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车的回忆

dove

发信人: parameterize



停车场停了一辆小破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原来也有那么一辆一模一样的，只不过
比这要新的多。我曾经那一辆原来是我以前的导师的，是他毕业后买的第一辆车，一直
没舍得卖。车子很新，二十几年看着就像只用了几年，除了部分橡胶老化，别的一点刮
痕都没有。原先是他主动借我的，后来我干脆就找他买了。借车和有一辆车的感觉真的
完全不一样。就像你约女生去图书馆上自习与约她回家一起自习的区别一样。

我喜欢一个女生，我急着买车也是为了她，因为我不想她去坐别人的车。我后来老跟她
开同样的玩笑，说不少人开好车，为什么她不坐别人的。她总是笑着说：还不是以为你
的车能够开得‘久’一些。接下来那个假期开始教她开车，于是开始有了第一次争吵。
有一次她平趴总进不去，委屈的泪流满面，我看着心疼，忍不住就跟她说：如果你真的
不想开不想学，没有关系的，我来给你当一辈子的司机好了。于是她又抱着我号啕痛哭
了一把，骂我对她凶，警告我要说话算话，说不许带别的女生。结果她第二天还是顺利
拿到驾照了。考试这天其实我也在，她还是没停进去，只不过教官是个男的罢了。

那辆车带我们去过很多地方，车经过的地方也会引起不少人注意，其实不是因为车有多
老，我觉得是因为它老却看着新。她说，如果车里下来的是一对老头老太，那才应景了
。我说，那么我们就一直用它用到我们老呗。于是她开始装萌。那时候我会把车子打理
得很清洁，用她的话就是哪怕旧也不给她丢脸。两个人偶尔也会吵架，原因各种各样，
现在想起都会觉得可笑。只不过谁都不会走远，因为就一辆车。最过的一次是她拿着车
钥匙跑到车上，我急匆匆追过去发现她坐在后座上。她说是怕她回不来，我会很伤心。

小镇的生活其实很惬意的，时间过得很快，如果当时一心想留在哪儿，估计我们的小孩
都满地跑了，只是我当时一心要走。我在西海岸找到第一份工作，但新人工资很少。她
也毕业了，有面试但是还没定，主要是小地方没什么机会。于是我们决定一起走，她跟
着我找，机会会多。那一个暑假，我们把两人所有的东西都放到那辆车上，她把自己那
边的座位调到最前，为了放下更多的东西。车里堆得是连后视镜都看不到后头了。我反
复检查胎压好多遍，就怕路上多个什么不安全隐患。车经过她最喜欢雨天里去晃的那个
桑椹树，她哭了，说以后要常回来，要开着这辆车。我也有些伤感，毕竟理想在远方，
于是头也不回的开走了。路上我们一直祈祷，车不要有什么故障。为了早点拿到第一份
工资，我们把报道的时间提到尽可能的最前面。路上下过大雨，下过冰雹，躲过十八轮
留下的爆胎后的残渣。快三千英里的路，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在车里坐了好久好
久才伸出手摸着右边的后视镜一遍一遍的说，真乖真乖。

西海岸的生活并不如意，住房贵，交通堵，她的工作也迟迟找不到支持身份的落脚地。
我每天一早出门，很晚才回家，以前朝晚都黏在一起，现在只有晚上回来才见到，而且
她一天天呆在家里，非常不习惯。第一个月的钱下来了，我带她去买了她一直想要的包
包和衣服。好不容易看到她勉强笑了，结果车子坏了。皮带该换的时候没换，现在断掉
了还打坏了别的地方，于是修车铺就开始狮子开大口了。那一次我们花尽了剩下的几乎
所有的积蓄。到家后反倒是她一直安慰我，说一切都修好了就没事了。后来她又把包包
和衣服都退掉，两人头碰头在中国店里吃了一顿豆浆油条后她笑了。我想过，一定要给
这个女人幸福。

后来她要到几个南方的面试，几轮电话后，觉得成功的几率很大，于是她开始动摇我，
让我也跟着过去。说我养了她几个月，她也要养我几个月。我犹豫了一下，她的一句话
就让我心软了。她说她还没有一个人开过车。于是我准备好辞职的手续，准备在她走的
时候跟她一起过去。有时候就是很巧，我也很快拿到一个面试，并得到了这个跟她同一
个城市的工作。那一次，我的公司报销一定的搬家费，我们花了两个星期从西海岸开到
南面，车上除了装着必须的行李，其余的能邮寄的邮寄，能卖的卖，能丢的丢，玩遍了
能玩的城市，吃过了所有能查到的好吃的地方。经过雪山的时候，大雪，车子也有点打
滑，我找了个临时停车的地方等风雪过了再开。跟上一次不同，我们没有担心过车子出
故障。她说的：大不了叫个拖车来把我们连人带车拖走，老娘马上就要有钱啦。我只是
笑，这老娘看着挺嫩。

其实南方也不错，除了潮湿，除了更堵车，除了华人多，除了八卦多。她有了第一份工
作，于是就必须要有自己的车了。我接送她上班一个月后，一起算了算，她决定买辆小
跑车，毕竟两个人都工作了，其实也不错。于是又过了一个月，她的车也到了，这样两
个人就算是各自独立上下班了。五年的糖黏豆的生活，因为各自有车而正是结束。周末
大家一起外出，她开始嫌弃我的小破车了，于是她习惯了她的车，她的司机位置，我开
始渐渐发现她变了离我远了。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我们在家里的争吵后，我就找不到她
了，找不到她的车钥匙，找不到她的车，再也看不到那个受了委屈却躲在车后座怕我担
心的人了。

我知道感情跟山盟海誓不一样，因为感情是经营出来的，所以有限，总是互相耗着耗着
，那就慢慢没了。后来她开着她的小跑车走远了，我也慢慢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只是我
的那辆车装着太多太多的回忆。她走了后很长一段我都没有洗过车了，决定卖它的时候
才发现，原来它脏了看上去真的这么旧。我把它洗干净，打过蜡，放到网络上没过多久
就有人说要了。我忍不住还是给她打了电话，跟她一起把车开出去。过户过去的是一个
给女儿买车的爸爸，给钱的时候连还价都没有。车要被开走了，她却哭了，还是习惯的
过去摸摸右边的后视镜，那个耳朵。买车的不知趣，说别让你老婆难过啦，我们会好好
照顾它的。呵呵，老婆。

我只是偶尔会想起，有点感慨，或许也是财富，或许同甘也算是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