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仙：韶华逝尽，谁爱你满面沧桑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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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本杂志上读到民国传奇女子小凤仙后半生的故事的。当时的感受，犹如从一出热闹、喧哗的舞台剧中突然闯入幕后，那种台前的繁华与幕后的寂寥，台上的风光与台下的冷清，让人唏嘘感慨不已。

　　关于蔡锷与小凤仙，我想很少有人会不知道的吧。这些年，那么多的电影、电视剧在一遍遍纵情演绎着他们高山流水觅知音的传奇故事，他们——一个是年轻、英俊的护国公，一个是才华与容貌兼俱的风尘女子，郎才女貌，红尘知已，这让世上多少男男女女倾慕、嫉妒不已！

　　

　　小凤仙与蔡锷

　　只是，故事再好，它也终究只是故事而已。就像我们童年时，童话里所说的那些与王子“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的灰姑娘，我们很少想过：假如有一天，王子没有了，灰姑娘还快乐、幸福吗？或者说，没有了王子，灰姑娘将去哪里？

　　1916年11月8日，年仅34岁的蔡锷将军在日本病逝。小凤仙闻讯，痛不欲生。在蔡锷的追悼会上，小凤仙送上两幅挽联“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后悄然离开了北京八大胡同。

　　从此，她颠沛流离的人生，自此开始。

　　

　　陜西巷的某个院子，据说小凤仙在蔡锷出走后曾经在这个院子里隐居

　　她嫁过一位师长，师长战死后，她跟了一个厨子，转战流落到了沈阳，住在沈阳市皇姑区寿泉街三胡同的一座平房里。因为厨子姓李，周围的邻里便唤她“李娘”。她为自己取了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张洗非。

　　张洗非张洗非，红尘往事已熄飞！不知，她是感叹世事的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还是希望时间之水，洗去她曾经的是是非非！

　　她没有工作，仅靠着丈夫老李一点菲薄的收入艰难度日。她和老李住的一间十平米的北厢房里，家徒四壁，唯一的摆设便是一只天天叫醒她的闹钟。但她总将自己收拾得洁洁净净，在沈阳市皇姑区寿泉街三胡同里，没有人知道，这个衣着朴素、言语不多的家常女人，曾有过一段怎样奢华、撩人的青春？！

　　

　　民国初年北京名妓凤仙、小桂合影

　　老李是个老实人，他谈不上理解他，更如何谈得上她的知音！他只是喜欢她，生活里处处顺着她，总怕他委屈了她。他也隐隐知道，她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来历的。只是她不说，他便不问。

　　她随身的小包裹里，有一张年轻、英俊的军官的照片。老李有天见了，问：他是谁？她只淡淡地说：一位故人。

　　她好喝酒。那时老李会挽袖操勺立在锅边，为她烧几个她喜欢的下酒菜，陪着她喝上一两杯。她好听戏，一出戏，常常听得她泪眼婆娑，如痴如醉……

　　她已不是北京城八大胡同里，风华绝代、名声飞扬的风尘女子小凤仙，她只是沈阳市皇姑区寿泉街三胡同里，一个平平常常的家常妇人张洗非。与她日日相伴、耳鬓厮磨的厨子老李，不会与她琴棋书画，谈诗论对，更不会为她浪掷千金；他给她的，只有一个个安安妥妥、平平常常的一日三餐。

　　1954年，梅兰芳先生率团访问朝鲜，途经沈阳，张洗非闻讯后，寄去一封信。几天后，故人相见，四目相对，物是人非，感慨不已。后来，经梅兰芳先生推荐，张洗非进了一家保育院，做了一名保育员。

　　这可能是她后半生里，最“风光”的一段日子。她言语不多，衣着干净，做事认真，在保育院里，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每天只知道默默做事的寻常女人张洗非，就是当年北京城八大胡同里，曾让无数达官贵人不惜千金想一睹芳容的小凤仙！

　　

　　她老了。时间之水，真的像她渴望的那样，已默默洗去她曾经的那些繁华往事，包括她，曾经的那一张如花如画的容颜。她不是风尘女子小凤仙，她只是沈阳皇姑区寿泉街三胡同里，一个满面沧桑、沟壑纵横的老女人张洗非。

　　厨子老李依然日日陪伴着她，依然像从前一样，生活里处处顺着她，总怕他，委屈了她。她死的时候，老李颤抖着手，从她随身常带的那个包裹里，取出一张年轻、英俊的军官的照片，装进了她的衣角。那时候，泪水早爬满了他像她一样满面沧桑、沟壑纵横的一张脸……

　　杜拉斯在《情人》里曾写过这样一句话：“比起你年轻的时候，我更爱你满面沧桑的容颜。”

　　当你年轻的时候，也许你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有无数人曾心甘情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有无数人曾为你浪掷着千金。有一天，当你老了，青春艳丽的容颜，被岁月风干成一张满面沧桑、沟壑纵横的脸，但还有一个人，依然日日陪伴着你，依然爱着你一张满面沧桑的容颜。这个人，不会被历史记忆，不会成为传奇，不会在后世里被人演绎，流传。

　　但这样的情，这样的爱，却一定也是爱情！

　　秋子红，本名宋睿，陕西岐山人，生于1970年。小说写作者，兼及诗歌与散文。近年来，作品刊发《延河》《黄河文学》《鉴湖》《鹿鸣》等文学期刊。现居陕西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