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羞辱到极限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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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小西



　1

　　二十年前，唐梅来到长江边这个繁华的城市做纺织女工。在这所工厂里，她认识了一个叫李斌的男人。

　　那天傍晚，厂里刚发了工资，唐梅和一群姐妹叽叽喳喳去门口小饭馆点菜吃。吃饭的时候，却遇到2个小流氓来骚扰这群年轻姑娘。几个女孩吓得要哭，这时，一个一身保安制服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大声喊了一声，两个混混一看，立刻掉头就走。

　　这个穿保安制服的就是李斌。

　　唐梅就这样认识了李斌，她敬佩他的正义，他喜欢她的贤惠，两个人结婚了。

　　新婚当夜，李斌和唐梅行夫妻之实，然而，出乎李斌的意料，唐梅并没出血。看着洁净的床单，李斌眉头一皱说：“你有过多少个男人?”

　　“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啊。”唐梅老老实实地回答。

　　毕竟是新婚之夜，李斌没再说话，却在心里有了小小的梗。

　　李斌有一个爱好——看“黄碟”。

　　每天晚上，他就躲在值班室看各种色情小说和碟片。长期以往，李斌养成了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骚浪贱，一方面他又很害怕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而偏偏唐梅性格开朗，见人就笑。每天李斌隔着玻璃，看着老婆跟其他男人笑着打招呼，李斌就气得咬牙。

　　而这种控制欲，在李斌遭遇下岗之后，变得更加厉害。他越不自信，越怕妻子出轨。

　　李斌根本不想着赚钱养家，他除了喝酒，就是捕风捉影怀疑妻子和其他男人是不是关系不正常。一开始，只是每天不停盘问妻子的行踪，对于此，唐梅总是忍让，她想李斌失业心情不好，也难免啊。


　2

　　14年春天，唐梅在纺织厂加班，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看到李斌一脸怒气坐在客厅沙发上，冷着脸子问：“为啥这么晚才回来?”唐梅忙解释说在厂里加班，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要不信，可以问我同事。”李斌却冷笑骂道：“我才不问!你难道不会和同事串通好?肯定约会去了!”在厂里累了一天，回到家却被老公怀疑，唐梅生气地还击道：“没良心!你每天喝酒打牌，我挣钱养家，居然还被你怀疑。”李斌“腾”地站起，狠狠甩了唐梅几个耳光。

　　唐梅后来告诉我，面对家暴，一开始她是反抗的，但男人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没能力反抗。后来，每次老公打她，她就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任他发泄……

　　家暴只有0和无数次的区别。

　　李斌爱上了打老婆，只要稍有不顺心，他就会动手打唐梅。

　　据李斌的朋友说，他迷恋打老婆这件事，他觉得那是他男人雄风的体现。

　　记不清打了多少次。

　　还有一次，唐梅的纺织厂临时通知要通宵加班。她给老公打电话请假后，就开始干活。纺织厂内，机器轰鸣声很大，李斌接连打了三个查岗电话，唐梅没听到。深夜12时，李斌骑着摩托车来到唐梅上班的工厂车间，恰好这时唐梅去了卫生间，等她回到岗位上上，看到李斌正站在那里等她。

　　唐梅脱口而出：“你怎么过来了?”李斌却指着唐梅伸在裤腰处的双手，冷冷说道：“刚去哪了?还在慌着系腰带!”唐梅气得说：“我去厕所了!刚才发现腰带没系好，重新系了一下!”李斌却坚持说：“你就是借着加班的理由在偷人!被我抓个正着!”说完，李斌当着唐梅好几个同事的面，将呜呜哭的妻子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工友们当场上去把李斌抓住，并替唐梅报警。第二天，女儿围着妈妈哭道：“人家都说我爸爸犯法了，抓走了。妈妈，是吗?”看着年幼的女儿，唐梅安慰孩子，然后到派出所对警察说：“这是误会，当时我也打了他的。”她撤销了对李斌的控诉，将丈夫带回了家。

　　“有的女人，日子过得像蜜，有的却过得像黄连。”这是唐梅在采访中，反复念叨的几句话，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归结于命运。

3

　　14年的家暴，唐梅被打骨折、打得右眼视网膜脱落、打得左耳到现在还是什么都听不见……撸起袖子，我看到唐梅一道道伤痕，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触目惊心。

　　“你为什么不离婚呢?”我问。

　　“我想过一万次离婚，但是一开始，孩子小，每次我告诉女儿，妈妈想离婚，女儿都哭着求我不要离婚。再后来，我说离婚，李斌就打我，还说如果我敢离婚，他就杀了我父母。他不想离婚，是因为他不会挣钱，需要我来挣钱养活他。”唐梅说。

　　女儿从很小开始，就在看爸爸打妈妈，每次爸爸打完妈妈，扬长而去后，小女孩都会抱着妈妈一起痛哭，她说：“妈妈，别人家的爸爸也打妈妈吗?为什么爸爸这么坏。”可是，哭归哭，第二天早晨，唐梅还是会准时做早饭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回家烧饭，她是那种极强责任心的人，视家庭为命，她告诉自己：为了女儿，忍吧。等女儿长大了，就随着她一起生活，远走高飞。

　　然而，唐梅的忍让并没有换来李斌的心软，他变本加厉了。

　　那一年，李斌打麻将时，认识了一个离异女小凤，李斌爱极了她的风骚。一开始，两人只是到外面的钟点房里偷情，时间久了，李斌觉得去钟点房太烧钱了，一个月搞下来，要好几百，而这时候，李斌的女儿已经上高中住校了。

　　李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小凤接到了家里住。

　4

　　一进门，小凤就颐指气使地坐在主卧的大床上，玩手机，李斌呢，则靠在她身边，给她细心地红指甲。

　　这是什么?这是公开挑衅啊!唐梅再好欺负，也咽不下了。

　　唐梅举着扫把，冲到主卧，朝着小凤就是一阵乱打。李斌一看唐梅竟然欺负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下子蹦起来，把唐梅按在地上捶，边捶边说：“老女人!以后小凤每天都住在这里，你要像保姆一样伺候她和我，不然我就打你，打到你服气为止!”唐梅快被打晕了，恍惚间她只听到小凤那放荡的笑声，那属于胜利者肆无忌惮的笑。

　　当晚，李斌和小凤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呼噜呼噜睡着了。唐梅在女儿的小床上躺着，脸和眼睛肿得睁不开。拿起手机，唐梅想报警，但是耳畔却响起了李斌魔鬼一样的嘶叫：“老子告诉你，你报警，警察大不了关我几天，但我出来一定会砍了你爸妈!”

　　唐梅眼一闭，放下了手机，流下的泪水浸得脸上的伤口火辣辣滴疼。

　　李斌像魔鬼一样横在唐梅的生命里，她怕他怕到要死，却无力挣脱。

　5

　　那之后，唐梅成了李斌和小凤的保姆，除了上班给两个人挣钱花，她还要洗衣做饭拖地。唐梅不敢有任何怨言，否则就是一顿好打。

　　夜晚，听着小凤和老公从卧室里传来各种呻吟声和浪叫声，唐梅觉得每一声都是在打自己的脸，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去年春天，眼瞅着唐梅已经快奔四了，因为操劳和苦涩，她显得特别老，脑袋左边有一撮头发被老公在一次暴行中生生揪掉，再也长不出头发。

　　此时小凤已经在家里住了三年，有时候三个人一起出去，陌生人都以为跟在后面的唐梅是这个家里的保姆。

　　3月的一天，唐梅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打碎了小凤的一瓶香水，小凤尖着嗓子大喊：“天啊，你这么笨!这瓶香水三百多呢!”说完，上去就揣了唐梅一脚。

　　唐梅一个劲儿道歉，但是根本没用。

　　突然，她感到头皮一紧，一只大手将她提了起来，然后拖出去。是李斌。

　　他拽着唐梅的头发，把她拖到客厅，然后说：“今天要好好整整你!”说着，点燃一支烟，就开始烫唐梅的胳膊。

　　即便这样烫了20个洞，小凤还是矫情地“离家出走”，她哭哭啼啼地说：“我今晚不回来了，她这么欺负我。”

　6

　　小凤的走，让李斌更烦唐梅了，他上去就给了她两耳光，又用拳头打得她嘴角直出血。然后，狠狠说道：“明天小凤如果不回来，我就用汽油一点点把你烧死!”说完，似乎还不解恨，骂道：“你看你那张老脸!我不仅要烧死你，我还要割掉你的两个耳朵，挖你眼睛，还要砍死你全家!”说完，李斌从门后拿出一把平时砍肉的小斧头说：“看到没?我斧头都准备好了!就用这把斧头砍死你全家!”

　　打骂完，李斌也累了，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唐梅却怎么也睡不着。这14年，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处好地方，还要屈辱地做老公和小三的保姆，给小三洗内裤端洗脚水……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带着屈辱和血泪，让唐梅一想起来，就痛得无法呼吸。

　　月色下，厨房门口那把斧头闪烁着寒冷的光芒，那一刻，唐梅突然似乎找到了答案。

　　据案发后，唐梅的警方笔录上显示：

　　21日清晨五点三十分左右，唐梅看到李斌还在熟睡。她穿好衣服，起身关掉家里的电闸(她怕丈夫开灯，想趁黑杀人)，之后拿起门后的那把斧头走向李斌床前。唐梅的脚步声，让李斌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开灯，却发现灯不亮，于是顺手递给唐梅一个手电筒。他根本没看清唐梅手里拿着斧头。

　　一看到李斌那双眼睛，唐梅就感到恐惧和憎恨，她闭上双眼，鼓起全身勇气和力气，扬起斧头朝丈夫的脑袋上狠砍一斧。彻底清醒的李斌想要还手，但唐梅又向他头部连砍几下，边砍边骂道：“你打了我14年!现在，你起来打我啊!你和她一起侮辱我，我恨死你们了……”很快，李斌不动了。

　　“哈哈哈……我再也不用挨打了。”做完这一切，唐梅忽然看着满手的鲜血，疯狂大笑。

　　天亮了，唐梅把家里的衣服洗好，给女儿买了几斤苹果，然后去自首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世界的美好——今晚，再没有屈辱和殴打。

　7

　　案发后，女儿和亲人们、同事们还有邻居们，一起为唐梅自发作证，证明李斌长达14年家暴唐梅。而且法医鉴定，唐梅身上多处骨折伤和外伤，均系陈旧伤。

　　2017年春，当地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唐梅犯故意杀人罪，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经过认真审理后，法院认为：

　　唐梅与李斌结婚17年，李斌经常无端殴打以及言语恐吓唐梅，致其因不堪忍受长期家庭暴力，在激愤、恐惧的状态下杀害李斌。此外，案发后，李斌的直系亲属对唐梅的行为表示谅解，唐梅在庭审中能对自己的行为真诚悔过，且她有子女需要抚养，以上情节，在量刑时均予以考虑，对被告人唐梅予以从宽处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六十七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唐梅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宣判后，女儿抱着唐梅，哭着说：“妈，我等您出来，带您过好日子。你是我最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