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爸的黄昏岁月里“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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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子女，有的人为了父母的幸福，举双手赞成，有人则保持中立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还有的人，则如鲠在喉，难以接受父母另择他人。
我在老爸的黄昏岁月里“作妖”

　　壹

　　2018年7月的夜晚，丁梦琳接到了父亲丁建国的电话：让她回家吃饭!

　　说起来，父女俩很久没见面了。丁建国是大学老师退休，老学究范儿，平时很严肃，可对女儿说话时，他语气很柔和，他说：“梅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早点回家”。

　　他口中的“梅姨”是丁建国续娶的妻子。5年前，丁梦琳的生母谭云因病去世，而后不到一年，丁建国就娶了第二任妻子于秀梅。

　　此前于秀梅和母亲谭云走得很近，当父亲这么快就续娶后，丁梦琳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她觉得，这个寡妇心机颇深，早就蛰伏在他们的生活里，是伺机上位。因此，她总借口工作忙，很少到父亲家走动。

　　最近，家中老宅可能要拆迁，爸爸之前和于秀梅虽有夫妻之实，可并没有拿结婚证。但为了拆迁款，于秀梅在枕边吹个风儿，没准儿他们就会把证拿了。丁梦琳本就心里膈应，再想到此，她恨不得马上就拆散他们。

　　再见父亲时，丁梦琳发现父亲两鬓都白了。一家人坐下吃饭，桌上除了丁梦琳一家三口，还有她3个月前雇的保姆王姐，自王姐来到家里，父亲和梅姨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酒足饭饱后，丁梦琳拿出好几件为于秀梅购置的连衣裙，让于秀梅试，于秀梅受宠若惊，丁建国很欣慰。

　　丁梦琳指指时钟，催父亲出门散步，丁建国散步的点儿非常固定，他看到时间到了，应着腔儿，乐呵呵地出门消食去了，保姆王姐也说要下楼买点东西，跟着出了门。

　　其实，哪来的“母慈子孝”，父亲前脚走，丁梦琳的笑脸就垮了，她回了自己卧室，懒得再陪于秀梅试衣服。于秀梅早已习惯了丁梦琳的变脸风格，她叹口气，抱着衣服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个多小时后，丁梦琳听到开门锁的声音，她忙迎了出去，父亲是和王姐一起回来的。丁建国笑着说，他在小区里散着步，巧遇王姐，俩人便结伴回来了。丁梦琳为父亲倒了杯水，还孝顺地捶了捶背，她说，自己给于秀梅买的衣服都很合身，丁建国开心得合不拢嘴。

　　夜里，父亲和于秀梅都睡下了，王姐悄悄来到了丁梦琳的屋里。

　　王姐是三个月前丁梦琳安排进父亲家里的。王姐还算清秀，她儿子才19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病情很严重，必须立刻做手术，否则活不了几年。

　　王姐本来在一家快销品店里当店员，收入好时，工资能有五千多，可她老公却不务正业，孩子的病，真指望不上他。

　　丁梦琳常去店里买东西，有一次她手机被小偷差点顺走，王姐眼尖看到了，替她夺回了手机，她们俩因此才真正熟稔起来。

　　如果不是急用钱，她也不会答应丁梦琳离谱的要求——丁梦琳要求王姐拆散亲爸这桩婚姻，她给王姐三个月时间，酬劳15万元。

　　王姐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儿子的心脏太脆弱，多熬一天都是危险，她不得不把心一横，进了丁家。

　　丁建国夫妇待她很随和，只是，丁建国不是在家饲弄花草、练字，就是外出和老朋友们摄影，王姐只得竭力找机会接近他。一天，趁于秀梅不在家，王姐佯装身体不适晕倒，丁建国把她搀进了房，还下厨为她熬了粥。王姐为博得丁建国的恻隐之心，说起自家的心酸事儿，潸然泪下，哭到心碎处，她扑进了丁建国的怀里。

　　从此以后，丁建国待她更温和了，可却没有明显的暧昧。碍于于秀梅总在家中，王姐也不好再施展媚术。

　　眼看就要到最后期限了，丁梦琳急，王姐更是焦虑难安。于秀梅明天要回娘家一趟，丁梦琳半叮嘱半威胁，提醒王姐抓住时机，她暗示，就算没有勾到丁建国，和他假作亲热之象，拍点艳照，只要逼走于秀梅就可以!

　　贰

　　第二天，于秀梅大清早就出了门，丁梦琳和王姐心里都有事儿，但佯装平和，有说有笑一起择菜、做饭，傍晚，三人喝了点小酒。

　　王姐瞟到丁梦琳往丁建国的解酒茶里下了点粉末，她的脸顿时通红。果然，丁梦玲把父亲搀进房后，出来悄声说：“等你好消息。”

　　屋内灯光很柔和，丁建国面色潮红，他睡着了，但时不时躁动地翻着身。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王姐深吸口气，爬到丁建国身边躺下，明明是热天儿，她却瑟瑟发抖。

　　迷迷糊糊中，丁建国以为王姐是妻子，搂了过来，王姐不敢动，也不知挨了多久，她脱掉上衣，刚拿起手机想拍照，丁建国翻了个身，手机摔在了床下，没想到，丁建国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当看到身边躺着衣衫不整的王姐时，他错愕极了，但很严肃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姐顿时六神无主，结结巴巴，丁建国爬起来追问，王姐本就心虚，一下子全都招了。

　　丁建国没想到女儿这几年一直在演戏，一直对自己再婚这件事有怨念，更想用计让于秀梅尝尝被人抢走丈夫的滋味，他又惊又怒，当即晕了过去!

　　丁梦琳一直辗转难眠，在等王姐的消息，谁知主卧传来王姐的惊叫，她这才慌慌张张打了120。

　　父亲醒之前，丁梦琳心乱如麻，鼻息间，消毒水的味道，和妈妈当年离世时一样。尽管，丁梦琳觉得父亲背叛了母亲，可看到他苍老、衰弱的样子，她没由来的辛酸，她不想失去这个老男人。

　　听说，多年前，年轻时的父亲就喜欢于秀梅，只可惜于秀梅无意父亲，嫁给了父亲的朋友白刚，父亲这才娶了母亲。只可惜她于秀梅点子背，年轻时就守了寡，一路走得很艰难，全靠朋友们扶持。

　　丁梦琳怀疑，于秀梅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就和父亲有了首尾……

　　对父亲有多失望，对于秀梅有多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丁梦琳就有多温柔。

　　梦琳假装接受了于秀梅，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愧疚，于秀梅也没向父亲告状，就这样过了几年母女貌合神离的日子。

　　这几年，父亲和于秀梅的感情越过越好，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情感。这怎么可以，梦琳怎么会允许?

　叁

　　直到事发后第二天下午，丁建国才渐渐醒转，于秀梅从娘家回来，得知丈夫突然病倒，匆匆赶到医院守在病榻边。

　　事情败露后，王姐再无颜面留下，偷偷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跑了。于秀梅关心地问丈夫怎会突然晕倒，丁建国只说自己是血压飙升导致的晕倒，把于秀梅支去为自己买餐饭。

　　他招手让缩在走廊上的女儿进来，丁梦琳看着眼袋下垂的父亲，他仿佛更憔悴了，父亲看着她。“你快把我气死了，我们是多少年没有认真说会儿话了，你现在说点真话，你，反对我和秀梅在一起?”

　　丁梦琳鼻子一酸，她孩子都两岁了，可是在父亲面前，她还是显出了蛮横任性的一面：“岂止是反对，简直是怨恨。你知道吗，我觉得，爸爸只能和妈妈在一起，换其他任何谁都不行，妈妈的位置谁都没资格占领!何况，你找谁不好，你找于秀梅，她年轻时和你传过绯闻，我妈傻，可我不傻!”

　　丁建国深深叹口气，垂下脸，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也想和你妈白头偕老，可她病了，丢下我走了。我，缓不过劲儿来，如果不是秀梅陪我说说话，我会疯吧。哪怕我有你，有其他家人，可你们不会明白你妈走后我心里空得难受。你觉得我自私，可是，孩子啊，爸爸老了，也需要爱，也需要陪伴……”

　　所有的怨念在父亲示弱的这一刻，突然被击碎了，从小，丁梦琳就觉得父亲高大、乐观，无坚不摧，可转眼间，岁月压弯了他的腰，偷走了他帅气的面容，也，夺走了他的快乐，不知从何时起，他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小老头，像孩子一般害怕孤独，渴望着爱。

　　他说得没错，失去配偶的难受、孤独、痛，不是晚辈的亲情，子孙的环绕就能弥补的。或许，配偶这个词，已说明了一切。

　　配偶，就是要配成一对儿，他失去了妻子，再遇到一个可心人儿，重组家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阳光照进了病房，丁梦琳看着苍老的父亲，突然之间，她眼眶红了。

　　丁建国选择了对于秀梅隐瞒女儿此前的荒唐阴谋，哪怕女婿带着外孙女来探望，他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在父亲住院期间，丁梦琳就把15万元打到了王姐的账上。她知道王姐的难处，也没有怪王姐没把事情办妥。王姐很感动，她发来一条短信：“你爸爸人真的很好，希望你多关心他。另外，钱，算我借你的，我会尽早还。”

　　父亲出院后，丁梦琳也该走了，临走时，父亲追了出来，递给她一封信。

　　肆

　　那封信，信封早已发黄，上面写着“秀梅亲启”，边角有些磨损，可见有人经常抚摸这封信。这竟是丁梦琳的母亲生前写给于秀梅的信。

　　秀梅：

　　见信好，我的身体不大好了，我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日子了，只是还放心不下建国和梦琳。以后的日子就拜托你照顾他们了，别让建国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秀梅，我知晓你这一辈子过的苦，秀秀也早早离你而去。不过，我总相信你还会遇到属于你的幸福。别放弃希望，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把梦琳当成你的亲生女儿，让她以后代替秀秀孝顺你，照顾你，这辈子小云有你这个朋友是我最大的幸运。

　　看完最后一行字，梦琳早已泪流满面。原来，是妈妈把爸爸和自己托付给秀梅的。

　　丁梦琳把信捧在胸口，哭得心碎，渐渐的，她哭累了，睡着了。

　　不久之后，她终于调试好心情，慎重和父亲道了歉。丁建国点着头，风吹拂着他的白发，他说，有一些往事，他得告诉她。

　　丁建国年轻时对于秀梅有意，这确实不假，不过，他们都是坦荡之人。二人都成家后，两家人也来往密切。于秀梅的丈夫白刚和丁建国是一个课题小组的，二人会一同去做项目。

　　二十年前，丁建国和白刚去四川山区搞调研，遇到落石，车被砸得面目全非，白刚死了，丁建国受了轻伤。于秀梅受不了刺激，还自杀过一次，最后被救了回来。

　　于秀梅有两个儿子，当时都还在上小学，为了孩子，她好歹选择了活着，但性情大变，不爱与人来往，婆家人也因为悲伤，和她断了来往。

　　丁建国和谭云心痛于秀梅的遭遇，对他们家诸多照拂。这些，丁梦琳都知道，可她不知道的是，母亲谭云离世后，丁建国也很难过，于秀梅也劝慰了他不少，可即便是如此，那时的他根本没动过再娶的念头。

　　可，于秀梅的大儿子因无证驾驶，把一老太太撞了，对方家索赔30万，于秀梅紧靠一间小超市维持生计，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替儿子还债。

　　一直觊觎于秀梅的一个老头儿趁机上门求娶她，愿出20万元的彩礼!别人不清楚，丁建国可清楚，那老头作风不端，惯常爱打骂女人，前两个媳妇都是被打跑的，于秀梅去了，怕也是遭难。

　　多年情义在前，丁建国不想于秀梅为了钱把自己赔进去，再想到俩人都孤苦，干脆凑一对儿算了，在此机缘下，他拿出了全部积蓄求娶秀梅。

　　于秀梅很感动，她卯足了劲儿赚钱，她说：“老丁，虽说我们进了一家门，可这些钱我会尽快挣回来还给你，这是你和姐给梦琳留的钱啊。”

　　即便丁家旧宅面临拆迁，可能会获得不小的拆迁款，于秀梅也没提出过和丁建国领证，她觉得，两人只要感情好久足以，扯了证，怕两家儿女因为资产分配怕是要起纷争，家里就不太平了。

　　丁建国很想给秀梅一个名分，很想堂堂正正地再爱一回，可，当他想到自己也就女儿这一颗掌上明珠，如果不领证，以后自己的全是她的，他也没有坚持要和于秀梅领证。这，恐怕就是成年人的悲哀吧。

　　这些事，丁建国没有对梦琳说，想等日子过顺了，再慢慢和她解释，后来见女儿和秀梅相处甚欢，这些事也就烂在他自己的肚子里了。他很后悔，这些，应早点与女儿开诚布公说的。

　　听了全部的事实真相，梦琳恍然。

　　很多时候，子女以为父母自私，可其实，他们有自己的痛与难，也有委屈与成全，或许，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小心机，但不要怀疑，他们心底时刻装着孩子，生怕孩子误解、难过、受伤，他们耗尽心力去维系两代关系，可他们空洞的心，子女们又是否真正懂?

　　2018年5月，丁建国和于秀梅补办了一个温馨的婚礼，婚礼由丁梦琳一手策划，婚礼上，他们晒出了结婚证。

　　丁梦琳看着阳光下的父亲，他身板挺得直直的，精神矍铄，眼睛里也出现了多年未见的奕奕神采。她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