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雷洋写的《春日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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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记者






今天上午，北京外国语大学的乔木老师在朋友圈中发了一篇雷洋写的《春日小记》，以及一幅雷洋的书法，我看了之后很有触动，就向乔木老师求证文章的真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所以对这篇文章感兴趣，除了与雷洋死亡事件有关系外，主要的是，我惊讶于作为理科生的雷洋，竟然有如此好的文笔，而文中表达的家山情怀则尤为动人。这样的文字，增添了我对雷洋横死的痛楚感。



雷洋的文字，还让我想到更多。



这几天，我正在写“文理兼擅的理工学人”系列的最后一篇。这是一个持续了近两年的写作计划，我选取了23个在民国时期留学欧美名校的理工学人，如胡先骕、翁文灏、周太玄、秉志、童雋、郑桐荪、欧阳翥等，他们的特点，一是基本都是某个学科的奠基人或杰出之士，二是都喜欢写作旧体诗词，爱用这种最中国的传统艺术形式记事抒情，其中一些人如也是湖南人的欧阳翥，其诗词造诣被专业人士认为应在当代诗歌史上享有一席之地。



写作这一系列，于我是一个难忘的经历。这些理工学人群体，身当文化巨变、国难频仍、政权鼎革之际，他们普遍热爱祖国，人格高洁，既接受了欧风美雨的洗礼，又倾心中国传统文化，且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中都是领军人物。我为吾国曾产生过如此优秀、如此具有审美价值的人物感到骄傲，也为在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分工日益细致、壁垒日益森严的今日，再难见到文理兼擅的大师级人物而感到怅惘。



著名学者、诗人徐澄宇与陈家庆夫妇的女公子，前苏州大学中文系教授徐永端先生，在《吟边梦忆》一书中，有长文回忆在抗战的艰难岁月里一家人与欧阳翥交往的往事，对欧阳翥特出的才华与鲜明的性格有生动的介绍。在文章最后，徐先生写道，那一代中国人中有一批卓越之士，“他们一方面极其踏实和严谨地从事科学研究，另一方面，他们可以极其空幻地、灵思缥缈地作诗填词，他们博通中外，熟知古往今来；他们行万里路，根子还是深深地扎在中国的泥土里。”她并引用屠格涅夫《猎人手记》中的话，感叹森森然林木高标的大树枯死了，而新生的小树代替不了。



因为有同样郁积于心的感受，所以雷洋的这篇“春日小记”才让我眼前一亮。说实话，这篇小记，我认为一般文科生写不出来。文中弥散的对生命的感怀，对亲情的抒发，对故乡的思念，是真挚而细腻的。尤其是，雷洋显然有对文字的敏感，且有较好的驾驭能力。他对古文也应该有很大的兴趣。



当然不可以说，作为理科生的雷洋，已经能与那些文理兼擅的理工巨擘们比肩，但写得出这样清新、真挚的文字的他，内心一定柔软而善良，并且对人文修养有自觉的追求。我认为这一定程度上是改革开放三十余年来文化的自我修复机制在起作用，如果中国社会进一步开放，信息更加自由流通，假以时日，如欧阳翥那样的人物或许得以重现，也未可知。



当然，连日来舆论呼吁雷洋事件的真相，与雷洋的文字没一点关系。只是，读了雷洋的文字，让我们对这样一个生命的遽然消逝，格外感到神伤而已。



附雷洋文章《春日小记》：



忽见楼下枝叶渐发，是春色徐来矣。天转暖，日增长。倦怠略减，睡意尽失。余自返京，已有月余，犹念去岁种种，难以忘怀。悲喜参半，起伏无定，人生之事，如此而已。有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于世间，经生老病死，历夫妻儿孙，如草木仅一轮。每想及此，直叹人不如草木也。



草木所以能轮回者，冬藏春出，避寒就煦，循规蹈矩，年复一年，此人所不能也。而人生天地之间，如箭在弦上，发乎动，而止乎静，曾不能以一瞬。所幸人生有寥寥乐趣，比及草木之平淡，足矣。



近日眠中，多梦还乡，犹轩开风入，不能自已。京城浮沉，将近十载，已不得春归故里久矣。不复相见故乡之花开花谢，山头枇杷亦空挂空落。家中长辈，相见甚少，天伦之乐，俨然奢侈至极。



每相见，则隔一岁，银发如针，有刺心之痛。儿时同伴，手足兄弟，亦是天涯之远，鲜有聚。唯塘中鱼虾应当独乐，舍我之垂钓，无性命之虞矣。所谓背井离乡，是言我也。尝思忖，独罪中国地域之广博欤？



家兄有女，名梓蓝，初见尚襁褓，复见则行走畅快，言语通达，亦顽亦慧，酷似我兄。见兄嫂之劳累，便思父母之不易。又有云，儿女成，则父母衰矣。今再读之，不觉戚戚然。然人不能违天意，所能为者，唯有惜时守情，尽儿之本分耳。



叙此，不觉心驰神往，情景尽浮现矣。父沽酒而歌唱，母愠颜而责骂，此乃家中之温情；三月檐雨寒，杏白桃花红，此乃故乡之春色。顿觉虚度光阴，辜负山河，遂拟月余之后，趁四、五月韶华，从故里一行，活抓一条春光大尾巴。因此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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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他的春日小记，文字洋洋洒洒，很有文采的一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