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科幻小說《新西遊記》

海外逸士

彥君既已康復﹐就回校上課。同學們都說她是二世為人。白漢民讓她去謝謝悟空。悟空說﹕『不用謝俺。她本是假死﹐到時是會醒來。』郭如儀道﹕『聽說你死去。我也哭得死去活來﹐還寫了首英文的輓詩﹐準備在你的喪禮時獻讀給你。』彥君笑道﹕『我死了又聽不見。現在趁我活著時讀給我聽吧。』眾人笑道﹕『這到新鮮別緻。你就現在唸吧。』盛靳云笑道﹕『她這次活過來﹐說不定可活個五百歲。到時你的詩說不定早已朽爛掉了。』白漢民道﹕『胡說。她的詩一定是不朽的。』在眾人催促下﹐郭如儀只得唸道﹕A    DIRGE

            Can  you  believe  a  nymph  would  die?

            My  eyes  deceived,  seeing  her  lie.

            Perhaps  she's  in  her  sleep  so  sweet,

            And  would  some  day  be  up  on  feet!

白漢民笑道﹕『現在他真的up  on  feet  了。』查雄道﹕『你的詩寫得很好。也只有彥君才當得起你的nymph的美譽。我也寫了首中文的輓詩。』白漢民說﹕『你也唸出來給大家聽聽吧。』查雄毫不推辭﹐唸道﹕

    噩耗破雲來﹐筆驚幾墮埃。連霄天泣雨﹐竟日風呻哀。

    仙棹歸玄海﹐真元返鶴台。弔憑悲玉隕﹐太上亦傷懷。

盛靳云笑道﹕『過一天有閑﹐會寫詩的人為各人贈寫輓詩輓聯﹐趁活著時先送好﹐也能讓各人自己看到。不然的話﹐死人不知道﹐儘做給活人看﹐多無聊。』郭如儀說﹕『這多觸霉頭。我又不是存心的。』盛靳云說﹕『這一寫一送﹐或許每人都能活到五百歲﹐也未可知。』大家說笑一陣﹐各歸寢室。

海外逸士

時光易過﹐匆匆又臨新春佳節。中國人每逢年節﹐必要慶祝一番。慶祝活動到處都有﹐各各不同。H 大學校管理委員會決定今年新春大大熱鬧一下﹐來個大型聯歡晚會﹐包括有獎遊戲﹐節目表演等﹐除了請專職演員外﹐也要各系組織些節目表演﹐還請其他大學的師生一起來參加。

    一天晚上﹐物理系許多學生集合在張明生寢室中討論節目之事。悟空八戒也參與討論。有人說來個大合唱。有人說還是表演唱有趣。有人說來一段相聲。也有人提出演個小型話劇。張明生說﹕『這些都太一般化了。我們物理科學是推進人類文明的急先鋒。我們要拿出來的東西﹐一定要像居里夫人發現鐳﹐愛因斯坦發表《相對論》一樣﹐與眾不同。』有個同學笑道﹕『表演節目哪有這麼多的廢話。你不如表演個「人變狗」吧﹐就與眾不同了。』八戒忽然笑道﹕『俺師哥會變戲法。他可以變出各種東西來﹐可以送給大家。』張明生笑道﹕『是嗎。我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江山代有才人出嘛。要不是豬老兄推薦﹐豈不是埋沒了我們孫兄的特殊才能。好﹐我們就來個大型魔術表演﹐觀眾要什麼就變什麼。這就與眾不同。可定名為「予取予求魔術大師演出會」。將來孫兄在學術上的成就一定不亞於愛因斯坦。他就是中國的愛因斯坦﹐將來一定會發表篇論文﹐叫《絕對論》。』一個學生笑道﹕『你別胡扯﹐世界上有多少絕對的事物。』張明生說﹕『多著呢。死亡就是絕對的。世上有哪個人不會死。』另一個學生說﹕『人還是會死的好。不然的話﹐握有權勢的人越握越緊﹐貪財的人越貪越厲害﹐壞人越變越壞﹐這個世界還得了嗎﹖』別一個學生說﹕『人不會死也有好處。殺人之事就不會有了。震驚世界的大屠殺當然也不會發生。』又一個學生說﹕『你們自說自話﹐也不問問孫兄本人是否同意。』張明生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悟空想這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也不表示反對。

    轉瞬之間已到新春佳節﹐正是萬家燈火﹐燄爆遍地。在H 大學校園內﹐只見千頭攢動﹐人聲鼎沸﹐掛燈結綵﹐熱鬧非凡。別人的表演與本書無關﹐在上擱過不提。且說悟空對變化一道已駕輕就熟﹐變些小戲法更不在話下﹐所以他也不作準備﹐只叫人做了一隻大木箱﹐到時讓人搬到場內即可。該日天晴﹐氣溫不冷。大操場上也有表演﹐是雜技﹐舞獅﹐舞龍之類。因悟空的表演屬大型魔術﹐也放在操場上﹐且排在最後﹐唱的是壓軸戲。聯歡會開始後﹐悟空的演出尚未輪到﹐他帶了八戒沙僧到處走走看看﹐只見處處都是人群﹐都在參加各種活動﹐真比天上的蟠桃會還要熱鬧。蟠桃會上只有歌舞﹐而且每次都是這樣的歌﹐這樣的舞﹐看多了就令人生厭。特別是八戒﹐到了人間﹐最喜歡看女孩子跳舞﹐尤其是穿著超短裙的﹐芳臀擺動﹐玉腿齊飛﹐看得八戒眼花繚亂﹐心癢難抓。他們三人一圈兜下來﹐悟空一看手錶﹐（因為世人做事都要按時守時﹐所以悟空也只得買塊手錶戴上﹐因為毫毛變出來的手錶不會走動。）自己的演出差不多就要上場了﹐忙拉著八戒沙僧向大操場走去。他們到時﹐排在前面的雜技表演正在演最後一個節目﹕『千斤擔人』。一個中年漢子﹐約六七十歲﹐站在場中央﹐挺舉著一付石擔﹐（中國人喜歡保持傳統﹐所以從不換成鐵扛鈴。）石擔上像疊羅漢似地站著近十個人﹐顯得力大無窮﹐博得滿場喝彩。八戒一看說﹕『這有什麼稀奇﹐看俺的。』說著﹐排開眾人﹐直往場中走來。這時石擔上的人都已下來。八戒走過去﹐從中年漢子手裡接過石擔﹐說﹕『俺也來表演表演﹐你們有多少人都站上來。』原來表演的人都呆住了﹐不知所措﹐因為這不在他們最初安排的節目內。但觀眾以為這也是個節目﹐就拍手叫好﹐原來站在石擔上的人只得將錯就錯﹐又站上石擔。八戒說﹕『再多些人上來。』結果雜技團中能上的人都疊了上去﹐有近三十人之多。八戒還慢慢移動身子﹐快了怕上面的人掉下來。這一來﹐比上一場表演更精彩﹐博得長時間的鼓掌。上面的人都下來了﹐八戒放下石擔﹐洋洋自得。

    接著有人上來清場﹐再搬上一隻大木箱。悟空的變戲法該上場了。悟空八戒沙僧都披上件怪怪的斗篷。八戒沙僧算是助手。三人對觀眾一鞠躬後﹐沙僧踏上一步說﹕『現在魔術表演開始。觀眾中任何人都可以要求魔術大師當場從這隻百寶箱裡變出他要的一件東西來。如果變不出來的話﹐你們可以把百寶箱砸壞﹐不用賠償。』這些話都是張明生教他的。開始時﹐觀眾都將信將疑。約一分鐘後﹐有位觀眾說﹕『請變出朵玫瑰花來﹐要黑色的。』他想或許這大箱子裡裝有各種一般性的東西﹐到時拿出來﹐所以他偏要樣較少有的東西。悟空拔根毫毛﹐把手伸進箱裡﹐唸動咒語﹐毫毛變成朵黑玫瑰。他把黑玫瑰拿出箱來﹐交給沙僧。沙僧接住﹐走過去交給那位觀眾。那位觀眾道謝接過﹐放在鼻邊一嗅﹐非但沒有玫瑰花香﹐只覺得有股動物身上的臊味﹐忙丟在身邊草叢裡﹐心裡只感到納悶。另一位觀眾要一架飛椅。這是隻圈手椅﹐坐墊底下有機器﹐下面有輪子﹐可以行駛﹐扶手把上有操縱鈕﹐椅背上方有個螺旋飛行器﹐像直升飛機一樣的﹐故可低空飛行﹐所以叫飛行椅。悟空仍用毫毛在箱中變出一架來﹐交給八戒。八戒提過去交給那位觀眾。第三位觀眾要架直升飛機。沙僧忙說﹕『很抱歉﹐比箱子大的東西是變不出來的。請您要樣別的東西吧。』那人說﹕『就給我變條鬈毛小狗吧。』忽然不遠處有位觀眾說﹕『這位魔術大師只說能從箱中變東西出來﹐沒說能把你變成條狗。』那人忙嚷道﹕『我沒說要把我變條狗。我是說給我變條狗。把句子結構改一下﹐也可以說﹐變條狗給我。閣下連這點語法都沒學好﹐真是枉為大學生——』那人還要說什麼﹐沙僧已捧了條十分可愛雪白的小狗送到她面前。她忙住口不說﹐接過小狗﹐抱在懷裡不停撫摸。卻說每當有人要東西時﹐悟空就拔根毫毛﹐拿在手中﹐把手伸進箱去﹐唸動咒語﹐變出東西﹐隨後拿出箱來。在觀眾看來﹐好像他把手往箱裡一伸就拿出東西來了﹐不像其他的魔術師還要裝腔作勢。觀眾中某甲說﹕『你看﹐這才是真正的魔術大師。哪個大學應該授給他一個魔術教授的頭銜才是。』坐在他邊上的某乙說﹕『變戲法的能當教授﹐沒聽說過。』某甲說﹕『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說相聲的既然可以當教授﹐為什麼變戲法的不能當教授﹖』某乙說﹕『那麼﹐捏麵人的﹐刺繡的﹐瓷器上刻花的﹐都可以當教授了﹖』謀甲說﹕『為什麼不可以呢﹖這些都是藝術﹐其價值決不下於相聲藝術﹐藝術價值是沒有高下的﹐且教授頭銜又不是搞科學的人包下來的。何況聽說二百多年前的教授﹐有的叫別人代翻譯文章發表﹐有的甚至剽竊別人的文章﹐只要後台硬﹐就能當上教授。還有人雖無高深學問﹐按道理輪不上教授資格﹐但因工作年資長了﹐等有教授名額空缺出來﹐就給他一個﹐像賞賜一樣。這種濫竽充數的教授讓我當我還覺得羞愧難當﹐無地自容呢。那時候大家還搶著當。』某乙說﹕『幸好你生在此時此地﹐教授職位是寧缺毋濫﹐須憑真才實學。若無高深學問﹐不管你工作資歷多長﹐人事背景如何﹐都不能當教授。這就是國家興旺之徵。』某甲道﹕『不要說了﹐快看魔術吧。』這時﹐有人要了包口香糖﹐有人要了件紫貂毛皮大衣﹐有人要了架彩色電視機﹐有人要了把最新式的死光手槍﹐有人要了把古代的名劍﹐有人要了幅唐伯虎的水墨觀音畫﹐就是在華太師府上畫的那幅。悟空不知這幅畫該是什麼樣的﹐既然說是水墨﹐就變了幅黑乎乎的觀音畫像給他。總而言之﹐統而言之﹐形形色色﹐莫可一一名狀。直到聯歡會結束﹐各人拿著所得的東西﹐興沖沖而去。

海外逸士

卻說要了架飛椅的學生﹐只覺得這架飛椅好輕﹐沒份量似的﹐用手提著到了校外﹐轉
過身來往下一坐﹐卻一屁股坐在地上﹐弄得屁股好痛﹐轉頭四周一看﹐沒了飛椅的
影蹤。他只得怏怏地乘車回家﹐一路上直罵變戲法的只會弄虛作假﹐都是騙人的。
那位抱著小狗的女學生走到半路上﹐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上的小狗就不見了。她想﹕
小狗就是會飛﹐也沒有這麼快就不見了﹐變戲法的真不能相信。那個要口香糖的學
生拿了一塊放在嘴來﹐非但不甜不香﹐沒一點味兒﹐還有一股臊氣﹐趕快吐出來﹐
丟在垃圾箱中。那位要紫貂大衣的女學生一拿到就穿在身上﹐想以後在人前可好好
風光一下﹐回家路上﹐也沒注意大衣已不翼而飛﹐一進門﹐忙奔到穿衣鏡前一照﹐
想欣賞一下自己的高貴形象﹐不料一照之下愣住了﹕身上根本沒有紫貂皮大衣。她
想穿在身上不可能丟失﹐也不可能被竊﹐竟不知如何會不見的﹐幸好不是自己化錢
買的﹐雖則懊惱﹐尚不心痛。要了架電視機的學生興高采烈捧著回家﹐想放在自己
房裡﹐晚上好好看個通宵﹐豈料尚未走到車站﹐忽覺手上一空﹐電視機不見了。他
呆了足足好幾分鐘﹐才沒精打采地乘車回去。總之﹐聯歡會結束﹐悟空回到宿舍後﹐
把身一搖﹐收回了所有的毫毛﹐各人的東西也就不見了。可知來得容易去得快。不
提。
    再說寒假苦短﹐匆匆已過﹐又開學了。一天晚上﹐悟空八戒﹐還有些其他人都
在查雄的寢室裡。沙僧跟一位計算機系的學生到電腦室去了。大家泡茶的泡茶﹐煮
咖啡的煮咖啡﹐隨後人手一杯﹐擺開了龍門陣﹐真是古今中外﹐海闊天空﹐吃喝玩
樂﹐無所不談﹐後來話題轉到了東周晉國趙氏父子身上。張明生道﹕『人說趙衰如
冬日﹐百姓喜其暖﹐其子趙盾如夏日﹐百姓畏前烈。換句話說﹐趙衰用懷柔政策﹐
亦可以說是行「王道」。趙盾用高壓手段﹐亦可以說是行「霸道」。王道主要施仁
政﹐收買人心﹐而霸道只講刑法﹐血腥鎮壓﹐不管冤獄﹐無仁義可言。你們說我這
樣分說對不對﹖』於是大家討論起來﹐究竟統治方法用軟的好﹐還是用硬的好。呂
品口道﹕『當然用軟的好。俗話說﹐繩子縛得住人﹐木棒縛不住人。許多統治者都
用愚民政策﹐再加些小恩小惠﹐哄得一般老百姓不亦樂乎﹐而不知自己勞動生產所
創造的大部份財富都給統治者以各種名目攫取﹐還美其名曰歸入國庫。須知「朕即
國家」﹐國庫還不是統治者的大口袋嗎﹖』查雄說﹕『軟的固應採用﹐硬的也是需
要的。不然的話﹐有野心家造反怎麼辦﹖』盛靳云說﹕『但大部份硬手段都是用來
對付老百姓的。他們要豪華級的享受﹐所以不斷從老百姓身上搜刮﹐甚至毫無罪名
就把人家裡的金銀財寶都抄走。他們怕老百姓不滿與反抗﹐就用硬的高壓手段。至
於真正野心家要篡權﹐那是屬於狗咬狗﹐因為統治者本身就是十足的野心家。狗咬
狗隨便咬死哪一條﹐都是活該﹐跟老百姓沒關係。但善良的老百姓是不應該受統治
者的壓迫與欺凌的。不應該被捲入他們的狗咬狗中。』查雄道﹕『當政者總得立威﹐
否則何以維持政權之安定。』盛靳云道﹕『古人尚知恩威並用。只有硬的﹐動不動
就捉人殺人﹐沒有軟的﹐這是暴政的代名詞。雖然任何當政者都不能排除使用非常手
段的可能性﹐但非常手段總是用於非常時期﹐如戰亂等﹔在昇平時期﹐聰明的統治
者總是與民生息﹐決不會挖空心思發展創造出各種名目的新花樣﹐弄得老百姓不得
安生﹐到處雞犬不寧﹐甚至狗咬狗時﹐也不肯關起門來悄悄地咬﹐還要弄得人人皆
知﹐天下大亂。這是愚蠢的統治者﹐在自毀統治的基礎。一個真正為民的執政者必
須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這裡的「人」應指人民大眾﹐不是身邊的親信）﹐不貪不
驕﹐奉公守法﹐能以身作則﹐擺正上樑﹐使下樑不歪。如果這些基本點都做不到﹐
那他儘管高唱為公為民﹐實質上是在為己為私﹐為家人親友﹐為朋比為黨的一小撮
人。綜觀我國歷史﹐真正為公為民的當政者只有在涂脂抹粉的文獻中才有。依我看﹐
相比而言﹐貞觀之治可算是中國五千年歷史長河中最好的時期了。』呂品口道﹕
『應該說是堯舜時期最好。』張明生道﹕『我認為﹐執政者與百姓各有自己的權利
和義務。一般地說﹐一方的義務就是對方的權利。譬如說﹐當外敵入侵時﹐執政者
有權利號召百姓起來抗敵﹐百姓則有義務保家衛國。但執政者有義務讓百姓安居樂
業﹐吃飽穿暖﹐不得苛捐雜稅擾民。這也是百姓的權利。一方履行了義務﹐就等於
對方獲得了權利。一方不履行義務﹐就是剝奪了對方的權利。這是二而實一的問題。
當執政者不讓百姓安居樂業﹐吃飽穿暖﹐或經常擾民時﹐百姓就有權起來要求統治
者履行義務﹐要求獲得應有的權利﹐而這一正當要求的最終形式是武裝起義或暴動。
這實質上是一回事﹐但中國人喜歡玩弄字眼﹐硬說有不同的涵義。這只不過反映了
立場和利益的不同而已。一部中國歷史主要就是統治者總不履行義務﹐而百姓不得
不起來要求獲得應有的權利﹐再加上統治者之間的狗咬狗。翻翻歷史﹐哪一頁不是
說明這兩點。』這時﹐芝娜插進來說﹕『既然狗咬狗與我們人無關﹐就不必多談了。
這個週末﹐要不要到古城遊樂場去玩一下﹖我好幾年前去過﹐聽說最近又有了新花
樣。』林木森說﹕『好呀。古城遊樂場還是值得一玩的。大家認為怎樣﹖』眾人均
同意。
    星期五一早﹐眾人乘上長途汽車往古城遊樂場而去。車行約兩小時始抵達。大
家購票入內。裡面按歷史時期分成許多部份。每部份既有歷史知識性展室﹐也有相
關的遊樂室及飲食室。第一部份是上古時期。展室中有伏羲、神農、燧人氏、有巢
氏﹐及黃帝、蚩尤、堯、舜、禹等人的塑像。每個塑像旁邊都有文字圖片說明﹐介
紹一些與該人相關的事。裡面的講解員都穿著那個時代的服裝。八戒進了展室﹐看
見一個女講解員穿著塑料樹葉編成的短裙和胸衣﹐裸露著腿臂及肩背。他睜大了眼
睛﹐盯著看﹐再也離不開。盛靳云指著黃帝塑像對張明生說﹕『見了你的祖先﹐還
不叩頭跪拜。』張明生說﹕『他也是你的祖先。你怎不拜﹖』芝娜聽見了﹐走過來
笑著說﹕『你倆都是蚩尤的子孫。快拜蚩尤吧。』查雄也過來說﹕『蚩尤的子孫都
是壞人。所以中華民族還要一分為二。好人都是黃帝的子孫﹐就像鄙人。壞人都是
蚩尤的子孫﹐就像——』他拖長了音﹐一面用手指畫圈圈。張明生忙用手一指查雄
說﹕『你。』

海外逸士

他們說笑著﹐一面向前走。悟空回頭一看﹐不見八戒﹐忙向來路去找﹐見八戒還站
在那裡﹐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個女講解員。行悟空走過去﹐一把拉住八戒的耳朵。
（豬耳朵大﹐目標明顯易拉。）八戒回頭一看﹐見是悟空﹐忙跟著就走。（八戒這
麼乖乖的聽悟空的話是因為悟空有實力作後盾。所以世人要追求實力。金錢也是實
力之一。）他們走進了有獎遊戲室。第一個遊戲是拼八卦圖﹐看誰能用小木片第一
個拼成完整的八卦圖﹐就能得到一份獎品﹐是一盒八卦形的巧克力糖。盛靳云是喜
好古文的﹐涉獵過易經八卦﹐所以第一個拼成。他得到一盒巧克力﹐分給大家吃了。
八戒分得最多﹐有十小塊。他都放進嘴裡﹐嘴巴太大﹐好像不覺得有什麼似的﹐一
口就吞了下去。張明生問﹕『豬老兄﹐巧克力滋味好不好﹖』八戒說﹕『俺一口吞
了下去﹐也沒嚐出什麼滋味來。』眾人都笑了。張明生笑著說﹕『古人聽韶樂而三
月不知肉味。大概這些肉也都是囫圇吞下去的。』盛靳云說﹕『咱們以後有了句新
歇後語﹕豬八戒囫圇吞巧克力﹐不辨其味。』他們說笑著就進了第二遊戲室﹐是鑽
木取火。誰先鑽出火來﹐獎品是一隻精緻的袖珍電筒。這是要點耐心與技巧的。結
果張明生得獎。下一個遊戲室實際上是爬樹比賽。先爬進樹上一個巢裡者為勝。這
表示人類祖先有一個時期是住在樹上的。這個遊戲的獲獎者當然是悟空。猴子是最
會爬樹的。獎品是棵小小的金色樹﹐可作擺設﹐上鐫有『古城遊樂場紀念品』數字。
八戒仍站在地上﹐根本爬不上去。是呀﹐有誰聽說過豬會爬樹的。還有一些遊戲﹐
在上不一一介紹﹐讀者有興趣可自己去玩。卻說悟空等人走著走著﹐八戒忽見一扇
門上寫著『飲食室』﹐忙說﹕『俺們要不要進去看看﹖』張明生知道八戒是饞嘴﹐存
心逗弄他﹐就說﹕『好呀﹐俺們進去看看吧。』大家魚貫走了進去。裡面一邊靠牆是
一排壁爐﹐鐵架上烤著各種肉類。一個工作人員穿著那時的服裝﹐在轉動串著肉的
鐵棒。要吃的食客可拿起桌上的刀盆﹐自己去鐵棒上割來吃。還有酒供應﹐說是按
杜康遺下的秘方釀成的。一陣陣烤肉香味十分誘人。八戒口水直流。張明生不等八
戒開口﹐忙說﹕『現在還早﹐不是吃飯的時候。俺們看過了﹐走吧。』說著就走﹐
眾人也覺得吃午飯時間尚早﹐都跟了出去。八戒一個人不好留下來自己獨吃﹐只得
也跟了出去﹐一路上還流著口水。張明生說﹕『今天出來匆忙﹐忘了帶個小孩的圍
涎。』林木森好奇地問﹕『你要圍涎做什麼﹖』張明生朝八戒那邊使一眼色﹐林木
森一看﹐八戒還在流口水﹐不覺笑起來。八戒忙用衣袖擦去口水。大家繼續前行。

    第二部份是夏商周時期﹐分三個展室﹐分別為夏室﹐商室和周室。裡面也有各
朝代主要人物的塑像及圖片文字說明。講解員也穿著各朝代的服裝。在商室裡有許
多玻璃櫥中展出小模型。歷史系的陸文倩指著不同模型說﹕『這是酒池肉林。這是
炮烙之刑。這是蠆坑。』似乎這已不是常識﹐而是歷史專業知識一樣﹐須得有專業
人員來介紹。看到酒池肉林﹐八戒的口水又流出來了。生物系的鄭莉笑著說﹕『請
看巴甫洛夫條件反射學說的實例。』大家一看八戒﹐都禁不住要笑出來。八戒忙擦
掉口水。（既然狗有條件反射﹐當然豬也會有條件反射。）在周室裡有文王﹐武王
及姜太公等人的塑像。八戒一看﹐說﹕『姜太公像塑得一點都不像。』因為八戒與
姜太公在天上蟠桃會上見到過。張明生問﹕『你怎知一點都不像﹖難道你見過姜太
公本人不成﹖』八戒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忙道﹕『俺昨晚夢見姜太公了。他還托俺
一件事呢。』張明生知道他在胡謅﹐故意問道﹕『什麼事﹖』八戒說﹕『他知道世
上有「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之說。他說他又不想招搖撞騙﹐要世人不要再說這
句話。這句話是沒有用的。他托俺廣為勸說。』張明生笑道﹕『很好。我第一個接
受這個勸告﹐以後一定不說。我再去勸說其他人﹐積此無量功德。』八戒說﹕『很
好。俺以後再夢見姜太公時﹐會告訴他的。他一定會保祐你的。』說著﹐他們都到
了周厲王像前。陸文倩道﹕『傳說周厲王時﹐臣民常獲腹誹之罪。』呂品口在旁邊﹐
就問﹕『什麼叫腹誹之罪﹖』文倩道﹕『即人們在腹中誹謗統治者之罪﹐還沒有罵
出口來。』林木森也問道﹕『既然還沒有罵出口來﹐怎知他在誹謗罵人﹖這也是中
國歷史上特有的奇聞﹐屬史無前例之類。這就像連引蛇出洞都不做一下﹐就向洞裡熏
煙灌水一樣。還好沒聽說後繼有人。』他們說著﹐到了孔子像前。張明生道﹕『我外
婆的外婆說﹐中國的字是孔夫子所造。外國人聞之﹐就來中國求孔夫子為他們也造
字。孔夫子一言不發﹐往地上撒起尿來﹐一面走動﹐所以外國字是彎彎曲曲連在一
起的。我外婆的外婆又說﹐有字的紙不能坐在屁股下﹐否則乃是對孔夫子的大不敬。』
文倩道﹕『歷史上只說倉頡造字﹐沒說孔夫子造字。』盛靳云說﹕『那是你的歷史
太陳舊了﹐應該革新。』
    張明生說﹕『中個人就有這麼個壞習慣﹕一個人的頭銜一多﹐好事情都算到了
他的名下。這個故事是鄙外的人造出來的﹐以表示自我優越感﹐亦古代稱外國人為
番夷蠻狄一般。殊不知外國人也編笑話譏刺中國人﹐說是「東亞病夫」﹐雖是巨人
（地大人多也）﹐但病入膏肓﹐努力了一番又一番﹐終於沒有真正站起來﹐因為生
的是「封建」絕症。封建意識﹐封建作法已深入國家社會的各種細胞中﹐而又不肯
採用民主理念的特效藥﹐所以有時看似站了起來﹐實際上經濟命脈虛弱得很﹐是虛
胖。只有做到民富﹐才能真正國強﹐才是站穩了。』說著說著﹐他們到了范蠡伍子
胥塑像前。盛靳云說﹕『我倒很激賞范大夫的功成身退﹐特別明知勾踐為人只可共
患難﹐不可同富貴。伍子胥若能學范大夫﹐報仇後掛冠隱退﹐豈會導致殺身之禍。』
查雄正在邊上﹐就說﹕『這正說明他是憂國憂民﹐不屑明哲保身。』盛靳云說﹕
『憂國憂民也有智愚之分。像他這樣身亡而無濟於事﹐豈非不智。』查雄問﹕『什
麼算是智者之行呢﹖』盛靳云答道﹕『智者之上策則去昏君而立明君﹐中策則去奸
諛而醒昏君。這都需用非常手段。下策則先求自保﹐待機而動。至於殺身成仁﹐雖
曰可嘉﹐實不足取法。』查雄指著不遠處的屈原像說﹕『請看屈原先生﹐他是個文
臣﹐如不願做亡國奴﹐只能以死明志﹐捨身取義﹐像朱自清先生也是這般。不管他
們蠢或不蠢﹐比當漢奸走狗來說﹐是難能可貴的。他們忠於自己的國家民族﹐至死
不渝。』盛靳云道﹕『提及「忠孝」問題﹐古今中外﹐歷來人們對忠於自己國家民族
的人總是肅然起敬﹐即使他是屬於交戰敵對之國﹐只要他能忠於他自己的國家﹐不
屈服投降我們﹐即他的敵方﹐也是值得尊敬讚揚的。但有的統治者對這樣視死如歸
的堅貞之士卻大肆謾罵﹐非要他叛賣自己的國家﹐投向那些統治者﹐才算是英雄好
漢。他們這種做法﹐完全混淆了人們一致認定的「忠」的客觀標準。他們還要子女
也叛賣父母﹐儘管父母並沒做錯什麼﹐當然不能算是大義滅親。古人云「求忠臣於
孝子之門」。那些統治者完全以是否符合他們的利益愛憎來談論判別忠或不忠﹐動
輒要別人叛賣自己的國家民族和父母。他們有否考慮到﹐如對自己的國家民族和父
母都能不忠不孝的人﹐能否始終忠於那些統治者呢﹖他們的這種說教決培育不出忠
貞之士。所以一旦當有人叛變他們時﹐則完全是他們謬誤說教的自食其果。』說著﹐
他們到了遊戲室。第一個遊戲是投壺比賽。人站在五公尺外﹐十枝投箭中必須投中
一半以上﹐投中最多者可得獎品﹐是一隻可作擺設的瓷質投壺。結果查雄投進六枝
而得獎。張明生說他都是歪打歪中的。有的人一枝也沒投進。八戒第一枝就投中﹐
不過不是投進壺裡﹐而是投中壺身。他用的力太大﹐把壺身撞倒了﹐罰出場外。悟
空投中兩枝﹐因為這不是靠神力的玩意兒。沙僧投進五枝﹐因為他以前在流沙河上
沒事時常用小石子投樹洞玩﹐有了些準頭。第二個遊戲是射箭比賽。射中紅心多者
為勝。結果陸文倩獲獎﹐因為她是校射箭隊隊員。獎品是一把可掛在牆上的弓形室
溫計。悟空三人都沒射過箭﹐當然箭箭不中靶。八戒把一張弓拉斷了﹐賠錢了事。
第三個遊戲是切肉比賽﹐看誰能把肉絲切得最細﹐就可獲一架小型家用切肉機為獎品。
只見正面牆上有四個大字『膾不厭細』。結果鄭莉的肉絲切得只有線般細﹐於是得獎﹐
因為她是生物系的﹐常做解剖實驗﹐所以刀功練出來了。至於悟空他們當然不是切肉
之輩﹐無戰績可言。第四個遊戲是乘戰車。一匹馬拉著輛仿造的古代戰車﹐玩的人可
以租一套盔甲穿戴起來﹐乘在上面﹐繞場兜一圈﹐再可拿根木質鍍銀的長矛﹐更顯
得威風凜凜﹐氣概非凡﹐還可拍照留念。玩了一會﹐大家感到空胃在提抗議﹐是八
戒第一個宣佈的﹐他一看手錶已是十二點多﹐於是他們走進附近的飲食室。裡面仿
那個時代都列鼎而食。靠牆一排仿造的銅鼎裡煮著各種食物。飲料可倒在仿造的銅
爵裡。吃的人都是自己動手。八戒第一個上前﹐用手撈著吃﹐也不怕燙﹐就往嘴裡
送。張明生忙告訴他不能用手吃。大家就用食具取食。匆匆食畢﹐繼續遊玩。

海外逸士

第三部份是秦漢三國晉及南北朝時期。迎面第一個塑像就是秦始皇。於是大家又談
論起一個老問題﹕秦始皇的功過。陸文倩說﹕『歷史人物總有功過兩個方面﹐主要
是三七開﹐四六開﹐還是二八開的問題。』張明生說﹕『我不是研究歷史的。但我
覺得評價一個歷史人物要有一個本質上的定論。從大眾的慣例來說﹐一個人的本質
評定總是偏好或偏壞。如果總說他這件事做得好﹐那件事做得壞﹐大家就不明白他
這個人的本質是好是壞。我們評定任何人都應從他的本質出發的。』查雄道﹕『籠
統地說一個人是好是壞﹐或失之於公正﹐所以要說這個人做了幾件好事﹐幾件壞事。』
張明生道﹕『這並不矛盾。在說了這個人做過多少好事多少壞事後﹐還是可對其人
有個本質上的定評﹐說明他究竟是好人﹐該讚揚呢﹐還是壞人﹐該挨罵。』查雄道﹕
『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能否詳加說明﹖』張明生道﹕『其實對數千年來的主要
歷史人物﹐百姓心中口頭早有定評﹐不是御用文人寫幾篇文章而能翻案改變的。打
一譬喻﹕一個有財有勢的人﹐平日也修橋補路﹐還把自己倉庫裡的東西送給鄰居﹐
要買個樂善好施的美名﹐可以領袖四方﹐（當然也碰到過不知好歹﹐反目成仇的鄰
人。這是自作自受。）但在家裡﹐奴僕都吃不飽﹐動輒受責。他還經常威淫身邊侍
候他的年輕女人﹐還經常出些花樣名目﹐責打婢僕﹐以示自己的絕對權威。有時還
要故作姿態﹐擺出虛心下問的架式﹐要底下人說說他有什麼不對之處。初時﹐有些
直心直腸的下人﹐信以為真﹐說了些老爺這裡那裡不對﹐結果得到一頓責打﹐以後
再也沒人敢說不好了﹐都按老爺定的調調說好。你要說他做幾件好事幾件壞事﹐根
本沒說明這個老爺為人的本質﹐但大家聽了都知道這個老爺的本質是壞的。所以秦
始皇修路築長城﹐統一文字度量衡﹐都是為了他自己統治的方便﹐並無為百姓著想
之意在內。且修長城之事﹐勞民傷財﹐不知死了多少人﹐怎能算是好事。若說阻擋外
族入侵﹐純是胡說八道。遼金蒙滿都不是越過長城進入了中原嗎﹖把這件事也說成
是秦始皇的偉大功績﹐定是別有用心。看一件事的好壞須看是否弄得民不安生﹐是
否百姓得到實利。如果為了創造一點豐功偉績﹐以顯示自己的偉大不凡﹐說得冠冕
堂皇﹐結果百姓遭殃﹐怎能算是好事。所以秦始皇是個野心家﹐想傳之萬世﹐是個
殘忍的暴君﹐漠視人的生命。這就是他的壞本質。一個歷史人物只要他殘害冤死無
辜善良的人們﹐儘管他真的做了些好事﹐還是個本質壞的人。本質好的人決不會只
號召別人去為他而死﹐自己卻躲在深院高樓﹐只想萬壽無疆﹐享盡威福。』陸文倩
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下次上課時﹐我將提出足下高見﹐讓大家討論
討論。』說著﹐他們來到了一群塑像前﹐是項羽、劉邦、范增、蕭何、張良、韓信
等。盛靳云說﹕『成大事者必須會用人。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項羽劉邦之謂。但
在大事成功以後﹐還要會殺人﹐像劉邦朱元璋之流。所謂無毒不丈夫也。』張明生
道﹕『最可憐的是韓信。有人勸他叛劉﹐他還不肯﹐真是愚忠。愚忠之人往往反而
賈禍。所以要忠於明君﹐不要忠於昏君。人活到七八十歲常老昏頭了。好皇帝就會
想到退位﹐安享清福。』呂品口說﹕『你後面的話不對。昏庸之人常在年輕時就昏
昧不明事理﹐只知逞一己之欲﹐豈是老來才昏的。』陸文倩指著稍遠處的王莽像說﹕
『據說王莽改制時﹐把全國的縣名都改了﹐弄得公文都送錯。』盛靳云說﹕『這就
是專搞形式主義﹐不求實質上的改進。』張明生說﹕『是呀﹐有的人實質與形式就
分不清﹐以為用了皇帝這名稱就是封建﹐用了總統或主席這些名稱就不封建了﹐就
民主了﹐而不知實質上他們搞的還是封建的一套。更有人用了終身總統的名稱﹐你說
可笑不可笑。』忽然鄭莉在那邊叫道﹕『你們快過來看曹操吧。』大家都走了過去。
呂品口說﹕『這個曹操怎麼跟戲臺上的不一樣﹖』查雄說﹕『戲臺上的曹操是戲劇
臉譜化了﹐不是生活中的。』陸文倩道﹕『在古代﹐對曹操的評論是奸臣。到了近
代﹐就有了爭議。有人說他是好的。』盛靳云道﹕『不論說他是好是壞﹐都是為了
自己的需要。說他是奸臣的人﹐要表示自己是忠臣。說他是好的人﹐要表示自己跟
他一樣好﹐殊不知在老百姓心目中﹐也可以說他跟曹操一樣壞。因為千百年來百姓
心目中的定評比史學家還要公正。』張明生道﹕『本質上說﹐曹操不是好人﹐儘管
有人說他做了什麼什麼好事﹐這都是為他自己的權勢著想。如果他是好人的話﹐就
不該殺死呂伯奢楊修彌衡等無辜之人。況且他信奉「寧我負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負
我」的人生哲學。有這種信條的人決非善良之輩。』這時林木森插口道﹕『聽說曹
操患頭痛病。我想可能生的是腦癌﹐只不過那時還沒有癌這個名稱。』查雄道﹕
『你可考證一下﹐隨後寫篇論文﹐再改行做醫生。』大家都笑了。陸文倩指著邊上
劉備像說﹕『劉備之失在於為報仇而伐吳﹐所以他之失源於關公之失﹐而關公之失
在於驕傲輕敵。歷史上常有一個過失導致另一個過失。這也是連鎖反應。』盛靳云
說﹕『這像下棋一般﹐只走錯一步或許還可挽回﹐一錯再錯﹐必輸無疑。可知做任
何事必須慎於始。不要認為人總會犯錯誤的﹐犯個錯是情有可原的﹐付學費嘛。這
是敗家子的想法。學東西並不是非付學費不可的。世上許多自學成才的人一點學費
也沒付。』芝娜指著諸葛亮的像說﹕『既然孔明料事如神﹐足智多謀﹐為什麼六出
祁山不成功﹖』盛靳云道﹕『因為他碰到智商跟他差不多的司馬懿﹐況且蜀伐魏的客
觀條件也不成熟﹐所以不能成功。』呂品口說﹕『諸葛亮這麼聰明﹐為什麼不養精蓄
銳﹐待時而動﹖』盛靳云道﹕『他知道自己壽命不長﹐只是盡人事而聽天命。所謂
鞠躬盡瘁﹐死後而已。』說著話﹐他們到了陳後主塑像前。呂品口說﹕『這個人讓
他做個詩人還可以﹐讓他做皇帝真是太可惜了。』陸文倩笑問道﹕『可惜什麼﹖』
正當此時﹐與悟空八戒沙僧一起走在稍後的人都近來了﹐於是大家混在一起向遊戲
室走去。第一個遊戲是築長城比賽。每隻小桌子上有同數的方形小木塊﹐先在桌上
按圖建成一座長城者為勝。獎品是一幅絨繡長城畫。所得獎品如因繼續遊玩時攜帶
不便﹐可由工作人員送至大門口遊客服務台﹐待遊客歸時領取。結果芝娜得獎。第
二個遊戲是騎木馬。這不是迴轉木馬﹐而是仿造諸葛亮的木馬﹐可走動。遊客騎在
上面自己操作﹐繞場一圈。還有其他遊戲﹐不贅述。

海外逸士

   第四部份是從隋朝到清朝。第一個塑像是隋文帝﹐邊上是隋煬帝。陸文倩說﹕
『有些人評論說他開了條運河﹐溝通南北物資交流﹐活躍了經濟﹐客觀上是件好事。
你們這幾位大評論家以為如何﹖』張明生說﹕『評論歷史人物不能說他做的事在客
觀上是好的﹐而要看他主觀上如何﹐動機好壞。犯罪學上不是要研究動機嗎﹖這樣
才能認清一個人的本質﹐評定人的好壞。你知道挖運河死了多少人嗎﹖』盛靳云說﹕
『因為隋煬帝從不做好事﹐最後眾叛親離而死。這裡牽涉到一個有趣的問題﹕什麼
是權﹖』芝娜接上來說﹕『做了官就有權。官越大權越大。皇帝的權最大。』盛靳
云問道﹕『那麼隋煬帝到了臨死前算不算有權﹖』芝娜可答不上來。鄭莉道﹕『他
當然被奪了權。』盛靳云又問﹕『那麼權究竟是什麼﹖』芝娜說﹕『是象徵權力的
印璽或權杖之類的東西。誰拿到這些東西誰就有權。不然的話﹐為什麼大家都要搶
傳國寶璽。』盛靳云道﹕『你根本沒說到點子上。有權就是有人肯聽他的話去做。
聽話的人越多就權越大。到了沒人肯聽他時﹐他就沒了權。』這時﹐只聽得八戒在
那邊叫道﹕『一點都不像。一點都不像。』大家圍過來看﹐原來八戒是指唐太宗的
塑像。陸文倩道﹕『你怎知不像﹖難道你見過唐太宗不成﹖』八戒知道自己又說漏
了嘴﹐忙道﹕『俺昨夜夢見唐太宗﹐——』他還未說完﹐張明生忙搶過來說﹕『唐
太宗也一定托了你一件事﹐是不是﹖』八戒道﹕『他倒沒托俺什麼事﹐只對俺說了
句話。』張明生問﹕『什麼話﹖』八戒道﹕『他說俺有個同學叫張明生﹐本質上是
個壞人﹐不能與之相交。』大家聽了都笑起來。查雄笑道﹕『因為你老是講人的本
質好壞。你是自招的。』張明生打了八戒一拳﹐笑罵道﹕『你這個瘟豬。』林木森
對八戒說﹕『豬兄﹐請看武則天塑得像不像﹖』張明生笑道﹕『他昨晚剛夢過唐太宗﹐
可能今晚會夢見武則天。你明天再問他吧。』芝娜道﹕『我最欽佩武則天有魄力﹐敢
自立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皇帝。還立了塊無字碑﹐功過由後人去
評定。連西太后這個老悍婦也不敢自立為皇帝﹐不得不到處找傀儡。』
    這時他們走到了唐玄宗楊貴妃塑像前。只見講解員正指著一坐小型立塑對遊客
說﹕『這是長生殿。明皇和貴妃正在對月作出海誓山盟。』盛靳云說﹕『做皇帝的
當然也需要愛情。不過﹐有資格做皇帝的人還要想到更重大的責任﹐治國平天下。
愛情屬於一己之私﹐最多屬於兩個人﹐而治國好壞則關係到天下蒼生。我真弄不明
白﹐為什麼一個朝代﹐甚或一個家族﹐幾代後都會衰敗。』張明生說﹕『這就是規
律。誰要想萬世不變﹐真是做夢。誰說出口來﹐還要形諸文字﹐簡直貽笑大方。』
正當其時﹐忽聽得八戒又在叫道﹕『你不是高小姐嗎﹖』真個是﹕八戒難忘高小姐﹐
神仙始有千年情。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海外逸士

第十六回﹕膠合劑廠沙僧失鞋﹐食品倉庫八戒竊糕

詩曰﹕膠劑力甚強﹐沙僧腳遭殃。食品香可口﹐八戒樂胃腸。



卻說大家聽得八戒在叫﹐回頭一看﹐只見八戒向一個身穿唐代服裝的女講解員走去﹐要拉她的手。那位女講解員只能一面往後退﹐一面很有禮貌地說﹕『先生﹐你一定看錯人了。我不姓高。』八戒還是向前走﹐說道﹕『俺們不見面已有一千多年了吧。你怎麼越活越年輕了﹐莫不是也成了仙﹖』別的遊客都當八戒有精神病﹐連與他一起來的同學也以為他突然發了什麼病。女講解員只得躲到塑像後面去。八戒張開兩臂﹐做出要把人和塑像一起抱住的架勢。悟空忙上前一把拉住八戒的耳朵﹐揪著就走。大家也跟上﹐進入了宋朝境界。 張明生指著宋徽宗塑像對林木森說﹕『你是不是想說這個人做畫家書法家倒是超一流的﹐做皇帝太可惜了。』林木森笑道﹕『我想說為什麼歷史上有許多皇帝都寵信奸臣﹐以致國家敗亡。難道都不知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嗎﹖』文倩正走在旁邊﹐就說﹕『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如果人性沒有弱點﹐這個世界就完美無缺。』說著﹐他們進了南宋境界﹐見一群塑像﹐岳飛坐在上面﹐秦檜等四個奸臣跪在下面。盛靳云說﹕『這位岳將軍雖然後世受人敬拜﹐但死得太可憐了。他一定知道「將在外而君命有所不受」﹐也可帶兵入朝以清君側﹐殺了秦檜這奸賊。』查雄道﹕『你別忘了他背上有「盡忠報國」四個字。』盛靳云道﹕『這就是他錯會了岳母的意思。盡忠報國者並不是要他放棄對國家的責任﹐而讓自己被昏君奸臣害死。我想岳母的意思一定要他以社稷為重﹐收復國土。歷史上多少英雄義士都自誤了﹐也誤國誤民。』張明生指著那邊成吉思汗及忽必烈的塑像說﹕『蒙古人只知用武﹐不會用腦﹐所以元朝長不了。滿洲人就比較聰明﹐他們讓自己被漢人同化﹐民族隔閡逐漸減少﹐易於統治﹐所以清朝長多了。』忽然鄭莉叫道﹕『大家快來看﹐朱元璋的下巴這麼長。』盛靳云道﹕『這是異相﹐所以能做皇帝。不過他不是好皇帝。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鳳陽花鼓﹖有二句古老的鼓詞說﹕自從出了朱元璋﹐十年倒有九年荒。這會是好皇帝嗎﹖所以百姓的評論才是正確可信的﹐而史學家的記載或近代報刊上的文章都不足憑信﹐除非寫的人有董狐不怕死的精神。』

    張明生似突然想起什麼事地說﹕『有人著了本《推背圖》﹐預言中國歷史的未來。據說很準﹐如袖作馬蹄﹐就指清朝。』陸文倩道﹕『聽說《推背圖》各時代都列為禁書﹐甚至到了所謂的共和時代仍屬禁書。直到現在﹐圖書館裡才有借閱。』張明生道﹕『只要修德﹐何用禁書。如不修德﹐禁書也無用。只有對自己統治有信心的人才敢開放這種政治禁書。沒有信心的人當然怕。怕這怕那只能說明自知統治不行﹐不能取得百姓的認同。』他們說著﹐就到了清朝地界。盛靳云道﹕『異族入侵總是先來個大屠殺。滿洲人有揚州十日﹐日本人有南京大屠殺。卻不知除非把漢人都殺光﹐否則必有反抗。殺得越多﹐能統治的時日越短。日本人在南京殺了三十萬人﹐只統治得半壁中國八年。』查雄道﹕『日本國因為地小物產少﹐人口不斷增加﹐只能向外擴張。』盛靳云道﹕『你給日本侵略製造了一個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得感謝日本人侵略中國﹐否則的話﹐中國的近代史怕要改寫了。不過人多地小不是侵略別國的正當理由。它可用和平手段向外移民。只要勤勞友好﹐總會受人歡迎。何必弄得如此聲名狼藉。』張明生說﹕『清代另一件壞事是大興文字獄。但據說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因言論文字而賈禍的冤獄不在古代﹐而是在近代。受冤者約佔當時全國人口的百分之五﹐據說其中百分之九十五被確認為冤枉的。可知這個冤獄面之廣大。』忽然芝娜指著那邊的西太后塑像道﹕『如果當時有人敢把她的像雕得如此老態﹐必定被她殺掉全家。那個要吃她馬的小太監不是被殺了全家嗎﹖』張明生道﹕『這個惡女人專門害人﹐而且無德無才﹐所以國家給她治理得如此糟。』查雄道﹕『她既投身政治﹐不是她殺別人﹐就是自己被殺。所以不願殺人﹐也不想被殺者﹐最好離政治遠一點。有人說﹐世界上最骯髒的兩樣東西是政治和女人的那話兒。』盛靳云道﹕『這種說法簡直是對女人那話兒的侮辱。沒有了女人的那話兒﹐怎能傳宗接代﹐繁衍人類後裔﹖女人的那話兒實在負有神聖的使命。而沒有了政治﹐百姓反而可以生活得太平安逸些。』張明生道﹕『其實政治本身並不骯髒﹐只是骯髒的人去搞了政治﹐才使之骯髒。有的人身邊堆滿了古書﹐卻不去研究古人好的治國之道﹐而專門去研究歷史上勾心鬥角的法門。這樣的人在搞政治﹐你想政治能不骯髒嗎﹖』正當其時﹐忽聽得陣陣喝采聲。他們循聲來到了遊戲室﹐原來在作蹴鞠表演。有人來個雙飛連環腿﹐有人一個觔斗翻上去﹐在空中一踢。遊客不斷鼓掌喝采。一場表演結束﹐遊客散去。悟空等人進入另一個遊戲室﹐正在表演驚險高空鞦韆。這些表演者都穿著古代服裝。鞦韆表演結束後﹐悟空他們隨眾人進入下一個遊戲室﹐只見有人在玩一根根骨籤﹐上面刻有花﹐還有字。呂品口問﹕『他們在玩什麼遊戲﹖』芝娜是第二次來﹐所以知道﹐就說﹕『這是《紅樓夢》裡的百花酒籌。只是這裡沒有酒喝﹐玩玩而已。』查雄說﹕『沒酒的話﹐用飲料代替也好。這樣乾玩多沒意思。我等會去賣品部買一副﹐帶回宿舍去好好地玩。』於是大家就去第四遊戲室﹐裡面在玩陞官圖。這是按明清官制編排的﹐有六部九卿﹐督撫司道﹐京官外官﹐九品正從十八級﹐按官銜大小分列﹐印在一張紙上﹐另有六粒骰子﹐以『德才功贓』分為進退。兩個四點為『德』﹐兩個六點為『才』﹐兩個二、三或五點為『功』﹐兩個么點為『贓』。每個官銜下面列有『德』進至那一個官位﹐『才』或『功』進至那一官位﹐『贓』退至那一官位。最終以封爵而告一局結束。這時﹐玩的桌子都佔滿了﹐大家只得站在邊上看。張明生說﹕『這陞官圖倒是很好玩的。待會兒我買一張回宿舍去玩。』芝娜道﹕『既然如此﹐天已不早﹐我們走吧。』大家走出遊戲室﹐天已傍晚﹐好些人都感到胃空如洗。查雄提議到那邊飲食室去吃晚飯﹐省得回校去吃﹐且回校時再吃也太晚了。八戒第一個贊成﹐其他人亦無異議﹐所以都進了飲食室。這個飲食室供應宮廷御膳﹐精細味美。至於那時的皇帝是不是真的吃這些菜﹐亦無人去考據﹐姑妄名之﹐姑妄吃之﹐只要好吃就行。他們吃罷飯﹐買了東西﹐就乘車回校。

海外逸士

每學期學生們都須到不同的地方去參觀學習。所以某星期四﹐他們去一家化工廠參觀。該廠主要生產各種膠合劑。一天很早﹐約有五十個學生乘上學校的專車向西郊馳去。化工廠都集中在西郊﹐便於控制污染。這些學生中當然免不了有那些讀者早已熟悉的人。這裡不一一提及。車抵該廠﹐學生們下車後﹐由一位接待員領同參觀。他們先到中央控制室﹐接待員指著一些螢光屏說﹕『這些是配料室。』只見配料室中高架上放著一些桶﹐上面寫有原料名稱。要什麼原料﹐多少份量﹐只要按動控制鈕﹐原料自動通過管子落入下層一個桶內﹐等各種所需原料都落入桶內後﹐就自動通往鍋爐室。原料在鍋爐裡熔成一體後﹐產品即成﹐自動灌裝包訖﹐即入倉庫儲存。屏上顯示出好幾條生產線﹐生產不同用途的膠合劑﹐但有些螢光屏卻關閉著。白漢民好奇地問﹕『這些屏上怎麼什麼都沒有﹖』接待員說﹕『這幾個產品的配料是保密的﹐不能開放參觀﹐但等會兒你們可在樣品展銷室裡看到各種產品。』這時﹐屏上所示的幾條生產線的生產過程都已介紹完畢。接待員領著學生們走過兩條走廊﹐到了樣品展銷室﹐只見沿牆架上陳列著許多小玻璃瓶﹐上面都有產品名稱。接待員指著每隻瓶﹐一一說明。他說﹕『這是一般膠水﹐黏合紙張等。這是塑料黏合劑。這是橡膠黏合劑。這是皮革黏合劑。現在皮革製品不再用線縫合﹐而用這種膠劑﹐牢度更大。這是木材黏合劑﹐所以釘子也不需要了。這是金屬黏合劑﹐再也不用電焊鉚釘了。這是磚石黏合劑。這是陶瓷玻璃黏合劑。這是強力雜性黏合劑﹐可把木頭黏在鋼塊上﹐塑料黏在皮革上﹐等等。這瓶是皮肉黏合劑﹐名為『神奇玉膏』。醫生開刀後塗在切開的皮肉上﹐創口即黏合﹐且含有營養成份﹐不再用線縫了。最後這一種是超級特強黏合劑﹐根據實驗室裡多次試驗所得的數據來看﹐其黏性之強在理論上足可把火星和地球黏在一起﹐如果有人能把火星拉到地球邊上的話。等會一人送一小瓶以誌留念。』張明生對走在旁邊的林木森說﹕『人們總喜歡把根據片斷事實﹐加上想像式的推理﹐因而作出的理論上的假設﹐當做已被證明了的事實來談論宣揚﹐著書立說﹐還要放入教科書內﹐也不說明尚在蒐證階段﹐就像進化論一樣。用這種不是科學的實事求是態度來研究科學﹐豈不令人寒心。』正說著﹐忽然接待員遞過來一隻玻璃小瓶。張明生接住﹐說聲謝謝。接待員分完贈品﹐就領大家走出樣品室。在走廊裡﹐在沙僧前面走著的一位女生突然腳下一滑﹐她一嚇﹐一鬆手﹐拿著的瓶跌在地上。瓶碎了﹐地上流了一灘膠合劑。那女生一步跨了過去。沙僧沒注意﹐一腳踏在這灘膠合劑上﹐鞋底立刻被黏住﹐不管用多少力氣﹐總是拔不起來。沙僧無奈﹐用足神力一試﹐結果鞋面鞋底宣告離婚。沙僧腳上還套著鞋面﹐不走時倒看不出兩樣﹐一走動就像蹺腳般一高一低。（有人幽默地說蹺腳是因為路面不平的緣故。）沙僧沒法﹐只能蹺著腳繼續參觀。悟空也不能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變出隻鞋來給沙僧換上。沙僧回校後另換鞋穿上。表過不提。

      回校後﹐有的學生把這種超級膠合劑用來修補鞋子﹐有的用來修理傢俱﹐有的當一般膠水使用﹐真是大材小用﹐令人扼腕﹐但黏合火星與地球的機會恐怕是絕無可能的﹐只有大材小用了﹐誰叫它的發明者把目標訂得如此崇高偉大﹐就如要實行什麼什麼主義一般﹐結果是﹐落得一聲長嘆。（但叫嚷的最響要實行某種主義的人往往是投機分子﹐最後得到了實利﹐也就忘掉了主義。抱著主義而不顧實利的人只能長嘆而已。）

海外逸士

閒話收起。卻說淫雨霏霏﹐連日不開。週末無處可去。大家又聚到張明生房裡﹐擺開了龍門陣。林木森坐在一張書桌旁﹐見桌上有本武俠小說﹐是還珠樓主著的《蜀山劍俠傳》。林木森問﹕『你們寢室裡誰是武俠小說迷﹖』盛靳云說﹕『整個寢室都是。我想男生都喜歡看武俠小說的。』芝娜道﹕『你到現在還有封建思想﹐連看武俠小說都要表示出重男輕女來。』盛靳云道﹕『這怎麼能叫重男輕女﹐生活中﹐男女興趣自有差別。譬如說﹐女士們喜歡逛時裝店﹐留戀在化妝品櫃檯前。有幾個男士會這樣做﹖就以看書來說﹐女士們傾向與看悲劇之類﹐一面看一面哭﹐哭濕了幾條手帕﹐還不肯罷休。有幾個男士會這樣的﹖況且我只說男生都喜歡看﹐又沒說女生都不看﹐怎麼一下子拋來頂重男輕女的帽子給我戴﹖』芝娜笑道﹕『你有完沒完﹖我說了一句話﹐你說了一筐子。你覺得男生話應該比女生多﹐是不是﹖這也是重男輕女。』盛靳云拿她沒法﹐只能對她笑笑﹐說﹕『好吧。以後你說二句﹐我說一句﹐好不好﹖這樣就重女輕男了。』芝娜道﹕『歷來只有重男輕女﹐沒有重女輕男的。到了近代也不過提倡男女平等而已。』張明生說﹕『聽你的口氣似乎尚不滿足於男女平等﹐最好回到母系時代去。』盛靳云說﹕『你說從沒重女輕男的﹐我想在那「楊家有女初長成」的年代裡﹐說不定還有溺死男嬰的﹐只不過歷史上沒有記載罷了。』查雄怕他們爭個沒完﹐忙插進來說﹕『看武俠小說的人多數只看情節是否曲折離奇﹐引人入勝﹐所以寫的人為了吸引讀者﹐增加銷量（收入）﹐就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想入非非﹐寫出些不合情理﹐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事來﹐還要前後矛盾﹐破綻百出﹐而一般讀者無非飯後茶餘消遣一番﹐管他是好是壞﹐當然也不會同時去欣賞文筆如何。武俠小說雖屬通俗文學﹐不能與世界一二流小說相提並論﹐但要寫好也不容易。作者須要有較深的文學修養﹐廣博的知識﹐較好的文筆﹐合理的情節安排。有些新寫的武俠小說簡直粗製濫造﹐真是次劣商品﹐而寫得較好的武俠小說可算優質商品﹐但世界第一流作品則不是商品﹐而是精神食糧。』林木森問﹕『這有什麼不同﹖』查雄答道﹕『我認為第一流作家寫作的主要目的不是為錢﹐所以他們的寫作態度嚴謹﹐作品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社會意義﹐而武俠小說的寫作就是為錢﹐情節內容都程式化了﹐表現的一個統一的主題﹐劫富濟貧﹐助善懲惡﹐最多加些幫助好皇帝好官﹐或抵抗外族侵略﹐如此而已﹐豈有他哉。』盛靳云說﹕『是呀﹐有些作家寫了不少小說﹐但表達的主題只有一個﹐內容也雷同得很﹐只不過換換姓名、地點、身份和時代背景等。所以這些作家雖然有了名﹐還不能躋身一二流。我常感到奇怪﹐為什麼他（她）們不能換些主題寫寫﹖』芝娜說﹕『或許才力有限吧。不過有時也限於知識面和生活經歷。我有時自問﹐如果我畢業後做個作家的話﹐能寫些什麼呢﹖大概也只能寫些家庭愛情方面的內容﹐描述些身邊社交場合的情況﹐總之局限於自己小圈子內。我想我決寫不出一本場面偉大﹐驚心動魄的大部小說來。我不知道是否有女作家寫過這樣一部小說。古代有名的女詩詞家也沒有寫出過像「大江東去」這一類的詩詞。這怕是不能強求的了。』說罷一聲長嘆﹐似乎為男女在這方面也有差異而感到無奈。盛靳云說﹕『有時我讀一些近代人寫的古代歷史小說﹐但裡面的用語﹐人物的思維行為都是近代人的一套﹐這哪像寫歷史小說。這完全是穿著古代服裝的近代人。如果不瞭解古代的習俗語彙﹐古代人物在當時的思維水平﹐就不要獻醜寫歷史小說﹐寫別的題材的小說也不一樣嗎﹖如果貪名貪財﹐寫成了長長一部非驢非馬的歷史小說﹐只能讓人批評譏笑。如臉皮厚則又當別論。古人說﹐罵且由他罵﹐好官我自為之。對這種鐵皮臉之輩﹐只能搖之以頭了。』張明生說﹕『我讀一個人的作品﹐先要知道這人的品格如何。品格低劣之人的作品﹐儘管據說詞藻華麗﹐文筆優美﹐但我也不屑一讀。據說在近代史的革命年代裡﹐有的人一會兒參加革命﹐一會兒逃之夭夭﹐向東而去﹐在異國他鄉又不擇手段勾引異國女子﹐及國內大事底定﹐才隻身回國﹐憑著一身拍馬功夫﹐居然高官厚祿﹐甚至卑劣到對全國人民痛恨之人還要寫豆腐乾詩肉麻歌頌。你想這種人有多下流。所以我在懷疑﹐因為我從沒讀過他的東西﹐不能作第一手的評估﹐只能懷疑是否有人也因拍馬因素而把他的作品吹捧得好些。』芝娜道﹕『女生中也有愛看武俠小說的。不過好些武俠小說中的描述太亦離譜﹐實在叫人著惱。你想﹐身中劇毒還似生龍活虎一般﹐而一個人已搖搖晃晃居然還能退敵。作者意思是要出奇（出奇賺錢）﹐卻不考慮這是在愚弄讀者﹐把讀者都看作只能跟著他的情節描述亂跑﹐而毫無思考能力的低能兒。實際上這已落了下乘。我以後也試著寫本武俠小說﹐把情節弄得非常稀奇古怪﹐荒謬絕倫透頂﹐看還有誰敢比我寫的更荒唐。』盛靳云笑道﹕『好吧。我們等著看天下第一才女寫的神奇作品。』張明生道﹕『我最不贊成的是武俠小說中的為打而打﹐亂打一氣。明明本來可以說清楚之事﹐偏不說清楚﹐打了起來﹐連少林寺的有道高僧也如市井之徒一般火氣十足。這真是褻瀆少林高僧。雖說武俠小說以打為主﹐但也不能生硬而不合情理。這就是敗筆了。』查雄道﹕『所以我喜歡看還珠樓主的作品。他索性寫的仙妖一流﹐就像神話一般﹐就無所謂情節的荒誕不合理了。如你能把他的作品與其他武俠小說比較一下﹐就知他有獨特之處﹐無人能及。』他們說笑一回﹐各自散去。

    某一週四﹐學生們又乘校車去一個食品廠參觀。食品廠的生產過程也是封閉式自動化的﹐所以生產出來的食品完全符合衛生標準﹐不過據說人吃些細菌下去反而能增強體內的自身抵抗力。這麼一說﹐不衛生食物反而有益於人類健康了﹐真是從何說起。又說細菌吃太多也要生病﹐適量才好。只是這個量究竟多少才好﹐須得有個國際標準﹐才能按量而食﹐使不偏頗。閒話不提。再說該廠接待員帶領學生先去中心控制室。他指著螢光屏向學生介紹一條條流水線的生產過程。麵粉由原料間通過吸管進入攪拌缸﹐其他原料﹐如糖、蛋、發酵粉等﹐也通過管道落入缸內﹐混和起來﹐變成麵團後﹐再通過缸底管道進入成形機﹐成為一定形狀的糕餅﹐再進入烘爐烤熟。從爐中出來後﹐進入降溫機降至一定溫度﹐隨後再由包裝機包裝起來﹐由轉送帶送入成品倉庫。其他生產也大同小異﹐只是工序多少問題。如生產奶油蛋糕﹐則串連上一架奶油綴花機。

    他們從中心控制室出來後﹐接待員再領他們到廠裡各處看看﹐不一會到了蛋糕倉庫。倉庫內高高地疊放著一盒盒蛋糕﹐剛出爐﹐雖已降溫﹐仍有陣陣香味四溢﹐聞得八戒涎水橫流。出了倉庫﹐接待員關上門﹐帶大家繼續前行。八戒故意落在後面﹐乘人不注意﹐忙變了個小蟲向回飛去。他沿倉庫外牆四圍飛了一圈﹐終於給他找到了排氣口。他從排氣通道飛進倉庫﹐就恢復人形﹐打開一盒盒蛋糕吃了起來。再說悟空走了一段路﹐回頭一看﹐不見八戒﹐忙掐指一算﹐（他在天上千多年中學會的﹐因道行尚淺﹐不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但眼前之事一算即知。）已知就裡。他拔下兩根毫毛﹐變作自己與八戒模樣﹐告訴沙僧帶同前行﹐自己則變作小蟲飛去。他到倉庫後﹐也從排氣管中飛入﹐一看地上丟著幾十隻空盒﹐八戒吃得正歡。悟空想八戒吃掉這許多糕﹐這可怎麼辦﹖不覺為難起來。真個是﹕八戒樂陶陶﹐行者心焦焦。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海外逸士

第十七回﹕檢查身體﹐八戒大鬧醫院﹔追還冤魂﹐悟空重臨酆都

詩曰﹕檢驗尋常事﹐蠢豬怕卻何。風波平地起﹐護士可奈何。

            冤屈尋常事﹐輕生奈若何。疑心無端起﹐不問竟為何﹖



卻說悟空一見八戒吃了這許多盒蛋糕﹐不覺惱怒起來﹐忙現出身來﹐喝聲『八戒﹗』八戒一聽是師哥的聲音﹐一時嚇呆﹐停格不動﹐滿嘴滿手都是奶油。悟空一見這付模樣﹐又不好真的打他一頓﹐又不能叫他把吃掉的東西吐出來﹐只得想法善後。他叫八戒把手和嘴擦乾淨﹐並拘來當方土地﹐命他用法力把這些空盒運到附近垃圾箱中丟掉﹐把倉庫地上弄乾淨。悟空想又不能用毫毛變些蛋糕﹐只得聽其自然了。後來提貨員發現倉庫中少了幾十盒蛋糕﹐忙向廠部值班負責人報告。負責人覺得此事太小﹐不值得報警﹐吩咐大家以後提高警覺﹐發現可疑情況立即上報。表過不提。當時悟空對八戒說﹕『你要吃蛋糕可用錢去買。（毫毛變的錢﹐一旦收回﹐跟偷吃有什麼兩樣。）下次如再偷吃﹐把你送上天去﹐讓玉帝施罰。』（悟空也學會了矛盾上交。）八戒忙說﹕『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八戒是屢教不改的慣犯。）於是悟空帶了八戒借土遁而出﹐追上同學們﹐收去毫毛﹐繼續參觀﹐直到結束返校。

    再說八戒自在古城遊樂場見到一位像高小姐的講解員以來﹐一直認為她就是高小姐﹐為之相思不已。但是他被悟空管著﹐又不能獨自再去。好在神仙雖會相思﹐不會病倒。若是凡人相思﹐則可成病﹐相思病也。不過凡人也有意志堅強與薄弱之分。意志薄弱者一入相思﹐不能自拔﹐因而成疾﹐意志堅強者雖有相思﹐卻能自我控制﹐自我排解﹐難以成病。話說查雄單戀周彥君﹐已有時日﹐其間曾有數次想約彥君單獨去看電影或上舞會﹐均遭婉拒。這並不是彥君對查雄有什麼看法而不接受他的邀請﹐而是她根本尚未考慮這等事。她想要先在學業事業上有所成就﹐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況且現在年紀尚輕﹐豈能學庸俗之輩把年華虛擲在個人感情中﹐而忽略了對人類對社會的責任。所以查雄遭拒是因為他犯了主觀主義及教條主義的錯誤。他只以為沉靜內向的女子是賢妻良母型的﹐而不知人的性格千變萬化﹐豈能硬為分型。他從彥君處既得不到投桃而報李﹐有時也接受一下芝娜的殷勤﹐以略慰失意之心。而芝娜雖喜歡查雄﹐但因得不到相應熱情的反饋﹐所以有時也接受盛靳云的邀約﹐去看電影或跳舞﹐有時也隨盛靳云去參加沙龍式的聚會﹐叫做『月旦國事同志會』。不要聽這名稱怕人﹐其實只是一些青年人聚在一起胡吹一通而已。好在時至二十三世紀﹐政治清明﹐像這種憲法規定的結社自由是不會有人干涉的。這就叫『政治清明不虧心﹐萬人聚會不吃驚』。何況幾個小青年只是在沙龍聊天﹐又沒上街大喊打倒誰打倒誰。張明生也是其中的一員。再說男女感情之事微妙得很。一個女生接受一個男生的邀請﹐並不一定說明她喜歡他﹐有時她感到一人無聊﹐有人約她出去玩﹐何樂而不接受﹐但碰到實心實腸的人就認為『你不喜歡我﹐跟我出去做什麼』。盛靳云就是這種人﹐從而引起種種誤會﹐容後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