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k 发表于 2022-11-18 15:22:05

Meta幸存员工讲述裁员的三天,留下的人也并不快乐

求职与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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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 AM

我平时周二是不去办公室的,但Meta要裁员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早上推送消息说周三凌晨三点裁员并且关闭所有办公室。我于是决定去办公室上班,因为感觉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去办公室了。

我为了拖延不进办公室面对要被裁员的现实,就在总部MPK园区里面开着车转。我发现这天停车场里的车格外多,看来很多人都来了办公室。园区里还停着一些警车,警察三三两两在聊天,也有的在园区里慢慢走。我之前从没在园区里见过警察。

10:30 AM

我停好车走进大楼。发现办公室里人似乎确实比平常要多。有几个平时很少来办公室的同事也来了。说是听说了要裁员的消息,想在最后一天和大家见见面。我注意到Meta的股票在这天涨了5%,知道资本市场用真金白银投出的票大概错不了。这时隔壁组一个不太熟的刚毕业不久的工程师A走过来问我:“你开始找工作了吗?”我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他接着说:“你可能情况不一样,但是我必须得开始找了”。

1:30 PM

之前给组里买的带有公司logo的纪念品分几大箱寄到了办公室。我在工作群里说:“东西到了,快来公司拿”。我们组一个住得很远很少来办公室的工程师B回复说:“棒极了,我这两天怎么也得来一趟”。







5:00 PM

除了互相分享对于裁员传言的想法以外,这天大家大多数和平日一样嘻嘻哈哈地聊天,正常工作,吃饭,开会。在这天的最后一个小组会议里面,去年加入公司的PHD工程师C介绍了他最新的机器学习模型以及一个仅仅经过初步调试就达成的非常正向的用户实验结果。C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同事,人很聪明又好相处。最近我们组开始定明年的目标了,C和我们的合作明年会更紧密。会议结束,我和大家说:“不论明天发生什么,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次会议了,see you on the other side”。我以为我讲了个笑话,但是同事们的表情很尴尬。开完会,我背上包往外走,隔壁组的同事和我摆手再见,我说“good luck”,然后挥了挥握拳的胳膊。

5:15 PM

下班了,但是我不打算立刻回家。换了冬令时之后,天已经开始黑了。想到第二天可能的裁员,我想最后逛一逛没有裁员的Meta园区。因为我知道不论裁的是不是我,以往那个为人爱,为人恨的Facebook文化也将不复存在了。It will meet us on the other side. 我骑着车在擦黑的园区里穿行。湾区的天气也冷起来了,并且因为阴天刮风,眼睛有点睁不开。园区此时让人觉得有点大的吓人,建筑物一排又一排,停车场一个又一个。我在耳机里给自己找了首歌完美匹配当下的氛围——Skyfall。这首歌第一句是这么唱的“This is the end. Hold your breath and count to ten.”下班的人七七八八往外走,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临走前,我拍了一张我的办公楼在傍晚的照片,希望它能留住裁员前的这个时刻。

8:30 PM

收到了我们组一个住在三番城里很少来总部办公室的老工程师D的工作信息:“纪念品我刚来办公室拿走了,谢谢你”。我好像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记着拿东西,于是回复:“Good luck to you”。他回复:“Good luck to you”。

Wed 11/9/2022

12:00 AM

平时我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睡觉,这天想到新闻里三点可能会到来的裁员,我心有点慌,人就不太困。我喝了大半瓶香槟酒,又送了几口水,终于有点困了。于是去睡觉,没有仔细计划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

3:15 AM

没有闹钟,不是猫在拍我,也不是老婆叫我,我很邪门地醒了。我去撒了泡尿,然后走进办公房间。我打算快速地看一眼邮件,如果啥也没有,就回去睡个安稳觉。我穿着睡衣,哆哆嗦嗦,没带眼镜,房间也没开灯,靠着肌肉记忆输入了电脑密码之后,在唯一的一封未读邮件里看到了扎克伯格的名字,也看到了第一段的几个词“most difficult”“13%”“more than 11,000”。我于是睁大眼睛,双手冰凉,心跳开始加速,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holly shit”。

我戴上眼镜,开始认真读这封邮件,发现和网上之前传的如出一辙。邮件说在未来的几个小时内,每个人都会收到公司的邮件,告知你你是否被裁员。大概10分钟过后,我老婆发现旁边没人了,意识到屠刀已经挥起,于是也醒了。

4:00 AM

看到了公司内网里第一个分享出来的被裁邮件。大家学着上周推特的员工,开始回复敬礼(🫡)。我于是也敬礼。有人随后分享出在没有收到邮件的情况下快速查询有没有被裁的方法,下面有个人评论说:“这是假的吧,我和我的组没有一个人是active的”。然后大家都明白了。

5:00 AM

我快速地把我自己,我组里每一个人,我旁边几个组的每一个人,以及每一个我能想到名字的,在这个公司工作的朋友,都查了一遍。然后又把自己的名字查了好几遍。我慢慢了解了谁被裁掉了,谁留下了。我大概清楚自己幸存了,心跳慢了一点点。我老婆干脆披了件衣服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着一个个收到被裁邮件的人和大家告别。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账户在多久之后就会被关掉,于是告别的话往往短得可悲,有的甚至只有一个词“adios”。我开始在我看到的每一个告别推送下面和大家一起回复敬礼,虽然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老婆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对我说:“我好像流鼻血了”。我说“不是鼻血,只是鼻涕而已”。不久以后,最先收到裁员邮件的人公司内网的账户开始失效,他们的名字变灰,名字旁边出现一个删除符号。慢慢的,很多一个小时前向别人敬礼的账户也开始变灰。 上面提到的同事ABCD全部被裁。







6:00 AM
通知我没有被裁员的邮件到了。老婆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到床上很快睡着了。我继续读着每一个即将离开的人发的话,继续回复敬礼的表情,执着得甚至有点缺心眼。快七点的时候,天亮起来了,我拍了张窗外黎明的照片,和前一晚傍晚的公司园区照片形成了讽刺性的呼应。 工程师B得知自己被裁后,在我们组的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和大家道别,并且附上了联系方式,居然瞬间被多人已读。看来大家都没睡好。然而,当有人要回复他的时候,他的头像已经灰了。 公司用推送高级别安全事件的方式告知美国员工:请你们今天留在家里工作,不要来办公室。

7:00 AM

这时候美国员工已经基本全部收到了告知去留的邮件。公司大群里渐渐安静一些。股票开市,Meta又涨了5%。我脑子里此时冒出了满城尽带黄金甲结尾的情景——叛变杀戮在大殿前的广场结束后,太监们迅速搬走尸体,冲洗血水,摆上新花盆,准备庆典。我想,不管当晚有多血腥,裁员的冲击可能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9:00 AM

收到了工程师C给所有组员群发的邮件(他的内网账户已经被注销了),里面居然还用了一段交代他还未完成的工作,他说“我没机会把它们完成了,烦劳诸位仍然让它们变成现实”。我读着很难受,回复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相见,自当杯酒言欢”。我老婆此时刚睡醒出来,看到这一来一回两封邮件,又哭了一鼻子。 我自始至终没能收到A和D的道别邮件。

11:00 AM

扎克伯格开线上全员大会。脸色很差,情绪很低落。基本重新读了一遍凌晨的邮件。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他背景里的办公室完全空着,不知是真的没人去还是整个视频都是周末录好的。

Thu 11/10/2022

7:00 AM

新的一天终于来临了。股票开市,Meta再次暴涨10%。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手里的馒头,真的带血。

9:30 AM

今天来公司的人仍然很多。早上见面互道恭喜,很高兴还能见到你。大家讨论了各自组里谁被裁掉了,谁的组都没了,新的部门结构下谁是赢家,谁可能凉凉。聊天的氛围里好像也没有过多的悲伤。

3:00 PM

我们几个在办公室的人打算把被裁同事的东西打包寄给他们。我们装了一个箱子抱着往办公室寄东西的地方走的时候,有个同事突然脚步停住,低头哽咽。空气由此凝固。

5:30 PM

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在车里放起了《满城尽带黄金甲》主题曲《菊花台》,这首十几年前的老歌的意境莫名与裁员带来的悲伤诡异气氛很是相符。尤其是那一句“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真是好笑又悲凉。

由此,我们又成了历史的见证者。走的人被迫在这个资本寒冬开始新的生活,留下的人收拾好心情继续前进。只是不知吃着人血馒头的我们,会不会是下一个屠刀下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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