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处竞选“热情”的阴谋：灵魂不安哟多少挣扎

ace

知音





       一年5月的早晨，黑龙江一边城工商局上任不久的副局长刘鹏飞被发现吞下整瓶的“复方降压片”死于家中书房。警方根据他留下的日记并调查走访，判定死亡原因为自杀。

　　家庭幸福美满，刚刚又在副处级竞选中脱颖而出，他怎么会走上绝路?随着案情的深入调查，原来悲剧源于其大学同学兼多年好友也参加了竞选，两人在笔试成绩分列第一第二的情况下，面临着“鹿死谁手”的命运，嫉妒催生了邪念，导致他疯狂了……

　　官场竞选同学相争，平静表象下祸心暗藏

　　4月，黑龙江一边城工商系统副处级干部公开招考笔试成绩公布，4人入选，参加一周后的面试，将录取一人。

　　时年38岁的工商局监察室主任刘鹏飞与大学同学、镇工商所副所长佟新宇笔试成绩分列第一、第二。拿到面试通知书，当着同事的面，刘鹏飞给佟新宇打电话开玩笑：“你小子别得意太早啊，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佟新宇也笑着“警告”：“咱可是说好了，不管鹿死谁手，另一个都得愿赌服输!”

　　作为同学好友，两人多年来往密切。这次副处级干部公开招考，他们相约一起备考，互相鼓励对方：千万不能错过来之不易的升迁机会。然而，职位只有一个，谁胜出，都会成为对方的顶头上司。他们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里却颇不安宁。

　　面试不到场等于自动退出，刘鹏飞犹豫着想放弃。妻子刘红激将道：“你们俩虽然级别相同，可你一直是虚职，人家佟新宇实权在握，这次若再当上副局长，你这辈子就甘居人下吧。”刘鹏飞终于决定背水一战。

　　佟新宇其实也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表面上不动声色，他那一着急上火便要发炎的扁桃体却出卖了心底的秘密，面试前三天，他突然嗓子肿痛，不得不提前回城治疗。“我这考第二的没上火，你这第一倒沉不住气了。”刘鹏飞开着玩笑，张罗着请假陪佟新宇去看病。他故意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多么心底无私，事业的竞争并不影响两人历经岁月考验的友情。

　　在市医院，医生给佟新宇开了三天的输液用药，两人去了门诊输液室，刘鹏飞便给护士李凤打电话：“小李，我一哥们儿病了，能不能给找张床躺着输液?”“过来吧，正好201病房还有张床空着。”李凤爽快回答。一年前刘鹏飞因肺炎在普内科住院，李凤是责任护士，两人由此相识，后来相处得像朋友一样。刘鹏飞把药交给李凤时，还念了念药名：“头孢哌酮，这药好使吗?你可得保证他三天后跟正常人一样啊。”李凤笑了：“这药跟你上次用过的先锋霉素是一类的，这个是第三代先锋，更管用呢。”

　　“先锋家族孙子辈儿的啊?”刘鹏飞幽默地回应，却忽然心念一动：先锋一类的?那输液后喝点酒岂不就……他打了个寒噤，有点不敢想下去。就在上次住院期间，刘鹏飞没听李凤“不能喝酒”的劝告，一次输液之后去跟朋友聚会，二两酒下肚就觉得胸闷、憋气、心慌、头晕，整整躺了两天。医生说是先锋类药物和酒精混合后，导致体内乙醛蓄积的“双硫仑样反应”。如果让佟新宇也这样“反应”一下，轻则面试状态不好，重一点说不定就无法参加面试呢。

　　三天输液完毕，佟新宇肿大的扁桃体恢复原状，嗓音也完全正常了。三天之中，一直陪着佟新宇输液的刘鹏飞却常常望着药瓶走神儿，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让佟新宇喝点酒?左思右想，刘鹏飞一会儿觉得这样暗算朋友太龌龊，一会儿又感到机会不容错过。一向有记日记习惯的他用文字自问：“这样做，就算胜出了，能安心吗?愧对哥们儿，不好吧?”

　　面试前一天的4月11日下午，佟新宇输液结束，刘鹏飞却仍在犹豫不定，恰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老同学，我来你这出差了。”是大学同学黄磊，刘鹏飞激动得心跳加速：天意啊，老同学相聚，岂有不喝酒的道理?刘鹏飞惊喜莫名：“太好了，我和佟子在一起呢。”他故意把手机递给佟新宇：“是黄磊，这家伙公干来这儿了。”佟新宇接过手机，热情相邀：“晚上咱一定得聚聚!”刘鹏飞心里如释重负：上天要成全我，这可不能怪我不仁不义了。

　　久别重逢，气氛自然热烈。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一会儿就喝光了一瓶五粮液。刘鹏飞看着佟新宇渐渐面部潮红、连眼白都充血成红色了，不似以往喝酒时那样面不改色，心里暗暗高兴：看来他同样逃不过药物和酒精混合后的“双硫仑样反应”。

　　刘鹏飞还想再开一瓶“巩固成果”，佟新宇却连连摆手：“我咋这么头疼呢?还恶心。不能喝了，明天咱还得面试呢。”“那哪成。”刘鹏飞道，“小磊好不容易来一回，这点酒哪尽得了地主之谊?再喝一杯啥也不影响!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又喝了一会儿，佟新宇忍不住道：“不行了，太难受了。”话音还未落，上半身就倒伏在桌上。黄磊还在笑：“你这家伙，为当官装醉啊?”刘鹏飞却不免心惊肉跳，自己当初虽然也很难受，但也不至于这样啊。他急忙把佟新宇揽在怀里，发现他口唇青紫，呼吸急促，像是昏死了一样。刘鹏飞大惊失色：“快!快打120!”

　　呼啸的救护车把昏迷不醒的佟新宇送进了市医院，刘鹏飞没有隐瞒他白天输液的事实，医生的诊断也同样是“双硫仑样反应”。




意外突发兄弟丧命，痛悔交加惶惶不可终日

　　急救室大门紧闭，不时有匆匆赶来的医生面色凝重地推门而入，刘鹏飞紧张万分。佟新宇妻子王然闻讯赶来，急得直掉眼泪：“林哥，你们明天就要面试了，今晚干吗还喝这么多酒?”刘鹏飞急忙分辩：“以佟子的酒量，这一点酒应该啥也不影响，谁能想到会这样呢?”黄磊后悔不迭：“都怪我，我若不来，大家也不能聚着喝酒。”

　　刘鹏飞在4月18日的日记中追忆一周前的那场噩梦，这样描述了当时的情形：“我的心提在喉咙口，暗暗祈祷佟子快点醒来，哪怕明天早晨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面试考场，我也愿意他醒来。王然压抑着的抽泣声响在耳畔，每一声都像钢针在刺疼我的心脏。”

　　然而，最害怕的一幕出现了：两小时后，急救室里推出的是佟新宇冰冷的尸体。在佟家人哭天抢地的嚎啕声中，刘鹏飞呆若木鸡。面对佟家人的追问，医生解释：应用头孢类药物后若饮酒，会导致体内“乙醛蓄积”，发生中毒反应，出现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胸痛、急性心衰、呼吸困难、急性肝损伤，惊厥及死亡等，严重程度与用药剂量和饮酒量成正比关系，一旦用药，停药后七日之内都不能饮酒，佟新宇却于输液当天就饮下四两左右的白酒，加上他还患有尚无症状的隐性心肌缺血，出现严重的“双硫仑样反应”就诱发了心肌梗死。健康人或许能够承受的不良反应，在他，就成了致命元凶。

　　一念之差痛失好友，自责、痛悔咬噬着刘鹏飞的心，他追悔莫及，守着佟新宇的遗体不停流泪。两个入围者喝酒出事，消息经工商局迅速上报，组织部门考虑到情况特殊，将面试日期推迟到4月19日。但刘鹏飞的心境已今非昔比，他再也没有了争强好胜的斗志，只是不停地自责。那两天的日记里，他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副处级官位，真的就能让自己从人变成兽吗?

　　安葬了佟新宇之后，刘鹏飞仍然不能从巨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不明就里的刘红急了：“佟子走了，你再痛苦能让他死而复生吗?”“你只有努力，有了一定的职位，才能更好地照顾佟子的家人，告慰九泉之下的老同学。”妻子的话，终于让刘鹏飞打起了精神。

　　面试之后，刘鹏飞顺利升任副局长。但他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反而罪恶感更重了。食不甘味，睡难安寝，总是梦见佟新宇缠着他喊：还我命来!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或双泪暗流，或痛哭失声。刘红察觉到他心事重重，不停追问，刘鹏飞却什么都不肯说。但他在日记里称自己“生不如死，是报应”，“来世当做牛做马，偿还这辈子欠兄弟的债。”“受不了了，想告诉老婆，又怕她背负压力，倍受折磨。”

　　4月底，佟新宇的家人欲以“医护人员未尽告知义务，导致患者治病期间意外死亡”为由提起诉讼，向市医院追讨民事赔偿。李凤满腹委屈，她急忙找到刘鹏飞，请求他劝阻死者家属：“当时我告诉你头孢哌酮是先锋类药物，就等于告诉你不能喝酒了啊!你上次住院期间发生过‘双硫仑样反应’，怎么可能不知道输液后不能喝酒呢?”刘鹏飞此时也正为佟家人欲起诉医院而焦虑不安，李凤忽然兴师问罪，他只能支支吾吾地推诿：“我、我当时没听清你说了什么……”李凤急了：“怎么可能呢?当时房间里还有别的患者和家属，不信咱可以找他们问问。”“我可能是思想溜号了，真的没听见。”刘鹏飞极力否认。

　　“反正我跟你做过交代。”李凤气道，“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坐到被告席上吧?”刘鹏飞心惊肉跳：万一李凤请人证实她说过这样的话，再说出他住院期间曾经发生过“双硫仑样反应”，佟家人就会怀疑到他的请客动机!他急忙答应去做王然的工作，让他们不要追究医院的责任。

　　刘鹏飞找到王然：“弟妹，你要怪就怪我吧，你要多少赔偿我来承担，别让李凤成为被告好吗?”王然叹口气：“本来律师建议我把你和黄磊也列为被告的。可你们是多年的朋友，我再需要钱，也不能不讲情分找你们麻烦。我也不想为难那个小护士，可毕竟因为她少说一句话佟子没命了，她的过失有医院承担责任呢!我跟医院要点赔偿并不过分。”刘鹏飞满脸惭愧，他感谢王然的重情轻利，但仍为李凤求情：“若追究责任，赔偿虽然是医院承担，她肯定也会受到不小的处分。我不想让她因为帮我葬送了前程。”

　　“佟子因为她的疏忽命都没了，她受点处分还有什么委屈的?”王然悲愤道，“虽然多少钱都买不来佟子的命，但你侄子还小，医院必须补偿我们娘俩今后的生活。”“我来承担赔偿。”刘鹏飞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再不仁不义也不会要你赔偿，佟子九泉之下也不会答应!”王然说。王然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心上，痛得刘鹏飞满脸是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王然坚持要起诉，李凤万分焦急。为给自己开脱，她复印了刘鹏飞当初的住院病历，又去找佟新宇输液时的同室患者，请他出具书面证明，证实自己说过头孢哌酮就是先锋类药物。对方爽快地说：“没错儿，那个陪护还挺逗的，当时便回了一句‘先锋家族的孙子辈儿啊’。”李凤当时并没在意刘鹏飞回了句什么话，此时闻言，非常气愤，当即给刘鹏飞打电话：“你当时都说头孢哌酮是先锋家族的孙子辈儿，怎么还耍赖说没听清我的话呢?你这不是坑我吗?”

　　刘鹏飞张口结舌，讷讷半晌，只得继续装傻：“我说过吗?当时的情形我真记不清楚了。”“交你这么个朋友，我真是瞎了眼了。”李凤愤愤地摔了电话。得知李凤正东奔西走做应诉准备，刘鹏飞惶惶不可终日。一旦对簿公堂，王然知道他明白喝酒的危害还劝佟新宇喝酒，绝不会原谅他，等着他的也必然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刘鹏飞再次去找王然，提出由自己一次性赔偿三十万，恳请她不要起诉。王然却不同意：“这么大数额的赔偿，对医院来说九牛一毛，对你却如泰山压顶。就算你有钱，我也不能要你赔偿。”

　　劝不动王然，刘鹏飞魂不守舍惊恐不安，失眠、烦躁，大把大把地脱发。周围的同事也很奇怪：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林局长却整日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反倒不如当主任时雷厉风行有干劲呢?



亲人问责真相败露，不堪良心折磨以死谢罪

　　5月中旬，市医院为避免不良社会影响，试图与佟家人私下协商解决赔偿问题。毕竟当事人李凤没有跟患者直接交代不能喝酒，即使手头的证据为法庭采信，也不可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王然觉得医院若有认错的态度，协商解决未尝不可。5月26日，她和婆家几个亲人按时走进了医院的小会议室。

　　按院领导的要求，李凤小心翼翼解释：“因为和陪护刘鹏飞是熟人，知道他有过输注先锋类药物后喝酒导致‘双硫仑样反应’的经历，我在告知他佟新宇所用药物也属先锋类之后，就没再特别叮嘱不能喝酒。但事实上我等于是间接说明了注意事项。”闻听此言，佟家人面面相觑。王然失声喊道：“怎么可能?!”以刘鹏飞与佟新宇十几年的深厚友情，他怎么可能明知喝酒是输液后禁忌，还劝佟新宇喝酒?

　　李凤解释道：“当时同在病房输液的患者听见了我说过的话，也有刘鹏飞以前的住院病历，证实他曾经因为输液后喝酒发生‘双硫仑样反应’。”看过李凤准备的材料，王然满腔悲愤，她冲出会议室，给刘鹏飞打电话：“刘鹏飞，你明明知道用药后不能喝酒，为什么还带佟子去喝酒?”该来的终于来了，刘鹏飞讷讷半晌，拼死抵赖：“这是医院在推卸责任，他们买通了患者做假证，我根本不知道佟子用的是什么药。”王然宁愿相信刘鹏飞说的是真的，但是李凤泪流满面地表示：自己若有一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

　　认为当事护士已间接交代过注意事项，医院不肯承认“失职”，只给予6万元的“人道主义补偿”，与佟家提出的36万元赔偿差距过大，双方不欢而散。

　　回家后的王然冷静下来，一幕幕回想出事后的种种细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然下意识地走进书房，信手翻找丈夫的遗物，电脑鼠标垫下，她看见了那张“面试通知书”，注意事项里的一行字赫然入目：规定时间内未能入场面试，视为自动放弃。那一瞬间，所有的疑虑电光火石般有了清晰的答案：刘鹏飞，他是利用佟新宇输液的机会，为了面试入选蓄意谋害!

　　王然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打车直奔工商局局长室。恰逢刘鹏飞正和局长一起研究工作，见了他，王然挥手就是一记耳光，哭着怒骂：“刘鹏飞，你踩着佟子的尸体爬上来，居然还活得心安理得!佟子待你像亲兄弟一样，你怎么能忍心对他下毒手?”刘鹏飞捂着脸，怔怔地看着王然，下意识地分辩：“我没有——”局长和闻声而至的工作人员拦住了还欲上前拼命的王然，听她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医院公布的就医细节，怒斥刘鹏飞的不仁不义，在场者无不目瞪口呆。

　　刘鹏飞也呆呆地听着，一个多月来良心的折磨，隐情败露的担忧，已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我、我不是故意杀人，我没想到‘双硫仑样反应’会死人。”纠缠了半天，局长安排人送走了激愤而悲伤的王然。刘鹏飞说他想一个人呆会儿，机械地走了出去。

　　当晚，刘鹏飞以写材料为名把自己关进书房，还叮嘱妻子不要打扰。次日早晨，刘红唤他吃饭，躺在沙发上的他已经叫不醒了。地板上，是一个“复方降压片”的空药瓶。刘红哭着拨打了120。120赶到时，发现他已死亡多时。一整瓶复方降压片，超量百倍，口服后一小时内未及时洗胃、抢救，血压急骤下降，必然导致心律失常、头昏目眩、昏迷。时间过长，各脏器功能衰竭，即使还有生命体征，抢救也无力回天。

　　出警人员勘察现场，很快在书房里找到了刘鹏飞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念之差，追悔莫及。尽管佟子的死亡不是我本意，但我害了他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生命不息，良心难安，即使没有王然兴师问罪，我早晚也会以死抵命……”一切真相大白。“刘鹏飞，你怎么这么蠢啊?”妻子刘红呼天抢地的哭声令人唏嘘动容。王然闻讯也直抹眼泪：“想让佟子退出竞争，就凭你们的交情，说在当面也不能背地害人啊。这不连你自己也害了?”惊闻两位优秀的同学以如此悲惨的方式过早离世，大学同学无不摇头叹息。

　　一次竞选，两条人命，惨痛的悲剧让人扼腕叹息：如果刘鹏飞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能以良好的心态竞争，哪里会自酿悲剧，自食恶果?邪念，不仅玷污了他与同学纯洁的友情，也把自己送上了良心的审判台，直至踏上人生的不归路。

　　(由于涉及隐私，文中人名为化名)

金重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