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洛杉矶加大(UCLA)校长的公开信(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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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听听意见


现在我是在医院等候室写这封信，我15岁的儿子正在手术中。

今天早上，在医院等候儿子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在一个中文论坛看到了您给UCLA社区的公开信，让我产生了给您写这封信的强烈的意愿。我不是一个政治活跃分子，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要发出声音，为我出生在美国的子女的将来，为美国的将来做些什么的想法。

1月30日，加州参议院通过了Dr. Ed Hernandez提出的加州宪法修正案SCA5，这个修正案将使加州倒退回到18年前，重新给予公共教育机构根据种族、性别、族裔、和父母的祖国在大学录取中优待或逆向歧视某些个人或团体的权利。我不住在加州，但这个修正案的提出和您的信让我禁不住思考如果修正案通过的话，会对我孩子们以及美国的将来会产生什么影响。在这个所谓后种族时代（post racial)，美国正变得越来越多元。多年前的人口数据已经显示，非西裔白人新生儿已经不到百分之五十了。如果新移民法通过，这种趋势恐怕会急剧加速。美国人民和领导者为这种人口结构的改变做好准备了吗？美国将向何处去？

三年前，当我儿子还是一个12岁六年级学生的时候，有一天他回家告诉我，他在学校的朋友，也是他橄榄球队队友，一个犹太男孩告诉他，即使他在学校成绩是全A，sat考满分，当上校橄榄球队队长和校学生会主席，他仍将进不了哈佛，就仅仅因为他是一个亚裔男孩。我儿子问我这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他和朋友怎么会谈起这种事情，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没和他谈起过上大学的事，更不要说哈佛了。我一直知道，对我们亚裔孩子来说，上美国名校比其他族裔的孩子要难，标准更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对一个六年级的孩子来说，上大学是很遥远的事情。这么小的年纪，让他知道仅仅因为他的种族和肤色，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大的代价和更多的努力来取得美国名校的录取资格，这实在太残酷了？可是我又不愿意欺骗孩子，因为我一直在教育他们要诚实，而且也一直尽可能诚实全面的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所以，我仅仅告诉儿子，他同学说的不完全正确，哈佛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竞争非常激烈，我们亚裔孩子想进的话，是要难一些，原因有很多。但只要他真想去，并且愿意努力学习，一定能够进去。

我住在一个东部一个白人为主的都市郊区。我孩子的学校，白人差不多占百分之九十，亚裔大概不到百分之7。当我孩子开始上小学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受到歧视，或会感觉到如您所说的”Too often, many of our students of color feel isolated, as strangers in their own house. Others feel targeted, mocked or marginalized, rather than recognized and valued“，因此我一直对他们在学校的经历和社交生活极为关注。他们现在都是高中生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么多年，他们没有在学校因为种族原因受到过歧视或骚扰。我儿子有一次和朋友们走在村里的时候被一个白人小孩骂chink，当他不知拿这个小他好几岁，身高只有他一半的男孩如何是好的时候，是他的白人同学及时制止了那个孩子。 我的女儿天生是非常内向敏感的孩子，而且语言能力极弱，4年级以前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现在她高中快毕业了，虽然仍然是个内向的teenager, 语言能力依然偏弱，但却有几十个不同族裔不同年级的朋友，经常被不同各种朋友们邀请去参加各种party，sleepover，甚至和朋友家庭一起去度假。我儿子作为极少数的亚裔，从六年级起就一直被选为学生会成员，各族裔的朋友就更多了。而我也从孩子们学校、老师、运动队教练、朋友同学的家长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经历，使我更加尊重美国人民，喜爱这个国家。

为什么我的孩子们在这样一个只有几十个亚裔孩子、非常缺乏种族多元化的学区，能够非常快乐的成长，被recognized and valued，而有1082个非裔，5156西裔的世界名校UCLA, 那些已经独立成人的少数族裔的大学生会“feel isolated, as strangers in their own house，feel targeted, mocked or marginalized, rather than recognized and valued“呢？我孩子们的学校对种族歧视言论和行为是零容忍，而且有各种关于种族平等的教育。我作为家长，自从孩子们进入学校以后，就一直鼓励和尽最大能力的帮助他们参加各种活动，和各种孩子交朋友，尽可能的融入到社区去。我想这可能是他们能够顺利融入环境的部分原因，另外的原因也许是美国已经进步得超乎了我们很多人的想象，和几十年前不能同日而语了。作为UCLA的校长，您为学校不同族裔学生的融合，做过什么努力？如果大学只在乎招收的各族裔学生比例反映社会人口比例，而不管他们进校后能否融合，是否能互相benefit，饭桌上仍然是亚裔和亚裔、非裔和非裔、西裔和西裔坐一起，平时不同族裔没有什么接触，这种表面的多元有什么意义呢？

我女儿一年级的时候，令我印象深刻的她的女童子军的一次活动，就是通过游戏教育孩子们，她们既有不同，又有相同之处。每个孩子的种族、身高、长相、肤色、发色、眼睛颜色都不同，但她们又同时都是这个童子军的成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是平等的人，都应该被尊重被value的。她现在是快毕业的高中生了，非常color blind，认为种族肤色不重要，每个人都不一样，坚信应该根据个性品格来评判人，而不是根据种族出身性别等等这些自己无法控制的因素。儿子10岁4年级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对他来说什么最重要。他回答说第一是他的喜欢的体育，其次是学业和成绩，第3是朋友。我问他为什么成绩重要，他回答说，如果他长大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学习好。我不曾专门教育过他成绩重要，但在我家的生活中，孩子们的教育一直是放在首位的，我想大概几乎所有亚裔移民家庭都是这样。从我孩子们两岁起，我就几乎每周带他们去社区图书馆，睡前看书讲故事是每天必做的功课，潜移默化中，他们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并接受了我的注重知识和学习的价值观念。

我完全理解大学希望校园达到多元化，也支持大学追求多元化，并且更愿意送我孩子去一个种族多元的大学读书。我孩子所在的学区，由于种族单一，多年来划出一定的名额给inner city的少数族裔孩子。在我儿子的朋友中，就有这样的孩子。几年来，我眼看着儿子从这种朋友中受益。但是，我们也要考虑用什么方式、付出什么代价来达到多元化。而且大学不应该追求表面的多元，更应该追求多元化后的种族融合。我孩子的学区虽然不够多元，但是少数族裔能够融合，包括和inner city来的不同社会经济阶层的孩子们，而我孩子能够从中受益，正是因为有融合，而不是表面的多元化。我认为sca5是给大学用错误的方式和不值得的高昂代价追求多元化开绿灯。

我多年前作为留学生从中国来到美国，在美国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美国人民的平等意识。中国2千多年来一直是儒家文化统治的农业国家，在传统儒家文化中，人的是不平等的。长辈高于晚辈，男人高于女人，长官高于下属。一百年前，中国的知识分子反思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开始了摆脱传统儒家文化的新文化运动。一百年来，在平等意识方面中国有了长足的进步。我是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下长大的。虽然在不够发达和传统文化影响严重的农村及偏远地区，歧视女孩的现象仍然严重，但我在中国城市长大，在我成长过程中，从来不曾觉得作为女孩受到歧视，一直相信只要我愿意而且努力，就能取得和男人一样的成就。我曾自认是个具有平等意识的人，可是来到美国之后，却发现和美国人民比，我远远不足，也因此意识到很多在中国我习以为常的现象其实是不平等。来美国之前，我知道这是一个有种族歧视的国家。也因此准备着自己作为外国人，又是少数族裔，语言文化不通，会受到各种歧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多年来我受到的歧视远远比我准备受到的要少，甚至可能比落后地区或社会底层的中国人在中国受到的都要少。二十年前，当我刚从中国来的时候，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自己因为种族肤色在这个国家受歧视的。而且，更觉得因为自己是移民，语言文化不通，某些方面受歧视是理所当然的。在美国的长期生活和经历，价值观和文化的熏陶，让我欣赏和接受美国的文化而不再能容忍这种歧视。我最近却悲哀的发现，我竟然经常提醒我上高中的孩子们，如果他们想上好大学，他们必须比其他族裔的同学朋友付出更多努力，取得更好的成绩和EC。而他们居然也像我20年前对中国社会存在的不平等接受、麻木和熟视无睹一样，欣然接受了他们自己将在大学申请时因为种族而受到歧视命运。This is so wrong!!!

了解美国的历史，我完全能理解几十年前，AA法案出台的必要性。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作为美国最先进最发达的加州，为什么要倒退？甚至在公立教育中容许性别的歧视或优待，连几十年前的中国都不如？如果这个sca5通过并成为法律，将给我的孩子们发出的是什么讯息？12年学校和家庭的教育告诉他们不能用种族和肤色判断人，告诉他们掌握知识的重要性，告诉他们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可以通过努力而得到，也只有通过努力才能得到。但是，在他们离家进入真实社会前要经历的第一个考验----申请大学，却要让他们痛彻的明白，并且接受，这12年的学校和家长的说辞都是谎言，种族、肤色比努力更重要？这应该是美国将来的发展方向吗？这是美国人民崇尚的价值观念吗？

在我儿子躺在病床上等待进入手术室前，我问他将如何看待那些因为种族肤色而被照顾进入大学的少数族裔同学，他说也许会对他们少些尊重，我想15岁的年龄，他可能还不懂什么是political correctness。我又问他，如果他所在学校的篮球校队为追求种族多元而让他入队并当首发，而他那能力明显比他强的篮球明星的非裔同学却因为队员中非裔太多而不能入队，他会怎么做？又将如何感想？他回答说他会高兴的入队，因为毕竟篮球是他玩了多年的最喜欢的运动，但同时并不会感觉很好，因为自己并不够资格担当那样的位置。我还想问他如果今天给他做手术的医生是因为种族肤色被照顾进医学院而当上医生的，他会不会愿意让这个医生给他手术，但因为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在这时候问而作罢。但我自己明白，如果他的医生不是现在这个犹太人，而是某个因为种族被照顾而进医学院的少数族裔的话，我即使不会拒绝由他主刀，也会在已有的担心上，再增加一层因为对医生的资格和能力的怀疑而产生的焦虑。我相信任何其他少数族裔，都不会愿意让不够资格的医生给自己或自己的亲人看病动手术。

在等待的焦虑中我不断的胡思乱想，其中想到孩子们的将来。作为只有百分之5人口的亚裔，他们很可能会和其他族裔的人结婚生子。那时他们的孩子将如何回答大学入学时族裔这个问题呢？会因为回答的不同而受优待或歧视吗？如今离婚率如此之高，他们很可能会有二次或多次婚姻，和不同种族的人生下不同肤色的子女。同为他们的子女，会因为肤色的不同，在大学录取中受不同待遇吗？这是我们想要的美国的将来吗？我们亚裔移民重视教育，推崇勤劳努力，这就是我们期待的结果吗？
尊敬的校长先生，请告诉我，我该如何教育我的孩子们，为这样的将来给他们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