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语:一部以作者另维自身成长经历为蓝本的青春励志故事集。18岁只身前往美国读书,用18个月的时间从社区学院考入世界排名第11位的华盛顿大学,完成了 从学渣到学霸的蜕变,但这仅仅是故事的开始。在精英云集的华盛顿大学,她拼尽全力,但依然感到迷茫;在爱情的世界里,她小心翼翼,但还是遭遇了最痛的心 痛。大三她休间隔年,一边旅行一边写作,再一边上学一边工作,辗转14座城,思考未来,思考爱情。她把自己的这些经历都凝成一篇篇小说故事,出版成《我们 都是和自己赛跑的人》。在这本书中,她最深的领悟是:女性的幸福和安全感,不一定要来自异性的垂青,它们更可以来自总有想学的东西,想去的地方,想读的 书,来自用喜欢的方式追求梦想,认真生活。以下是新书中《甲子园同学会》章节: 1. 他在大阪駅等我。 拥堵时间的地铁,虽然人流量不及北上广,但日本男人臂夹公文包,行色匆匆的样子,让拥挤和压迫感无形胜有形。 空气里塞满了湿和闷,加上地铁,火车,新干线混在一个站里,放眼望去到处是线路牌,粉红色绿色蓝色黄色,错综杂乱,陈旧不堪,使我好怀念上海地铁站的敞亮和舒适。 网络倒是十分通畅,我摸出手机,发送英文:这里完全是迷宫,我有预感,我们会在这里彼此寻找到明天早上。 输入收件人Masayuki,抬头,前方两米远有个高个子男孩,正傻乎乎冲我挥手笑。 我们没有见过,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我。 2. Foster商学院(微博)有个传统,交换生被录取的同时,学院会通过电子邮件,随机介绍一名本校生给他们,男女搭配,负责帮助他们适应新环境。两人互为Foster Buddy,福斯特商学院兄弟。 2014年6月,我在西雅图,结束期末考,收到Foster Buddy协会的邮件,隆重介绍和托付交换生Masayuki。 我回复:欢迎你来西雅图,你的名字中文念“将之”,很好听。 三分钟后,我们互为Facebook、Twitter和LINE好友,随便浏览一下对方的成长历程,点几个赞,算是认识了,然后各自消失。 我结束长达15个月的休学,返校上课,已经一个学期。 学校里的日子总是很快,熬夜通宵换着来,一个接一个的作业随堂考期中期末考面试Project和Presentation赶完,为成绩哭一哭,就放假了,转眼的事。 我还是不知道毕业后去哪,做什么,只看清了这个书读一半、四处实习找方向的状态,总给自己“有后路,不自由”的错觉,给别人“你还是学生呀,你没有文凭嘛”的借口,伸不开拳脚。 于是回归校园生活。 夜里闹钟每两小时响一次,能清醒就爬起来读课本。竞争压力大,又不肯放松自我要求,在夜深人静里疲倦得动不了了,就跳出来想想大方向:学院是考试三次申请四次才拿到录取书的学院,功课是掌握了就会获得满足感的功课,虽然沿途有迷茫,日子很吃力,大方向是很好的。就这样平静下来,继续读课本。 在上海大半年,和许多《萌芽》旧识重建了联络,新朋老友聚在一起,闲暇里接些独立项目,四五人忙上个把月,交作业收快钱,分赃,在啤酒烧烤,深夜里的长乐路边。 14年3月底,我离开上海时,支付宝里多了十多万。生活还是一样过,但感觉自由了一些。 四月作品集出版,八月蹭了张报销机票,去上海参加书展,结束后一看,暑假还剩三周,上什么地方转转好了。 就这样来到日本。 在Facebook更新了一套大阪照片,有过自我介绍之交的将之私信我,明天找我玩,大阪地铁站见。 他穿一件黑色T恤,水洗蓝牛仔裤。肤白,高,胸肌和肱二头肌撑满衣服,举手投足灵敏且充满爆发力,打破了日本男人印在我脑袋里瘦弱枯黄的印象。 八月的关西,地面干燥,地铁站里不拥堵,但空气闷润,世界像一锅待煮的馄饨,将之步子很大,我跟着他左拐右拐,跳上一列小轻轨时,已经晕头转向。 “我们去哪里?”我问。 “去看全日本高中生的梦想,甲子园!” “甲子园杀人事件的甲子园?” 我是《名侦探柯南》脑残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 他做了个晕倒的动作,很滑稽。 窗外的建筑没有传说里那么密集,城市干净敞亮,蓝天白云,高楼环绕,到处是桥和水,偶尔有一抹绿。 轻轨动起来时,它们全化作一团模糊的色彩,向后奔跑了。 2.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不知从哪一站起,上来的乘客要么头戴鸭舌帽,要么手拿小彩旗。 日本人有不在公共交通上喧哗的礼仪,虽然人们上车就是朋友,神色激动,不停说球,但声音极其低,车厢几乎是安静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们衣着统一,都是深蓝、雪白、草绿等鲜艳的纯色作底,上面印着两三汉字。动画片里运动队队服的样子,我眼里飘过红黑色的湘北,蓝白色的青学,那些年痴迷过的《灌篮高手》和《网球王子》。 “这些乘客都是去看比赛的?什么比赛?我们也去吧,去看神奈川县高中生篮球联赛。虽然我一直爱赤木刚宪,但还是更希望流川枫后继有人。” 我说着,也双眼放光,手舞足蹈了。 “神奈川县在东京旁边,我们在神户附近的西宫市,隔了半个日本国。《甲子园杀人事件》没有告诉你甲子园是什么吗?” 棒球在日本的风靡程度,犹如篮球在中国。而且很奇怪的,高中生联赛比职业联赛更加受人关注。 几乎所有日本的小、初、高中都有棒球队,每年春秋,高中生带着啦啦队和学校荣誉打响本地战,战胜七八支球队,进入县级(省级)比赛,循环淘汰赛制,大多数人哭着回家,剩下全县第一二名进入总决赛,在夏天的时候来到甲子园。 从1924年的第六届起,全国总决赛都在这间球场举行。 我下车这一刻已经是2014。 横幅和海报挂在树上、栏杆上、墙上,一会儿是漫画人物,一会儿是真正的高中少年,它们色彩绮丽,充满杀气或者笑容洋溢。天气很热,树荫很少,到处都是汽水贩售机,高高的大电子版上写着校名、排名和部分球员姓名。 人多,大人牵着小孩,老师带着学生,无一例外戴棒球帽,穿某个学校的颜色,衣服上是“不如人和”等越读越有味道的话语。 外野区后的看台免票。 我们坐在艳阳里,远远注视冰激凌蛋筒形状的球场:防空警报拉响,球员入场,两方各有一个看台区的拉拉队,他们背着鼓,吹着号,高举彩球和塑料瓶,有节奏地唱歌喊口号。颜色统一,训练有素。 解说员的情绪随赛况高低起伏,大屏幕把球员握棒的手,年轻的脸和狂奔的样子无限放大,他们的名字高挂在电子记分牌上,名下的数字你来我往,不停变动。 我正在将之的帮助下,努力领悟棒球规则,忽然身边走过一串少年,皮肤晒得发红,黑衣服上又是汗又是泥,走起路来有一股竞技场上带下来的壮志凌云,他们坐在看台上,脸上都是还没擦净的泪痕和指印。 那真的是十六七岁的脸诶。 观众们纷纷回头,冲他们竖拇指和微笑,卖冰块卖水的姑娘拿和男孩,拿出商品鞠着躬塞进他们手里,将之提醒我不要走神,继续学比赛规则,我只好爬出那一股突如其来的苍老感,转回身。 将之的英语,交流没问题,讲起正事和术语就词不达意了。 他有点着急,这样一比划,那样一比划,打棒球的动作惊人的标准好看。 他果然也是棒球手,小学打到高中,终于当上校队首席三垒,率队征战甲子园,最近的一次打到全县第三。 前两名在甲子园决赛的那个夏天,他在球场打工,做保安。 “梦想结束了,人生还没有,只能move on,去大学里学市场营销。” 我看着这个长手长脚的大男孩,试图想象他成功杀入甲子园后的样子,或许会成为职业选手,长得不错,或许会成为人气职业选手,出现在海报上,多年之后被我偶然在网络上看到。 反正,怎么样,也不会作为福斯特商学院的交换生,被人从遥远的西雅图,把联系资料发给一个中国女孩。 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感谢一下那些没能实现的,在伤害他的同时给了生活一万种全新可能的梦想。高中时在桌上刻过一句课文: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尚未发生的尚可追逐。 座位上方没有遮阴棚,我暴晒在甲子园的夏季阳光里,刚刚领略完传统之一——赛前拉响防空警报,将之正说马上带我感受传统之二——看比赛,吃咖喱。 忽然小眼睛一亮,扔一句,“那是我以前老板,我去打个招呼!” 跑了。 我一个人排队买鸡排咖喱,将之还在远处,和两个制服青年聊得忘我,我听不懂咖喱店员的问题,正着急,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我以为我听错了,直到一个男生,不,男人上前做完同声传译,端着咖喱激动得问我西雅图时,我才确定,方才的惊呼确实是:“U-Dub!?” 华盛顿大学英文叫University of Washington,简称UW,U-Dub是当地人和本校生对它的昵称,传说中的俚语。 这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指着我的背包,面色涨红,连说了几句“你是从U-Dub来的?我在那儿生活过一年!” 他跟着我走上我的座位。 我的背包上挂了一只哈士奇玩偶,UW的吉祥物,狗衣服上印着紫金色的W,分别是学校的代表色和校标。 美国的大学极其重视校园文化,人们四季都穿校名衫,挂校名车牌框,儿子或孙子入学了,就在车窗上贴贴纸,UWDad,UWGrandpa——华大爸爸,华大奶奶。 我电脑上贴着W,毛毯是紫金色,早已习以为常。 我向将之介绍这位奇怪的中年学长,他们竟是校友,神户商学院和福斯特商学院建交那年,学长作为第一批交换生,在西雅图待了一年,如今已经是一个丈夫,养着妻子和三岁的女儿。 骄阳似火,三个初次见面的人,就这样坐在日本甲子园,手舞足蹈聊起了西雅图。 那里终年连绵不绝的雨,和长得很像富士山的雷尼尔山。 3. 当代陌生人间的距离和信任,简直被社交媒体颠覆了概念。 互相添加个Facebook,过去十年都透明了,交过的朋友谈过的恋爱,去过的国家、学校和派对,全都连图带文加GPS定位着呈现。再来一个LinkedIn,简历学历技能和人脉网一并一目了然。 学长当年住在贝尔维尤镇的一对老夫妇家,现在是株式会社职员,随便刷刷手机,这些由无数朋友、同事相互佐证,无法作假的信息,我已经全记住了。 听说我不过偶然造访西宫,只待一天,他坚持让我上他的车。 于是,我和将之碰面五小时后,一起坐进了另一个陌生人的车。 车里弥漫着我钦点的动漫主题曲,车开得很慢,高楼大厦渐变成陈旧小楼,它们洁净且密集,一一掠过车窗。天是阴的,学长说,“我们进入神户了!” 我连忙打开车窗吮吸城市的味道,空气还是闷而湿的,和大阪没什么两样。 我被赶下车。 眼前是堤坝,天上云层密集,水从一排洞里泄出来,不远处有桥,我站在小沙滩上,穿校服的小学女生坐一排,一边看水泻一边说悄悄话,眉飞色舞的。 “Crystal,你喜欢有生活感的地方胜过旅游景点,那就是这里了,我小学时每天放学都来这里打棒球,附近几所小学都是。” 学长说完,将之跳起来了。 “我也是诶!每天放学在这里打校际争霸赛,那时还只有这么高——” 将之蹲下来,比划一下。 “你1993年的吧,你小学时我已经上高中了。”学长说。 我顺着小书包女生们的目光看去。 同款校服的男生正成群朝沙滩走来,他们戴着手套,拿着球棒,小棒球抛得高高。 走在堤岸上,水声轰隆隆,身侧的灌木丛开着白花,身后是神户旧旧的矮楼。 男孩们应该至少是05后了,甲子园也已经第96届。 日本当真是相当重视传统的民族。 我被抓回车里,一眨眼已经看不见岸堤,学长踩足油门,“你不能错过神户的那一幕!” 说着,汽车模糊掉窗外的风景,我被放在了一个静谧的小港口。 水清而波光粼粼,对岸是摩天轮和一些西方风格的建筑,天已经是暗蓝色,太阳还发着光,一转身,神户塔高耸在不远处,塔顶写着“KOBE”,神户。 塔的模样,就是广州塔穿上红外衣,不扭捏的模样。 港静,人少。 我眼里的神户,忽的从老日本变成了小欧洲,我拍了几张照片,说,“看完了,我们走吧,我还是喜欢之前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堤坝。” 学长摇摇头,让我再等等。 我百无聊赖站在水边,聊学长的中年生活。 他也意气风发过,读好大学,作为交换生远赴美国,凯旋后又进入日本最好的公司之一。终于安顿和结婚生子,但工资不高不低,他一人养活全家,时常深感压力大,且没有尽头。 我又想起“留学(微博)无用论”。 ——花许多钱,多少年举目无亲,不知道毕业多久才能赚回学费。 我越想越心焦越忧伤。 抬头间,忽然满眼都是夕阳。我活到现在见过的最美的夕阳。 不知是何时起,太阳躲起来了,天空被它的霞光映成了橙红色,橙红普照着碧水、沿岸的欧式建筑和摩天轮。 身后鲜红的神户塔静静的。 太阳又落了一点,一刹那间,世界又笼罩在了紫红色里,云一层一层,在天空抹出一道渐变。 神户的静谧和头顶盛大的紫红交相辉映,我仰着头兴奋得又跑又照。方才陷在什么样的焦虑里,已经想不起来了。 学长又在精彩时刻打断我。 “上车了上车了,‘关于神户你不能不看系列之旅——神户港’站已结束,下面的更精彩!” 我忙着美图秀秀夕阳照,撰写微博,闻言一惊,哭丧道。 “还有啊?我都饿了。” 吃完店面不起眼,却正宗又便宜的日本烧烤,夜色初上,学长又是一阵赶路,把我和将之放在一座小山下。 山不高不低,爬起来不累,但站在山顶的瞭望台上,正好能将全城尽收眼底。 这一整趟路,人都不多,因此神户在我心里是静的,此刻山风轻绕脸颊,万家灯火在脚下,使得人心生出一股罕有的开朗和豁达。 我问学长,“你为什么要一口气带我看这么多地方?” “不知道,像是本能的驱使——换我问你好了,如果我出现在你家乡一天,曾经同校,说着只有你听得懂的语言,你会想带我四处看看吗?” 我认真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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