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雷锋——政治图腾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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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月5日，是毛泽东“向雷锋同志学习”题词发表50周年。籍这“逢十大纪念”之“东风”，中国各级政府主导的“学雷锋活动”又将轰轰烈烈地“运动”十几亿民众投身到“进一步掀起学雷锋活动的新高潮”中。

今年纪念活动的一大特征是“学雷锋活动”已由“软指标”一跃而成政府的“硬任务”：雷锋故乡长沙市市委常委会已决定成立学雷锋活动指导处，学雷锋活动将作为全市各级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年度绩效考核的重要依据；文明城区、文明社区、文明单位、文明家庭评选的重要内容；学雷锋学得好的普通市民在招考招聘、社会待遇、子女升学、医疗救护、住房保障等方面给予照顾。

特殊年代的图腾与偶像

六十年代初，被“三年自然灾害”和“七千人大会”搞得威信大减、大权旁落的毛泽东，急需几块重塑威信以便重出江湖的跳板；历经“三年自然灾害”的国人也需要“榜样的力量”以振奋精神。毛泽东不失时机地号召“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向已被奉为“毛主席的好战士”的“雷锋同志学习”，固然有提升社会精神面貌的目的，但主要还是为了号召“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向毛自己学习。为了避嫌，毛钦点事迹经历均被异化了的雷锋作为毛在凡间传播“为人民服务”福音的红色基督兼代言人。“学雷锋活动”成功转型为万众“曲线”向毛学习，雷锋成为每一个人“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的光辉榜样。毛的威信空前大增，获得了更广泛的群众基础，顺利“重出江湖”并在三年后发动“文革”，一举扳倒了刘少奇。

毛题词后，雷锋在中国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呈几何级递增。中共建国后，先后树立了几百上千个“英雄模范人物”，但唯有普通一兵雷锋的知名度历久不衰。这个身高仅一米五几的小个子湖南人还被捧为“共和国的长子”，成为中国除政治领袖外少数几位能够以头像传世的人物之一。

雷锋和“雷锋事迹”的前世今生

在六十年代，为什么像雷锋这样一个在当时再普通不过的士兵，做好事的瞬间身边总有一名摄影师碰巧在场并将所做的好事拍摄下来呢？这个曾经被淹没在狂热崇拜中的疑问。终于被从历史的尘埃中捡拾出来。原来那些照片都是雷锋被树为沈阳军区学毛著的标兵后，为了筹办雷锋先进事迹巡回展览，由摄影师按照展览内容的需要刻意设计、重新“补拍”的。

《华西都市报》2003年采访了当时解放军沈阳军区宣传报导助理员张峻，张承认雷锋做好事的照片都是事后补拍的。在雷锋当兵两年多的时间里，张峻就先后9次为雷锋拍摄照片，前后共拍下了雷锋生前活动的照片222张。张峻还说，军队里为雷锋生前活动拍摄照片的还有7位军人。动用这么多国家资源弄虚作假地去宣传一个普通士兵，只能出于与这种付出相对称的重大政治目的。

近年来逐渐披露出的历史真相是：雷锋死于违例擅自抄近路损坏公物去洗车的事故；被宣传为节省每一分钱帮助别人和支援国家建设的雷锋居然有在那个时代属于奢侈品的皮夹克；雷锋实际只有高小文化程度，他为了完成高小教育曾五次转学。虽然他的简历上说他完成了初中教育，但在那个连高小都不普及的年代，非正规速成的初中教育，其质量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雷锋从未显示出文学方面的才华，怎么能写出那本才华横溢、曾感动亿万人的《雷锋日记》？多少年后人们才知道，《雷锋日记》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三位编辑“修改”即捉刀代笔的。

今天是否还需要学习雷锋

几十年来都由各级政府主导的“学雷锋活动”是中国荣膺的又一“世界之最”，足以荣登吉尼斯世界纪录。但中国民间早就将每年三月的“学雷锋活动月”定义为“三月来，四月走”。在“学雷锋”上，民间观感与政府行为间一直存在着巨大的反差。

如今中国社会道德沦丧、人心不古，“老太太跌倒没人扶”、“见义勇为遭误解”的现象比比皆是；“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老妈是真的”使中国赢得了“造假大国”的美名，这一切都说明政府主导的“学雷锋活动”彻底失败。失败了却还硬要十几亿人几十年一贯地“学习”，实在令人叹息。

“学习雷锋活动”的方式也有问题。且不说雷锋的故事是否真实、且不说雷锋的事迹值不值得学习，用得着像搞运动一样地“学习雷锋”吗？现政府出于政治需要大力批判薄熙来的“唱红打黑”运动，但大张旗鼓的“学雷锋活动”跟“唱红打黑”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改革开放”后中国各方面确实取得了不少进步，但进步最小的却是执政的中国共产党。

雷锋是半个世纪前由垄断的主流媒体刻意树立起来的符合当时主流意识形态需求的典型人物。雷锋的形象被刻意拔高、雷锋的精神被故意放大、雷锋的事迹被任意升华。自古至今，从西到东，现实生活中雷锋这种“高大全”式的人物是不存在的，也不是社会最需要的。人们达不到当局塑造的圣人雷锋的思想境界和高尚行为，却硬要十几亿人几十年一贯地学习一个虚幻的典型，这就是中国的怪现状。

在“学雷锋”一事上最大的荒谬是：当贪官污吏遍天下，千千万万个“雷政富”在成长；当在民间“党中央”已沦为“裆中央”时，执政党和政府仍然五十年如一日地号召普罗大众学习“雷锋精神”。其实最应该学习雷锋精神的不是普通民众，而是那些大言不惭地在台上号召学习雷锋、在台下男盗女娼的人格分裂的贪官污吏们。

当前的中国最需要的不是“学雷锋”，而是逐步废除一党执政，实行政治体制改革；是给民众、媒体监督政府官员的权力和机会，以从根本上铲除腐败滋生的土壤。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学雷锋活动”“维稳”。中国需要的是提高社会对人人平等和尊重他人权利及意愿的价值观的认同，而不是以运动的形式强迫别人做好事。以集体的仪式、强加的方式劝人向善、教人学好，只会离最初的道德基点越来越远，最终避免不了沦为一场缺乏内核的道德秀场。

（原载《争鸣》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