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死英雄的“黑户”大学生：此情无计怎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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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






2010年6月12日晚8点多钟，武汉市洪山区公安分局安保中队长袁凡，在珞狮南路中百仓储门口，因为抓捕一个盗窃犯，被凶手用锋利的裁纸刀当场刺死。26岁的袁凡两个月前才举行婚礼，马上就要当爸爸了，噩耗传来，亲人悲恸欲绝。

　　此案一出，舆论纷纷要求严惩凶手，认为凶手一定是一个劣迹斑斑、凶残成性的歹徒。2011年5月，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凶手李洪飚作出终审判决，判处其死刑。然而，让人感到惊愕不已的是，李洪飚曾是武汉理工大学工商管理系大学生，可后来他竟成了一个没有毕业证书、没有户口的“黑户”，在武汉漂泊流浪十年，没有工作，并沦落成盗窃犯……后来，他遇到了生命中的一段真爱，但爱情也没能帮他重新开始!

挺身相助得真情，当年高材生有何难言之隐

　　2006年5月1日傍晚，在武汉中南广场，李洪飚听到一个女子大声呼救：“抢劫了，快帮我抓住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他立刻冲上去抓住对方，在路人的协助下，将其扭送到派出所。

　　女子找回了自己的包，她请李洪飚吃饭表示感谢。闲聊中，李洪飚得知她叫高敏，与女友合伙开了一家化妆品店，因经营理念不同，正闹分歧。李洪飚帮她进行了一番分析，高敏问他从事什么工作?李洪飚犹豫了一下，说自己在一家高新产业公司做管理人员。高敏说：“李哥，你给我留个电话吧，以后，我有事就向你请教。”李洪飚给了她手机号。

　　此后，高敏常给李洪飚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渐渐知道了他更多的信息：他老家在吉林省吉林市，1995年从武汉理工大学工商管理系毕业，一直在武汉打拼，因为专注于事业，37岁的他至今没有婚恋……

　　得知李洪飚还是单身，高敏不禁怦然心动。31岁的高敏，有过一段伤心的往事。她老家在重庆，读高中时与一个男生情投意合。高考前夕，男生突遇车祸身亡，懵懂无知的她这时竟怀孕4个月。父母要她打掉孩子参加高考，她却因为对恋人的怀念放弃高考，坚持生下“遗腹子”。后来，她带着女儿从重庆来到武汉。她父母是生意人，拿钱资助她做化妆品生意。这些年，她都因顾忌女儿小，一直做着单亲妈妈，女儿已经12岁，上小学5年级。现在，遇到了李洪飚，高敏的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了。李洪飚大学毕业，有事业，人又正直、热心，她不想错过这美好动人的缘分……

　　一天，高敏邀请李洪飚去她家做客，做了一桌子菜，陪他喝了酒。女儿睡下后，两人坐在客厅聊天，高敏请教他如何做加盟店管理，李洪飚滔滔不绝，说累了，就和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高敏叫醒他，心疼地让他去另一间卧室休息。那晚，李洪飚没有离开……

　　不久，两人在高敏家同居了。高敏向李洪飚说明了自己的过去，李洪飚非但不在意，反因为她对已逝恋人的那份真情，对她充满敬佩。

　　高敏很珍惜这份迟来的情缘。但她很快生疑了：李洪飚从不提单位的事，她多次问起，他都马上转移话题。既然李洪飚在大公司上班，怎么连个要好的同事朋友都没有，还居无定所。一天晚上，他实在被追问不过才告诉她，说公司在街道口阜华大厦。第二天一大早，高敏执意让他带自己上公司看看，他犹犹豫豫地答应了。可走到阜华大厦门口，他却面如死灰地盯着高敏，眼里流露着无尽的忧郁和痛苦。高敏明白了一切，她不忍揭穿心爱男人的谎言，一声不吭地掉头离去。

　　凭直觉，高敏觉得李洪飚是好人，他这样做一定有难言之隐，就像她一样，生活中说不定也遭受过重大打击和创伤。那天，李洪飚直到深夜才回来，高敏一直坐在床头等她。李洪飚看到灯下高敏柔和的面庞，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一声不吭地坐在床沿。高敏突然一把抱住他，伏在他的肩上，喃喃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生活。你有什么样的过去我都能接受，但你不能欺骗我。”说着，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哪知，李洪飚抱着头，痛哭流涕：“不错，我是骗了你。我虽然是大学生，但我并没有拿到毕业证，我现在就是个‘黑户’，我的昨天不堪回首，已经不可能有明天了……”他向高敏讲述了自己的过去。

“黑户”大学生十年不堪回首，爱能否让你重新开始

　　1969年1月，李洪飚出生在吉林市。父亲在供电公司工作，母亲无业。1991年8月，他考进武汉工业大学(现武汉理工大学)工商管理系。到了大三下半学期，他渐渐放松，期末考试前，他没有好好复习，结果三门考试不及格，学校通知他补考，他觉得补考没面子，同时也感到没把握，索性不去了。当时，工商管理是一门新型专业，同学们不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好工作，李洪飚却因只拿到了结业证，没有单位要他。

　　1995年7月，班上的同学都走了，李洪飚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不知何去何从。班主任来催他办理离校手续，让他赶紧把自己的户口和档案迁回吉林老家，他哭着说：“老师，你帮帮我吧，我家每个月就靠我爸900块钱的工资……”班主任答应去跟档案馆说说，并鼓励他不要气馁，明年还有机会补考。

　　李洪飚在街道口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对父母谎称在武汉一家大公司做管理工作。其实，他除了一张结业证，一无所有，许多大公司一看他的履历，就没有了下文。差的工作他又不愿干。高不成低不就，他就靠打零工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地在武汉漂着。

　　1996年1月，李洪飚本可以回学校参加补考，结果却忘记了时间。他打零工赚的钱，甚至还不够交房租。1997年，其弟考上苏州一所大学，他在电话里再三叮嘱：“上大学了，也不能懈怠。”心底却在喊着：“千万不要像我这样没出息呀!”

　　父母对李洪飚在武汉的生活状况一无所知，逢年过节盼他回家，他总推说工作忙，父母不放心，说来武汉看他，他赶紧说：“我在武汉很好，有时间回去看你们。”本分的父母一听这话，以为儿子不愿他们去，怕影响他工作，增加他的负担，就赶紧说不去了。

　　又漂了几年。李洪飚总算找到了一份中意的工作。当他去公司报到时，却发现身份证不知何时丢了，人力资源部让他去派出所办新的。到了派出所，他才知道换身份证需要凭户口，这才想起他户口至今还放在学校里。他当即跑到学校档案馆，而学校和武汉交通科技大学、武汉汽车工业大学合并成武汉理工大学后，馆内老师并不清楚以前的事。“我们几个月前还对一些长期滞留的档案进行过清理，你要不回老家查查吧。”没有户口，办不了身份证。又不敢回老家查询，他痛哭流涕，后悔得无以复加。

　　2000年5月的一天傍晚，李洪飚在丁字桥一家商场门口，偶然看到一个偷车贼猫腰撬一辆电动车锁，轻易得手后骑车扬长而去，他的心扑通直跳。自此以后，他竟开始留意起街头的电动车和摩托车来……一天傍晚，李洪飚抄起一把起子，来到附近的停车棚，见四下无人，对着一辆崭新电动车下手。毕竟是第一次，他紧张得满头大汗，用起子撬了半天也没撬开，只得作罢。后来，他从网上查到盗窃电动车、摩托车常用工具和方法，竟数次得手。2001年6月，就在他到一家大商场门口偷车时，被派出所民警抓获。同年10月，他被洪山区人民法院判处四年有期徒刑，判决书要送达他的家人，李洪飚称他同家人早已失去联系。

　　李洪飚走出监狱时，已经是2005年深秋。他同家里取得了联系，声称自己出国工作了四年。父母在电话里放声大哭，一定要来武汉看他，他还是称自己工作忙，要他们别过来。得知弟弟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苏州的医院，他既为弟弟欣慰，又痛恨自己的堕落。他想洗心革面，找以前的工友借了点钱，租住在石牌岭，到街上散发广告传单。那天，他在中南广场遇到高敏被抢劫，就是刚发完手里的一沓传单……

　　李洪飚告诉高敏，他很后悔自己当初对她撒谎。他在外散发传单时提心吊胆，生怕被高敏发现，怕真相暴露，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听着李洪飚的这些经历，高敏震撼了!她流着眼泪说：“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了，就绝不能再做违法的事。你一定要振作，重新做人!”

　　2007年10月，高敏陪李洪飚来到武汉理工大学档案馆找户口和档案，经高敏再三恳求，他们在偌大的档案馆里整整查了三天，仍一无所获。高敏只得劝说李洪飚回老家查户籍，李洪飚顾虑重重：“我父母知道了真相，怎么受得了!”高敏很痛心：“告诉父母吧，他们会原谅你的，然后我们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是，李洪飚仍没有勇气。

　　高敏希望能用亲情唤回李洪飚对生活的信心，提醒他多给父母打电话，在他父母的生日，她以李洪飚的名义给他们寄钱。她也尝试着和李洪飚的母亲沟通。当母亲得知儿子终于谈了女朋友，喜极而泣，在电话里和高敏亲热地聊着。高敏发现老人对李洪飚大学毕业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对儿子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儿时：“我的洪飚从小成绩就很好，是我们全家的骄傲，他弟弟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了。弟弟在他的影响下，考上了研究生，硕士毕业就留校了，好多博士想留都留不下来呢……”高敏只觉得一阵辛酸。

真爱为何也拯救不了你?刺死英雄生命到尽头

　　在高敏的劝说和激励下，2006年11月，李洪飚走进了她和朋友合伙开的化妆品店，任行政主管。李洪飚并没有完全丢掉大学里所学的知识，开始时做得有模有样，高敏那位女合伙人对他也很佩服。但化妆品的主要顾客是女性，以年轻和时尚一族为主，李洪飚与正常的社会脱节已久，他用“冷淡”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而且，十年的流浪生活，已使他养成了自由散漫的习性，高敏的合伙人最先失去了耐心，对李洪飚的态度越来越不屑。李洪飚本就对别人的态度很敏感，更怕自己当过偷车贼坐过牢的身份被人知晓，也怕高敏因此难堪，而且他十年前所学的知识，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便干脆不去了。这时，李洪飚与高敏12岁女儿的关系也日渐紧张，他越发有“寄人篱下”之感。

　　2009年春节前夕，高敏提出结婚。李洪飚口气有些生硬：“我可是个穷光蛋，没钱结婚。”高敏并不介意：“我手头有一些积蓄。”李洪飚面子挂不住：“我不能靠你养着。”高敏说春节想和他一起去吉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家，我们去东北看望你父母吧。”李洪飚冷着脸说：“我混这么惨，没脸回家见父母。”高敏再也忍不住了：“你不尽儿子的责任，甚至没勇气当丈夫，难道你就这样混一辈子吗?你的生活，都是被你自己毁掉的!”李洪飚垂着头。高敏拿话激他：“你要是不同意结婚，那咱们也走到头了，分手算了!”

　　第二天，趁高敏不在家，李洪飚悄悄地搬走了。高敏回到家，见到他的换洗衣服不见了，放声大哭。离开高敏后，李洪飚觉得这个世界再次抛弃了他。很快，他又因偷车被抓。警方要求填寄拘留通知书的联系人，他担心父母受不了刺激，于是填了高敏的名字。当高敏接到洪山区公安分局的电话时震惊不已。她从湖北今天律师事务所为他聘请了律师，又担心李洪飚父母长时间没有儿子的消息着急，给老人打电话，谎称李洪飚要封闭培训几个月。2009年2月，李洪飚被武汉市洪山区人民法院判处一年有期徒刑。田开宁律师为他惋惜，对他说：“你出狱后要重新开始，不然你就真的毁了!”李洪飚发誓要痛改前非!

　　2010年2月，李洪飚一出狱，就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电话中传来母亲苍老沉重的声音，原来父亲被确诊患了胰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只有半年光景，弟弟已把他们接到苏州工作的医院住院了。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李洪飚悲痛不已，他不停地流着眼泪：“我真是不孝啊!”他决定马上去苏州，却发现身无分文。为筹集回家的路费，李洪飚想过去找高敏，几次拿起电话，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拨过去。

　　2010年6月12日晚8点多，李洪飚揣着一把筷子粗细的六角钢钥匙，到珞狮南路中百仓储门口，躲在一盏昏暗路灯的阴影处，开始撬一辆黑色电动车，被洪山区公安分局保安队11中队中队长袁凡发现并当场抓住，李洪飚急红了眼，掏出一把锋利的裁纸刀，疯狂地挥舞着：“放我走，我要回家看爸爸……”并一刀刺中袁凡腿部大动脉，顿时血流如注，袁凡栽倒在地。李洪飚被赶来的莫涛等合围，被逼至崇文酒店旁的小巷墙角内抓获。26岁的袁凡，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没能等到做爸爸的那—天。此案一出，舆论纷纷要求严惩凶手!当高敏从报纸上看到消息时，失声痛哭。事情再也瞒不住了，李洪飚父母连夜从吉林坐火车赶往武汉。李父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一见到警察就“扑通”跪了下来：“我们没教育好孩子，有罪啊!”

　　高敏再次出面帮李洪飚聘请今天律师事务所鲍艳律师担任他的辩护人。

　　2010年9月30日凌晨，袁凡妻子在武汉陆军总医院生下一个男婴，也是个“遗腹子”。11月3日，高敏和李母找到袁凡家。袁母第一次避而不见，第二次，李母跪在袁凡家门前乞求原谅，袁母终于打开了门，哭着说：“我也是母亲，能够理解你，但我的儿子没有了，多少钱也赔不起呀……”她拒不接受赔偿。袁凡牺牲后，被授予“2010年湖北省见义勇为英雄”称号，这也是对亲人们最大的安慰。

　　2010年10月13日，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审理此案，李洪飚一被押上来，就四处张望，寻找亲人，看到母亲和高敏，他眼泪“刷”地滚了下来。李母一直压抑地哭着，有几次控制不住失声痛哭，甚至当庭跪下，恳求袁凡一家的原谅。李洪飚也深怀悔恨下跪，向袁凡的亲属请求宽恕：“我罪孽深重!对不起你们……”高敏见到这一幕，唏嘘不已。

　　在法庭上，鲍艳律师为李洪飚提供了法律辩护。鲍律师认为：被告人的犯罪动机有别于普通抢劫，当被告人1995年从原武汉工业大学肄业后，由于户籍关系没有落实，无法办理身份证，导致其找工作屡遭拒绝，为了生存一步步走上了犯罪道路。此次偷电动车，是由于被告人得知父亲患了癌症晚期，为了筹集回家的路费才铤而走险，被发现后因担心坐牢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才用捡来的裁纸刀威胁和反抗被害人的抓捕，其本意是尽快脱身逃跑而非杀死被害人……因此请求对被告人酌情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2010年11月18日，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李洪飚作出一审判决，判决认为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犯罪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而且系累犯，依法应当从重处罚，故判处被告人李洪飚死刑。

　　李洪飚服判，家人和高敏却鼓励他上诉。11月29日，高敏陪同鲍艳律师去看守所，她给李洪飚送去新买的棉衣。鲍律师在会见李洪飚时，问他有什么话要带给家人?李洪飚流着眼泪说：“请转告我父母，一定要活下去!转告高敏，我对她感情是真挚的，希望她尽快找个归宿，千万别为我的事情耽误了她，她为我做的一切，我非常感谢，等下辈子再报答她。”

　　随后，李洪飚向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11年5月12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维持原判，目前此案正在最高人民法院履行死刑复核。

[编辑絮语] 其实，李洪飚有很多重新开始的机会，尤其是当他遇到生命中的一段真爱时，他完全可以借助恋人的真心帮助，做一个对自己对他人负责的人，哪怕是从零起步，仍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可惜，他走错了一步又一步，接下来人生的轨迹越偏越远，最终导致人生的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