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问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Quentin有问题的。我的回答是,几乎是从一出生。Quentin一出生就在医院不停地嚎哭了十多个小时。他能走路之前,我们的生活只有经历过“天皇皇,地慌慌,我家有个搅夜郎”的家庭才能理解(后来回想起来,这些问题都与感统和情绪失调有关)。与此同时,Quentin天性喜欢逻辑和规律,也有超凡的记忆力。一岁半发现哥哥在学习字母和发音时,他很快就自学了所有规则。到了两岁,他已能认识并拼写几百个字,也能读一些儿童书。然而,三岁半左右,Quentin却不能回答简单的“是”与“不是”问题,因为语言对他只是自我娱乐的工具,不存在交流的功能。当然,因为Quentin很聪明,当我们想办法帮他建立了言辞与交流之间的联系时,他的表达功能很快就赶上了同龄人。我还记得Quentin坐在哥哥拆开的一堆玩具零件里,说出的第一句相对完整的话,“My brother took [them] apart”。
英文里有个说法,it takes a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养育一个孩子需要整个村庄)。Quentin的经历,让我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美国幼儿园至12年级的公立教育,是州和地方政府的责任。每个公校系统的经费,大多来自其所在镇或市各自征收的房地产税。学校花在Quentin身上的人力、时间和财力,远远超出一个正常孩子的水平,这意味着全镇纳税家庭都在资助他的教育。事实上,我们镇因为特殊教育很好,吸引了很多有自闭症、ADHD、学习障碍等孩子的家庭。而镇上几十年发展起来的文化,不但欢迎这些家庭,而且每次当地教育委员会选举时,所有候选人都有继续镇上慷慨资助特殊教育的共识(镇上目前28%的教育经费用于特教)。学校老师和校长们,在这样的制度和文化中,的确以服务学生和家庭为宗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民公仆”。
教育的一个核心问题,是nature(天性)对nurture(培育)的问题。Quentin 过去一两年里的成长,在多大程度上分别归功于nature和nurture,是我或任何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最困难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想,多年来家庭、学校和医生的nurture,似乎总也敌不过nature。大自然让人敬畏。记得在一本探讨精神健康的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One began by finding mental illness mystifying, and ended by still more mystified by health——你开始时觉得精神疾病很神秘,最终却发现精神的健全更为神秘”。造人造物的过程,似乎太容易出错了,而任何纳米层次的错误,都可能导致疾病和障碍。所以我们大多数人生来就有健全的身体和精神,的确是大自然母亲在上演一次次的奇迹。但在敬畏大自然的同时,我对周围帮助过我们的专业人员、对特教系统的不懈nurture努力,产生了无比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