辉华”，让他赶紧叫妈妈。“江辉华”看着陈先群，怯怯地叫了一声妈妈。陈先群怔怔地看着“江辉华”，一动不动。假的“江辉华”毕竟心虚，他用求救的眼光看了江开发一眼，江开发急忙上去拉了陈先群一把：“孩子回来了，你怎么还愣着?”听了江开发的话，陈先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抱着江辉华告诉他，以后全家人再也不分离。一旁的江开发也松了一口气。

　　“江辉华”在江家安家了，他被江开发夫妇送入当地小学就读。他重新有了疼爱他的父母，有了慈祥的奶奶，也一天天快活起来。江开发和妻子也和好如初，原本几乎病入膏肓的奶奶也日渐好转，一个因孩子失踪而差点崩溃的家庭恢复了生气。由于“江辉华”聪明机灵，除了江开发，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亲子回家，真假儿子演绎悲欢离合

　　在外人看来，江开发一家的生活没任何遗憾了。可只有江开发自己知道，真正的江辉华还不知身在何方。一方面，江开发要瞒着家人，不让他们知道真相;另一方面，他仍想找到真正的江辉华。巨大的精神压力让江开发几次想道出真相，可一想到自己当初看到“江辉华”时他那无助的眼神就心如刀绞。真的辉华会怎样，会不会一样无助?数不清的夜里，江开发在噩梦中哭醒。为了不让妻子和母亲怀疑、伤心，他只能独自默默承担。

　　这样的独自坚持又持续了7年。以前的寻找还有人陪伴，可现在的寻找只能一人偷偷地进行。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无果而终，江开发几乎要放弃了。

　　目睹养父的痛苦，逐渐长大成人的“江辉华”也难过不已。趁家人都不在时，他跟江开发做了一次长谈：“您别担心，虽然我不是您亲儿子，可这么多年您对我就像亲儿子一样。就算以后我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也不会离开你们。”说完，父子俩抱头痛哭。

　　“江辉华”的贴心懂事，让江开发得到不少安慰，找小辉华的心也渐渐淡了下来。2009年，中专毕业后的“江辉华”在当地一家电子销售公司找到了份工作，并交了女友，很快就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江开发张罗着给他们办了婚礼。2016年6月，“江辉华”的孩子出生了。看着这个新生的小生命，江开发感慨良多。此时的他，几乎彻底放弃了寻找亲生儿子的行动。就在这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2016年，全国公安系统开展了打拐专项行动，福建惠安县警方根据全省公安系统的部署，对当地的疑似被拐儿童做了全面的摸排。这次的摸排中，警方发现，当地一户叫曾士钊的居民家里有个叫曾伟忠的孩子来历不明，既没户口，也无收养证明。惠安警方随后对曾伟忠做了DNA检测。警方采集了曾伟忠的血样，和其他100多名疑似被拐儿童的血样一起，送到泉州市公安局进行检测。发生被拐卖事件后，警方通常会采集被拐卖儿童父母的血样留库，等找到疑似被拐儿童后再采集被拐者的血样，只要两个血样进行DNA比对，就能查明双方是不是亲子关系。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曾伟忠的血样DNA图谱与其“父亲”曾士钊没有任何重合点，却与连城县江开发的血样DNA图谱高度吻合，由此判断江开发就是曾伟忠的亲生父亲。惠安县公安局连忙把这个消息通知了连城县公安局。

　　连城县警方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江家。当时，接电话的人是江开发的妻子陈先群。那是2016年的11月12日傍晚时分，陈先群正在厨房做饭，听到电话响后，她跑去接电话。“是江开发家吗?我们是连城公安局，你们16年前丢失的孩子江辉华找到了。”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陈先群蒙了。“谁的电话啊?”江开发从里屋走出来，只见陈先群站在那里握着电话一动不动。“怎么了?我来接。”江开发接过电话，几分钟后，当他放下电话时，已是泪流满面。孩子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回想起这些年的委屈，江开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许久，一双手扶在他的肩上，江开发抬起头，看到同样泣不成声的妻子，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妻子真相。

　　“先群，你听我说……”“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了。”陈先群接下去的话让江开发大吃一惊。原来，陈先群从一开始就知道丈夫当年领回来的“江辉华”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母子连心，自己的孩子又岂会不认得?只是鉴于当时的情况，自己的孩子没有找到，带回家的“江辉华”又有着同样可怜的身世，母爱让她包容了一切。且离家之后，她一直想回家与丈夫和好，但失去孩子的悲痛实在太大，令她无法回到过去。这个孩子的出现，不仅让她看到了丈夫的良苦用心，也让她终于有勇气回归家庭。说完这些，夫妻俩抱头痛哭。

　　假江辉华也很快得知了真江辉华被找到的消息，他内心五味杂陈，既为养父母找到了亲生骨肉高兴，又为自己今后的去向犯愁。江开发夫妻看出了养子的心思，他们说：“别担心，不管怎样，你依然是我们的儿子!走，和爸妈一起去接你弟弟回家。”因为真江辉华是年底出生的，所以与他同年份的假江辉华肯定大他月份，夫妇便自动为兄弟二人排了大小次序。

　　当晚，迫不及待的江开发夫妇带着养子，搭乘最后一班汽车，火速赶往300多里路之外的惠安县。次日凌晨，一家三口终于来到了惠安县公安局。在公安局的大厅里，夫妻俩见到了分别16年之久的亲生儿子。眼前的这个小伙子高高大大，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16年的小辉华吗?江开发的双手还在因激动而颤抖，旁边的陈先群已冲上去抱住小伙子，一声“儿子，妈想你啊”喊出了夫妻俩16年来所有的辛酸苦楚，一家四口哭成一团，周围的民警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神奇的缘分牵起两家人，兄弟“双簧”报恩双亲三老

　　江辉华终于找到了，但事情还没结束。按理说，江辉华已找到亲生父母，就应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但他却怎么也放不下自己的养父。

　　原来，这16年里，曾士钊一直把江辉华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如今，自己的4个姐姐(曾士钊有4个女儿)已嫁人，养母也在前几年去世了，已年过六旬的养父如今被多种老年病所困扰。倘若此时弃养父而去，那他怎么办?善良的江辉华无论如何也不忍心。

　　几天后，在真江辉华的恳求下，江开发夫妇带着亲子与养子一起到了曾士钊的家里，他们想和曾士钊商讨一下江辉华的将来。不料，曾士钊看到江家一家人后，目光突然炽烈了起来，他的目光对准了江开发身后的另一个“江辉华”。为什么这个孩子的眉眼这么熟悉，这个孩子是谁?

　　在得知“江辉华”也是因拐卖而被江开发收养后，曾士钊用颤抖的手掏出了一张照片。这张被多次抚摸而显得陈旧的照片上，一个小男孩甜甜地笑着。最关键的是，这个照片上小男孩的眉眼跟假“江辉华”非常相似。接着，曾士钊用苍老的声音，讲述了一个与江开发同样“悲情”的经历……

　　曾士钊家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先后生了4个女儿一个儿子。曾士钊给儿子取名为曾伟忠，可是这唯一的儿子却在3岁那年失踪了。曾士钊也像江开发一样报过警，也在全国各地寻找过，但同样一无所获。1995年10月的一天，曾士钊的妻子听说，一个操着安溪(福建省的一个县)口音的男子，带着一个6岁左右的男孩，想在村里找个收养人，她便回家跟曾士钊商量。思子心切的曾士钊立即找到那位安溪人，果然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安溪人告诉曾士钊，这是自己在外地打工时捡到的一个孩子，因自己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便想替他找个好人家收养。曾士钊怀疑这个男孩是被这个安溪人拐卖的，但当时的他思子心切，也就管不了那么多，给了那个安溪人几千元之后，便将孩子领回了家。而那个安溪人拿到钱后，也迅速离开惠安，从此再没与曾家联系。

　　孩子领回家后，曾士钊给他取名为曾伟忠，想到当地民政局办理领养手续。可由于孩子来历不明，民政局没有给曾士钊办理。因为没领养手续，孩子的户口也没能办成。而由于是黑户，所以，在2016年警方排查的过程中，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听完曾士钊的讲述，江开发夫妇与江辉华兄弟惊呆了，少顷，假江辉华一把搂住曾士钊，和“父亲”恸哭失声……等情绪平复后，江开发提议，让曾士钊与假江辉华做个亲子鉴定，以进一步确认他们的关系。真假江辉华与曾士钊都说不必了，但江开发却坚持要做，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将养子交给曾士钊。

　　见死活拗不过父亲，真假江辉华只好向江开发坦白了实情——原来，这是“江辉华”兄弟演的“双簧”。

　　原来，不忍心抛下养父的江辉华思来想去，决定跟“江辉华”合演一出戏。他找到“江辉华”，跟他说了养父的情况，以及自己不忍离开曾家的心情。“如果你说你是曾家丢失的孩子，根据当年我亲爸和公安局签订的协议，他们就要把你还给我养父。我亲爸对你这么好，肯定也不忍心你离开。然后，我们就跟他们说各安现状，但双方父母一起赡养。你同意吗?”要与亲人分离的痛苦，“江辉华”怎会不理解?兄弟俩当即达成协议。随后，江辉华就伪造了一张老照片，并跟曾士钊说了详情。养子的一片苦心令曾士钊喜极而泣。此后，就有了第二次“认亲”的场景。

　　当真假江辉华将真相道出之后，江开发夫妇既生气又感动。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两个儿子居然瞒着自己;感动的则是难得两个儿子有这么一片孝心。夫妇经过短暂的商量后，很快决定：同意两个儿子的意见，保持现状，但两家人此后要多走动、常联系。

　　在真假江辉华的身份确定不久，根据曾士钊与江开发分别提供的线索，惠安县公安局很快抓获了人贩子汪良春。在铁的证据面前，汪良春交代了当年拐卖江辉华的经过。原来，当年他在连城无证经营茶叶店，自知干不长久，便想通过其他途径发点横财。得知贩卖人口赚钱快之后，他便打起了江辉华的主意。与江家人混熟并取得小辉华的信任后，汪良春便以江开发朋友的身份，从幼儿园骗走了小辉华。此后，他辗转多地，最终在惠安县将小辉华卖给了曾士钊。

　　2016年11月，汪良春被惠安县公安局刑事拘留。而曾士钊当年买来江辉华的行为虽不合法，但在收养过程中对孩子不错，警方决定不予追究。

　　2016年12月初，曾伟忠(即真江辉华)在补办户口时，在姓名一栏，他选择了还叫曾伟忠;而假江辉华，则仍叫江辉华。拿到户口次日，曾伟忠带着养父曾士钊踏上了回乡路。将近80岁的奶奶早已得知喜讯，老人亲自下厨杀鸡宰鹅，来欢迎这个回家的孙子和对他恩重如山的养父。在欢庆宴上，江开发感谢曾士钊对自己亲子的照顾;而曾伟忠则表示，两家的父母都是他的父母，他一定会孝敬双亲三老，回报他们的生育与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