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海战回忆

老杨

在当时的海军三个舰队中，南海舰队的装备最差，执勤和巡逻的海域却最大。舰队的主力舰艇，几艘老掉牙的护卫舰，常年在船厂“住院”，到西沙群岛巡逻和为驻岛民兵运送补给的任务，主要靠我们部队的扫雷舰完成。扫雷舰的吨位只有五百多吨，为了扫雷需要，设计的吃水很浅，航速只有十多节，抗风浪能力较差，加上南海水域历来“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滔天”，远航西沙是非常艰苦的。舰上晕船的弟兄们每次去西沙，都是先交“公粮”，再吐苦胆水，最厉害的甚至吐血。
1974年1月新年刚过，南越阮文绍集团，在美国的支持下，开始扩大在西沙群岛的非法侵占活动，对我国守岛民兵和渔船进行挑衅。
就在这时，我部的389、396扫雷舰接到了赴西沙巡逻和为驻岛民兵运送补给的任务，由于西沙情势紧张，扫雷舰编队被要求做好战斗准备，汕头水警区也派出了猎潜艇南下支援。
1月19日下午，排长悄悄告诉我，扫雷舰编队在西沙和越南伪军打起来了，击沉了一艘敌舰，击伤三艘，我方389舰重伤。得知这一消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我跑到文书的屋里找出唱片，在扩音器里播放起解放军进行曲来，高音喇叭里突然响起雄壮的军乐，很多人都感到很奇怪，我的心已经随着军乐飞向了遥远的西沙战场，也不知道参战的战友们怎么样了。
第二天，部队通报了作战情况，广播了外交部的声明。了解了初步的战斗情况。我389扫雷舰重伤，牺牲15人；396轻伤，但还可以正常航行和作战；榆林基地的猎潜艇编队牺牲3人，274艇负伤；我们基地的猎潜艇编队没有损伤。击沉越南伪军的一条护航舰，击伤三艘驱逐舰！想不到扫雷舰和猎潜艇竟然打败了驱逐舰！
可笑的是，参考消息登载了西贡阮文绍集团发布的一则新闻，说中国海军在海战中出动了“科马尔级的驱逐舰”，使用了“冥河式导弹”。越南军队的装备落后于中国军舰，是海战失利的主要原因。可那时候广州船厂造的唯一的一艘051型驱逐舰刚刚开始试航，还没有交付部队，更没有实装导弹，战后为加强西沙防务才从东海舰队调来了几艘护卫舰。如果我们的驱逐舰真的赶到了西沙群岛，恃强凌弱的越南伪军恐怕根本没有胆量开炮挑起战端。也就是欺负我们的扫雷舰和猎潜艇个子小，才敢于首先发难。
随着参战部队返航，参战的战友们讲述了当时的情况，部队下发了人手一册的《西沙之战》的小册子。使我对西沙海战才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
我部的396、389两舰奉命组成396编队，为驻岛民兵运送给养，到达西沙群岛后，得知越南伪军已经冲撞我渔轮、登岛挑衅，没有卸完运送的物资，就参加了先期抵达的猎潜艇编队的海上巡逻，与敌舰展开了周旋。
交战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越南伪军出动的是三条驱逐舰和一条护航舰。驱逐舰有一千七百多吨，装备有五英寸（127毫米）主炮、40炮、20炮和鱼雷发射管，航速二十多节；护航舰六百多吨，装备76毫米炮和40炮。而我们的扫雷舰只有五百多吨，航速只有十几节；389舰 装有一门85炮，一门37炮、两门25炮；396舰装有两门37炮、两门25炮；我们的猎潜艇只有三百多吨，装有一门85炮，两门25炮。论吨位，对方的一条驱逐舰顶我们的四条；论火力，一条驱逐舰也足以对付我们的四条军舰。敌舰仗着它吨位大，航速快，火力猛。根本不把扫雷舰和猎潜艇放在眼里，肆意挑起战端。
    最后加入战斗的我军037型猎潜艇
1月19日，敌舰上的官兵与前几天明显不同，换上了橘红色的救生衣和短裤，敌10号护航舰和敌16号驱逐舰向我扫雷舰编队所在的广金岛以北海域驶来，越南16号驱逐舰“李常杰”号首先向我舰艇编队穿插过来，气势汹汹地冲向389舰，我舰一面发出警告，一面坚持原航向航速迎向比自己大四倍的敌舰。敌16号舰原想仗着吨位大吓退389舰，没想到中国军舰毫无畏惧，绝不让步。在两舰即将相撞之际，敌16号舰紧急倒车转舵，但巨大的惯性下，敌舰舰首仍然撞上了我舰的左舷和指挥台，16号舰舰首的铁锚把指挥台的栏杆挂到了海里，我舰指挥台左舷的一米宽的步行通道被完全撞瘪，无法通行了。撞击之后，我舰的水兵们被激怒了，纷纷拿起战位上的冲锋枪对准敌人，敌舰甲板上乱作一团，纷纷摆手叫喊，还有人用广东话叫喊“莫打！莫打！”，敌舰挂起“我舰操纵失灵”的信号旗，倒车后退。舰长肖德万在指挥台上命令“谁也不准先打第一枪！”
肇事之后的敌16号舰，又驶向琛航、广金两岛，放下橡皮艇，运送40余名南越官兵登陆。登上广金岛的南越士兵首先向中国民兵开枪进攻，被驻岛民兵击退后，越南军舰开始向外线驶去，拉开距离后，突然向我舰艇开炮齐射。首轮炮击，我舰艇便接连中弹，389舰起火。战士们立即红眼了，我军舰艇冒着炮火冲向敌舰，缩小与敌舰距离，用小口径炮横扫敌舰甲板，怕死的越南兵竟然逃离炮位，钻进船舱躲避炮弹。我389舰85主炮连续四发炮弹击中敌10号舰指挥台，敌10号舰这回真的“操纵失灵”了，在海面上乱转。短短十几分钟，我舰艇编队就利用近战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扭转了被动迎战的不利局面，敌舰远程火炮优势被抵消，在敌10号护航舰爆炸起火的同时，敌三条驱逐舰也冒起了滚滚浓烟。
389舰在敌人第一轮炮击中，就被敌舰当作了我扫雷舰编队的旗舰进行了集火射击（按照他们的逻辑，旗舰应该在后面，没想到我方一直在前头航行的396舰才是真正的旗舰），主副机舱起火，前弹药库和主机舱进水。在浓烟烈火的副机舱中救火的战士没有一个爬上甲板逃生，全部牺牲在舱里，在前弹药库中操纵吊弹机的389舰给养员郭玉东同志身受重伤，为了不让海水通过战舰涌入机舱，坚持堵漏，一直到牺牲。389舰拖着浓烟烈火，舰上伤亡很大，舰体倾斜，机动能力开始减弱，由于前弹药库进水，前主炮已经没有85炮弹可用了。敌16号舰看到有机可乘，又向389舰扑来，389舰舰长命令准备深水炸弹，迫近敌舰时引爆，全舰官兵抱着与甲午海战中致远舰“撞沉吉野！”一样的决心，准备与敌舰同归于尽，拼掉敌人的驱逐舰！正在这时，396舰发现了敌16号舰的企图，一阵迎头狠揍，敌16号舰又挨了一顿炮弹，丢下10号舰逃命去了。我389舰带伤冲向敌10号舰，冲锋枪和手榴弹大展神威，把敌舰甲板打成了“无人区”，没死的敌人都躲进了舱里。
在396舰掩护下。已经进水严重的389舰拖着浓烟驶向礁盘，坐滩自救。战士们弃舰游向岸边，渔船不顾军舰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前来救援。
在广金岛以南海区的战斗也已经分出了胜负，敌人的两艘驱逐舰4号“陈庆瑜”号和“陈平重”号，被我榆林基地的两条老式猎潜艇击伤，歪着膀子，拖着浓烟逃离了战区。正在这时，从永兴岛赶来增援的我基地汕头水警区281、282两条新式猎潜艇赶到了战区，面对瘫痪在海上的敌10号舰，猎潜艇用国产的电动五七炮瞄准水线以下轰击，只打了两个航次，敌舰的船舷就裂开了大口，“怒涛”号在爆炸声中沉入了南海的怒涛之中。那些躲在船舱中的怕死鬼终于躲进了海底。
战后盘点，389舰牺牲15人，猎潜艇牺牲3人，389舰重伤、274艇轻伤，敌舰死亡一百多人，沉一艘护航舰，伤三条驱逐舰。年轻的人民海军在被动应战的第一场国际海战中，以弱胜强，赢得了海战胜利。389舰在抢滩后，大火烧了三天，舰上的线路和机舱设备已毁，铝质金属网护套电缆都烧成了白色的粉末。战后的一天,我和曲卫平登上了靠泊在船厂码头上的389和396舰。尽管进厂前已经进行了清理，我们还是捡到了一枚烧黑的五星帽徽和一块美制五英寸炮弹的弹片。可以想象当时海战的激烈程度。
海战结束后，水警区皮副参谋长奉命率领扫雷舰、护卫艇和猎潜艇编队，前往西沙海域，准备对付越南鬼子的反扑。战前，皮副参谋长召集军官开会，特意让388扫雷舰的前主炮炮长（战士）参加。老皮要求大家作战时一定要戴钢盔(当时受极左思想影响，好象戴钢盔就是“怕死”)，对388炮长说：“丁大个，这次就看你的了，你的85炮能不能打响，我们的命都交给你了！”。扫雷舰大队只有388舰和389舰前主炮是85炮，其他舰都是37炮。这次后续作战编队中，388舰的85炮是口径最大的。
敌人的舰艇没有敢再来，我舰艇编队就开始炮轰敌占岛屿，掩护陆军部队展开攻岛作战。猛烈的炮火把敌占岛屿的工事打成了蜂窝，越南鬼子根本就不敢待在目标明显的工事中，都躲在树丛里等待缴枪投降，陆军上岛后，基本没有遇到抵抗，就收复了被越南鬼子盘踞的珊瑚岛和抢占的金银岛、甘泉岛，俘虏了驻岛敌军范文红少校以下48名，美国人一名。
战后部队派人慰问烈士家属，凡牺牲的烈士每人发给100元的抚恤金和一套新军装（作为烈士遗物），有孩子的国家负责养到18岁。派去慰问的干部回来说，当时问烈士家属有什么要求，家属没有一个向国家和部队提要求，都说孩子是为国家牺牲的，光荣！烈士郭玉东家兄弟三人，老大也在部队牺牲了，郭玉东是老二，他牺牲后，他的父母又把老三郭玉山送到了部队，到郭玉东牺牲的军舰上服役。多么伟大的父母！多么伟大的人民！正是有了他们,才有我们英勇无畏的战士,才有我们不可战胜的钢铁军队!

酒哥

有意思，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