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笑：在加拿大亲历公司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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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公司通知：星期一公布我们研发的新药临床试验结果。消息发布会在股市开盘时同步召开，邀请大家届时到公司观看发布会实况。
　　我工作的这家公司是从事新药研发的上市公司。这种公司没有产品销售，资金来源完全依靠股票投资人。临床试验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公司的股票价值。如果这次临床结果好，股价可以涨几十加币，甚至上百加币。我们雇员每人起码有几万股股票期权，可以轻松增值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如果结果不好，股价会直线下降，那就不是靠股票期权发财的问题，可能工作都保不住。
  　　公司是“上天”还是“入地”，星期一就揭晓!
  　　据说，发布消息有个小规律。坏消息在星期五发布，黑色星期五嘛。投资人要回家度周末，顶多只有一天时间抛股票，星期一回来时坏消息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好消息则是星期一发布，让投资人头脑发烧连续几天买进股票。这次是星期一公布结果，好迹象！还有一些好兆头：公司设立奖金让大家为新药起商品名，很多投资人抢在消息公布以前买下股票，最后一笔投资一千万美金星期五交接完毕，公司派人订香槟糕点，准备星期一聚会庆祝！
  　　星期一早上起来，立刻上网看股票。
  　　公司股票下跌！完了！
  　　垂头丧气地来到公司。意外地发现会议室里张灯结彩，大家享受着香槟美食，只是气氛有些诡异。电视上，CEO“高兴地”宣布临床结果“激动人心”，说是“尽管临床结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是第一次证明了这个系列的化合物在人体中显现出疗效”。这话要是几年前听到，一定会跟着高兴。现在，早就不在意这种虚情假意的场面话。
  　　国外的CEO其实都是“忽悠”高手。最常说的是单词是“如果”，如果新药上市，可以拿到多少亿的回报，如果能通过临床试验，股价能上到多少，如果这个如果那个，“如果“的天花乱坠，可惜只是“如果”而已。
  　　股市不相信如果，只相信结果。CDE说的再鼓舞人心，还是挡不住股票狂跌，一天之间居然跌掉90%以上，据说是股市单日最大跌幅之一。股票是公司的命根子，股价大跌意味着不可能再发股集资，公司只能靠现金过日子。坐吃山空是没有办法支撑新药研发这种烧钱游戏。谁都知道，公司现在是一艘触礁的巨轮，开始下沉了。
  　　陆续有同事在其他公司找到工作，同事们照例在饭店聚餐送行。很快，周围的饭店都吃遍了。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舍不得离开，不单是因为公司工资福利比其他公司好很多，更是因为手里有大量的公司股票期权，公司一旦咸鱼翻身，那可是改天换地呀。公司也不负众望，连续收购了两家上市公司，以增加“产品”链。CEO每天仍旧高唱凯歌，为投资人描绘美好的前景。
  　　那一天，公司突然宣布：本周五裁员。
  　　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五”到底还是来了。星期五，裁员回家后有两天时间给你适应居家生活。要不然，本来天天上班，你突然呆在家里，反差太大了。
  　　正常情况下公司裁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进行。这是为了预防你拿走公司机密或者破坏数据。一般过程是接到通知去开会，见到领导后被通知裁员，拿着裁员文件的大信封回到自己办公桌的时候，电脑已经锁住，有人“旁观”你拿自己私人物品，立刻走人。外面有出租车等候，如果你情绪激动到手脚发软语无伦次，可以免费乘出租车回家。这次不一样，提前通知，给大家时间做心理准备。
  　　星期四，每个员工拿到一张谈话时间表。全体员工被分成几个组，每组从早上开始排队和指定的领导谈话。这个时间表被我们反反复复地研究，都想从中琢磨出一点蛛丝马迹。安排和CEO谈话？说明受重视，可能是留用？不对，CEO不管公司具体事情，和他谈话，一定是凶多吉少。和HR谈? 和VP谈？这一组和那一组的人员有什么规律？大家本来就是搞研究的好手，有的认真，有的调侃，做出的结论竟然完全一致：别人留下，自己肯定没戏。
  　　大家很快发现一个重大信息：主管科研的VP不在谈话名单上。他是不久前从欧洲大制药公司重金聘请来的高管，指望他救死扶生。他来后果然把公司的研发工作搞得热火朝天，好像有些盼头。最近，他买了个大豪宅，刚刚把老婆孩子接来，一付安居乐业的样子，为什么他不在名单上？经过一番侦察，结果是：他被裁员了！公司竟然把研发主管给裁了，大事不妙！我们这些从事研发工作的人都开始清理电脑收拾东西。
  　　星期五早上，进公司大门，立刻看到一堆崭新的纸板，随便拿。这就是所谓的“裁员盒”，按照纸板上的说明，经过几个步骤就折叠出来一个硬纸盒子，把私人物品放进去,按照电视剧经常看到模样一端，很有白领的“范儿”。大家一边心神不定地叠盒子收拾东西，一边注意着那些谈话回来的同事。
  　　公司的办公区分为上下两层。下面大多是工科博士之类的科研人员。上面是文科毕业的管理人员。我们常说，在学校是工科吃香，在公司是文科吃香，文科治人，理科治于人。裁员谈话是在楼上进行。大家按照谈话时间表，分头上楼和指定的领导谈话。
  　　第一个上去的是John。几天前公司领导找他谈话，让他主持公司新的课题，所以毫无悬念应该留下来，和他排在一组的人也被认为留下来的希望最大。John根本就没有收拾过个人物品，轻轻松松地上楼，垂头丧气地回来，他被裁员了! 这可出乎大家预料，之前所有的猜测全部推翻，谁都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了。上楼谈话的人陆陆续续回来。谈完话没有被裁的人留在楼上会议室，所有回来的人都是要走的。每个人拿个大信封，里面有遣散费，解雇信，找工作指南和用于申请失业保险的雇佣记录之类的东西。
  　　有人坐在位置上发呆，有人满不在乎地收拾东西。Lisa流着眼泪回来，还没有说话就哭出声，办公室顿时被伤感淹没。开始有人回家，大家拥抱告别。同事一场，日久生情，平时感觉像是一家人，现在不得不各奔东西。
  　　午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只有已经接到裁员通知还没有回家的人和等待谈话的人。这时候，部门的头通知我们几个还没有谈话的人去他办公室。他说，全公司裁掉三分之二，被裁的人已经都通知了，剩下的人没事，可以提前回家。
  　　一次裁员三分之二！那是什么概念？想象一下本来9个人的办公室一瞬间只剩下3个人是什么情景？够凄凉。
  　　再上班时，收到公司发放的“挽留计划”。给我们发放了数量可观的股票期权。CEO充满诱惑力地说：“如果---，就会---”。但是，看着空荡的实验室和冷清的办公室，谁都知道公司再也不是原来的公司。自出生以后，总是觉得有地方可依靠，父母，学校，单位，导师，公司，老板，从来没有离开过“组织”。经过这次大裁员，发现谁都不是理所当然地属于这个公司。平时觉得本事大的不得了，好像离开你公司就要倒闭一样。现在发现你只不过是个拿钱干活的雇员，叫你走，你就得走，走了，就和这个公司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到一些被解雇同事的困境，更让人心凉。因为整个新药研发行业不景气，不断有公司裁员，所以出去了就很难回来。用完遣散费，拿失业保险，失业保险拿完以后你就和这个社会没有关系，连失业率都算不进去。原来以为街头流浪汉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发现其实也就一个区别：有工作还是没工作。有工作，是个人物，没工作，什么都不是，就这么简单。
  　　都说出国是追梦，实际上我们只是寻找了一份工作而已。有工作是美梦，没工作是噩梦。通过这次裁员，发现真正的梦应该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于是，我们几个专业人士开始创业，从打工赚钱养家煳口向创立自己的事业努力，再次踏上追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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