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置办好自己的葬礼 在自家田边结束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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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新闻







一对镯子、一块白布、一盒熏香、一个花环和一张新拍的照片……在亲手置办好自己葬礼所需后，印度南部安德拉邦的农民马拉帕死在了自家田地边的小茅屋里。

那是2018年8月普通的一天。

那天，马拉帕离开家时，他只是告诉家人，自己去集市上买点粮食和化肥，顺便还一点贷款的利息。

回村后，马拉帕把亲手置办的这些东西都放在他父亲的坟上，并留下一张字条，说他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无力偿还贷款，并表示自己已将所有东西都买好，不想再让葬礼给家人增添负担。

最后，他走向自家农田附近的一个小茅屋——之前，在白天他常常会来这里休息，同时照看庄稼。而现在，他却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

第二天一早，他的儿子马德哈瓦利亚带着牛群外出时，看到祖父坟上有一堆东西——其中，有一张崭新的父亲照片。

“我感觉不对劲，就冲进了田边的小茅屋。父亲的尸体，就躺在那里。”马德哈瓦利亚说。

“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其实，马拉帕似的悲剧在印度已不断上演，这样的剧情也正被人所熟悉。

2019年1月，BBC记者重新走访了解到，近半年过去，马拉帕的一家仍未收到政府的任何补偿。

过去几年，印度的农业一直受到农作物价格下跌、地下水位下降和干旱的严重影响。农民们不得不与债务抗争，农作物的歉收也提高了农民们的自杀率——自1995年以来，印度全国至少有30万农民自杀。而根据印度国家犯罪记录局统计的数据，2002年到2017年，有将近27万农民自杀。

对于要借钱买种子、化肥的农民来说，每年欠债已成为了他们生活的常态，贷款来源包括银行以及当地的放债人。然而，如果因为某种原因导致当年的庄稼歉收，贷款无力偿还，他们的生活就会再一次受到打击。

马拉帕的儿子马德哈瓦利亚告诉BBC记者：“我们有6英亩（约合两个足球场）的土地。我们钻了4口管井来灌溉庄稼，但其中3口井从来没有打出过水。由于干旱，第四口井打出的水，也显得杯水车薪。”

“我们同时种了西红柿和花生，我们决定把不多的水全部都供给西红柿，因为我们觉得，西红柿更有可能卖上一个好价钱。”马德哈瓦利亚说。

然而，就在当年，由于其他地方的农业丰收，导致供过于求，西红柿的收成卖到了近年来的低价。农民每收获一英亩的西红柿就要损失1000卢比，许多农民把庄稼丢在地上，抗议农产品价格的不公。

至此，马拉帕打算用收入偿还债务的希望破灭了。

“他不断为他的庄稼贷款，但总是因为没完没了的干旱，所有钱都打了水漂。今年，他本以为可以用西红柿的收成偿还债务，但是，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马拉帕的妻子说。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当地官员曾告诉BBC记者，该地区的干旱是前所未有的，这是过去54年有记录以来干旱最严重的一年。在马拉帕死后，政府表示将向他的家人提供50万卢比（约合4.7万元人民币）的赔偿，还将免去他在银行的15万卢比（1.4万元人民币）贷款。

然而，至今为止，他的家人还没有收到任何补偿款。

现在，马德哈瓦利亚有了更实际的打算：他仍寄希望于今年的西红柿收成，以及在下一个收获季能卖个好价钱的可能。但是他也坦言，他已做好了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我只是灌溉西红柿，然后希望它能赚钱。如果不下雨，庄稼歉收，我们就别无选择，只能卖掉我们的土地和牲畜，然后移居到其他地方。”

要离开村庄时，BBC记者停在了马拉帕拍下人生最后一张照片的摄影棚前。摄影棚中唯一的摄影师戈文杜还记得马拉帕，“拍完之后，我告诉他两天后来取。”

两天后，马拉帕来到摄影棚，戈文杜说他还没给照片压膜，但是马拉帕告诉他，他需要马上拿到，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所以，我把手上的工作先停了下来，先给他的照片压膜。”戈文杜回忆。

“当我在报纸上看到他自杀的消息时，我意识到，这就是拍照片的那个人。如果我能知道他的计划，我至少会设法拖延一段时间吧。”他说。

抬着尸骨和遗照走上街头的农民们

印度农民自杀问题，已成为农村社会的一大痼疾，近年来也引发了一次次游行活动。

据印度媒体报道，就在去年一年内，印度已发生至少4次农民抗议游行活动。有农民甚至带着头盖骨走上街头，称这是因为欠下巨额债务自杀的农民的遗骸，还有人带着自杀的亲人遗像出现在队伍中。

2018年11月30日的一次游行中，约有8万名从国内各地赶到首都新德里的农民与农场工人参与。他们徒步走向德里的拉姆利拉独立广场，他们的主要诉求，是想让政府通过两项法案，让农民“免除债务”，“获得有保证的最低支持价格的权利”。据了解，这两项法案2018年8月在印度下议院提出。

此前在3月，约有3.5万名农民从印度西部马哈拉施特拉邦的纳希克前往该邦首府孟买，徒步约180公里，他们要求免除农业贷款以及提升农作物价格。随后，这些农民与邦政府达成协议，随后被安排回家。然而数月过去，政府的承诺仍没有兑现。

农民桑吉塔告诉BBC，她在3月和11月参加了这两次抗议：“在孟买，我们脚上都起了水泡。他们（政府）曾承诺将在3个月内满足我们的要求，但实际上他们从未兑现。”

2019年1月21日，据《今日印度》报道，印度莫迪政府正在考虑一项面向农民的直接利益转移计划，即直接向农民发放现金，包括向农民每季每英亩发放4000卢比的补贴，以及每个农民最高可达10万卢比的无息农作物贷款。

“缺少非农业收入的农民更有可能自杀”

针对居高不下的农民自杀率，印度储蓄银行（RBI）研究发现，除了生活贫困的压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因无法偿还亲友的借款而羞愧难当，最终走上绝路。

印度希夫-纳达尔大学的研究人员在2017年进行了一项名为“生活在债务中：土地困境与农民自杀的叙述”的研究，结果显示，举债而产生的羞愧感、错误的农作物选择、投入成本增加成为了农民自杀的主要驱动力。

同时，以印度自杀频率最高的地区之一，马哈拉施特拉邦的亚瓦特马尔（Yavatmal）为例，缺少非农业收入来源的农民（拥有不到2公顷土地）最有可能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