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桢在上海的最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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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Deco上海

无论是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春天，抑或是在寒风瑟瑟的冬日，漫步于安福路上，都可以感受到喧嚣都市里难觅的那份宁静。尽管马路两旁矗立的高楼多少有些突兀，但历史留下的印痕仍旧依稀可见。

文艺范的安福路。

安福路201号。

安福路201号便是其中的一处。这是一幢折衷主义风格的花园洋房，上下两层，清水红砖的外立面在沉稳间夹杂着几许灵动。周围的一些老居民都知道它曾经的主人就是国民党上海市市长的吴国桢。

安福路201号现在为私人机构“美国教育中心”。

1947年1月民国上海市长吴国桢摄于安福路201号官邸。

吴国桢是中国现代史上的风云人物。这位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博士曾是周恩来的中学同窗，担任过蒋介石的私人秘书，29岁就高居汉口市市长。抗战时期，他是陪都重庆的父母官。

抗战胜利后，鉴于蒋介石的亲信钱大钧施政不力，1946年5月14日，行政院任命吴国桢为上海市市长，5月18日吴携全家离开南京赴上海就任。当时吴国桢的官邸就设在安福路201号。

据上海市档案馆档案记载：1946年6月17日，上海市政府将安福路201号，航空建设协会上海分会会所收回，改作市长官邸。内部家具什物亦于同月27日点交完毕。这原是幢典型的英国式乡间别墅，建造年代及设计营造商不详，抗战时曾是汉奸潘三省的私宅。

安福路201号官邸。

吴国桢入住后，对房屋格局作了大幅度改建，形成了如今中西合璧式建筑风格。官邸占地约2447㎡，建筑面积1177㎡。房屋主体是砖木结构的假三层西式楼房，四坡顶屋面，红瓦盖顶，中间一座老虎天窗，立面为拉毛水泥墙，木质门窗。

安福路201号侧门。

入口门廊为一对多利安柱式，廊前平台台阶左右竖着一对维纳斯塑像。入内地坪是蜡克地板，柳桉木门，墙身贴护壁板，平顶石膏雕花线脚，大理石卫生间。

但一排三开间的布局，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中国传统住宅里的客堂东西两厢房。其中底层东大间曾是吴国桢母亲的经堂，其母吃素念佛，想当年经堂也是终日香烟缭绕。

花园里的卧狮。

在通向花园的平台下台阶旁，蹲着一对石雕卧狮，庭院西边竖着一座牌坊式门柱，门柱连着弯弯曲曲的长廊，一直通到花园深处。东边有一荷花池、回廊，池边竖着矮矮的云水纹石柱。呈现着典型的中式庭院风格。

安福路201号庭院西边竖着一座牌坊式门柱。

在主楼东侧，建有音乐台与舞池，左右分列两尊希腊女神石雕，专供小乐队伴奏用。这又是典型的西洋花园风格。

这所经过改建后的新宅子令吴国桢十分满意。据说吴国桢对于麻将、沙蟹之类的赌博是门外汉，除了偶而看看电影外，唯一的消遣就是节假日在官邸草坪上与家人一起打槌球。

吴国桢与家人一起打槌球，其乐融融。

据说，太太黄卓群会将官邸的仆人召集起来组成一队，与吴国桢率领的“子女队”对阵，她自己在旁临场指导，只有这时吴市长才会感到轻松快乐。

吴国桢全家摄于安福路官邸花园。

吴国桢全家摄于安福路花园。

在上海的3年间，吴国桢面对的是一幅工商凋敝、物价飞涨、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乱象，所有这一切令他如坐针毡，疲于奔命。或许只有在僻静的安福路官邸，与家人团聚的那一刻，才能给他暂时的慰藉。

美国范的市长吴国桢。

吴国桢任上海市长伊始，确实精力过人。这位“美国范”的上海市长，手拿烟斗，身着高级西服，一副玳瑁边眼镜，一口流利英语，频频出现在各种场合解决麻烦，平息乱局，他的才干与品行确实让许多人心生好感。

吴国桢在开市长办公会议。

每天早晨7点起床，漱洗完毕后，便坐上道奇牌轿车，8点30分准时到达位于汉口路上的市长办公室。吴国桢通过电话处理一个又一个危机。办公室内总共有7台电话机，于是一台分机连在他的桌子上，便于统一接听。他经常手忙脚乱处理紧急事务直到深夜。

吴国桢在办公室工作。

吴国桢办公室内有7部电话，每天都公务繁忙。

他的前任钱大钧在位时，堂堂上海市的财政年年亏损，居然要依赖中央政府补贴（当时宋子文已把上海所有大商业统统收归中央管辖，只给上海留下些“小鱼小虾”）。

民国上海市长钱大钧，因为贪腐严重被百姓戏称为“钓大钱”。

而吴国桢上任仅仅两个月，市财政就有了盈余，宋子文马上又伸手划走一批“油水”，可吴国桢手头仍留有资金来“办大事”。他说他使用的手段无非是规范税收而已。

他要办的“大事”之一，是修建上海第一条穿越黄浦江的隧道，以开发荒凉的浦东。当时他让专家设计了三种越江方案——开闭式大桥、固定式大桥以及江底隧道。

为此，请来了茅以昇，最后选定了隧道方案。他甚至已着手吸引外资，几家英国公司和一家美国公司都跃跃欲试，但此时，国民党在战场上已经一败涂地，“隧道梦”终成泡影。

直到24年之后的1971年，上海才建成了第一条越江隧道。说实话，吴国桢规划大都市的超前眼光，以及引进外资的能力，放在今天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吴国桢在办公室处理公务。

他处理“危机”事件的能力，也比许多政府官员要高明得多。当时上海发生了“抢米店”风潮，他首先建立了米业行会的慰藉通报机制，接到报告，便组织警察局和社会局两个分队赶到现场处置：社会局卡车装了米饭和咸菜，饥饿者都可在现场免费领取；另一辆卡车则装满持枪的警察，警告不轨者会遭到武力弹压。大棒和胡萝卜一齐上，结果骚乱现场得到了初步平复。

吴国桢全家合影。

说起吴国桢，必须要提及他和太太黄卓群的美满姻缘。1929年，吴国桢担任汉口市财政局长。有一天，他路过一家照相馆，看见橱窗里陈列着一张少女的相片，婀娜多姿。吴国桢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但不知她是谁家的小姐。他见这位少女的照片是和当时一位名声不大好的电影明星杨耐梅的照片放在一起时，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民国著名的《玲珑》杂志，介绍黄卓群毕业于贵族女校“中西女塾”。

吴国桢、黄卓群夫妇。

吴国桢夫妇接见外宾。

吴国桢装着很生气的样子，走进照相馆，质问老板：你们怎么可以把人家千金小姐的相片和电影明星的相片放在一起招揽顾客呢？紧接着，吴又追问：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一位有声望人家的女公子？

老板见吴国桢西装革履，胸前还挂着市政府的圆形徽章，知道他是当官的。于是赶紧回答：知道，知道！她是汉阳铁厂黄厂长家的大小姐。这位黄厂长名黄金涛，早年也曾在美国留学。黄小姐是黄的长女黄卓群，当时正在上海中西女塾读书，天生丽质。

黄卓群女士在安福路官邸作画。

原来黄卓群放假回汉口时，在这家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被老板私下添印放大，陈列在橱窗内，招揽顾客，结果引起吴国祯的注意。

后来，在吴国桢哥哥的安排下，吴国桢和黄卓群见了面，两人一见钟情。1930年，两人在汉口租界的一所教堂里举行了婚礼。吴国桢和黄卓群的这段姻缘非常美满，两人相依相伴走过了一生。

1947年7月21日，黄卓群展示她刚完成的画作。

黄卓群作为市长夫人慰问美国北安普敦级重型巡洋舰奥古斯塔号的舰长及官兵。当时该舰停泊在黄浦江。

1955年以后，吴国桢夫妇在美国定居。他们的一位邻居曾这样评价黄卓群：吴夫人美丽贤惠，且能文能画，多才多艺。平日除料理家务外，尚能发豆芽，做豆腐，蒸馒头。最令人佩服的，她自己还能缝制西服，手艺精巧，式样大方，不逊于职业裁缝。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我们公众号以前介绍过的几位毕业于中西女塾的民国名媛，她们也是这么能诗善画，出得厅堂、下的厨房，非常让人佩服。

吴国桢、黄卓群伉俪摄于美国家中。

吴国桢担任上海市长时5点下班，黄卓群每天4点半会从安福路官邸开着福特汽车，去市政府接吴国桢下班。上图为黄卓群当年驾驶的福特车模型。

1984年6月6日，吴国桢在美国佐治亚州萨凡纳寓所病逝，享年81岁。2002年黄卓群去世。

吴国桢、黄卓群合作的书画作品。黄卓群绘画，吴国桢题词。

新中国成立前夕，著名外交家颜惠庆到北京参加国共谈判，颜氏对吴国桢非常赏识，他对毛泽东说：你们只想做对中国有益的事，现在我们有一个非常好的上海市长，但你们却把他列入头等战犯。

毛泽东回答：那丝毫没有关系，瞧傅作义将军，他也是头等战犯，但他到我们这边来了。你回去告诉吴国桢。要他就呆在那里，既然你们喜欢他，我们让他留在上海当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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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1949年4月14日，吴国桢举家还是离沪去往台湾，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大陆。1984年春天，邓颖超、杨静仁联名邀请吴国桢归国观光，并参加新中国35周年庆典，吴欣然应约。遗憾的是，正当他即将访问大陆前夕，突然病故于美国佐治亚州萨凡那寓所，终年81岁。

吴国桢夫妇（右一、右二）与子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